大明正統(tǒng)年間,鳳陽城外某小鎮(zhèn)。
現(xiàn)在是六月天酷暑時節(jié),艷陽高照,令人汗流浹背。人們都躲在有瓦遮擋陽光的地方,街上變得清靜。街旁一個茶樓正是人聲鼎沸,很是熱鬧。這茶樓地點適中,位居本鎮(zhèn)唯一的一間客棧旁,自然商賈集結(jié),客似云來。
振威鏢局總鏢頭史無敵悠閑地坐著品茗,兩個大漢坐在旁邊,左邊背揹弓箭袋的是振威鏢局鏢師張羽,一手箭法極準,箭無虛發(fā),外號「奪命連環(huán)」。右邊是另一個鏢師「陰陽劍」董猛,自然是以劍法狠辣出名。董猛劍不離手,就是品茗之時,亦是左手持杯,右手掌按住桌上長劍。過慣刀光劍影生活,養(yǎng)成他們?nèi)魏螘r間都在注視四周環(huán)境變動,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這趟鏢從北到南,直至今日他們運氣都不錯,無風無浪地又過了一天,事實上史無敵早年曾任朝中錦衣衛(wèi),道上朋友給面子,振威鏢局的貨向來都是平安運到。
他們坐的地方在上層樓,窗明幾凈,居高臨下可以看到樓下座無虛席,賓客在喧嘩談天,上層樓只設了幾桌雅座,鄰座坐著兩父女和一個丫鬟,那老人家是史無敵故交,從前曾任京師地方父母官,很有清官之譽,近年來健康不佳,便思想起退休歸隱。
李知縣年紀老邁,又是個清官,退休時兩袖清風,只有老夫人和一位妙齡女兒,幾名仆從,帶著簡單行李。
恰巧史無敵要跑一趟運鏢南下,半途遇上告老還鄉(xiāng)的李知縣一家人,這個李知縣本與史無敵相識,便約在一起上路。
事情往往突如其來,就在樓上微風吹得史無敵暖洋洋有點睡意的時候,有一個人突然走上樓來。
這少年粗衣麻布,洗得有點破舊,皮膚黑黝黝,一看便知是個挑水劈柴的伙頭什工。
店小二向來勢利眼,立刻上前攔擋?。骸改銇碚艺l?這里面都是大爺們、不是你來的地方。下去!」說著要動手推他。
少年漲紅了臉,發(fā)作不得。
可是說也奇怪,任那店小二如何用力推,少年硬是紛紋不動,雙腿便似釘在地板上。史無敵這下子再瞧清楚他,這少年臉上有股極其堅毅的神色,只是腰間插著一柄看似挑火棒物件,手柄以粗布包里,極不起眼。
「大哥,我肚子餓了,要吃飯。」少年低聲下氣:「吃飽了給你做工償債。」
「這里不用人!」店小二仗著今天有眾多鏢師在場,更是毫無忌憚,大聲叱喝:「再不滾下去可別怪我要動粗啦!」
一個坐在靠窗邊的白臉文士微笑招呼道:「這位小兄弟,相遇也是緣份。不妨這邊兒請坐!」又向店小二說道:「小二哥,今天這位小兄弟算是我的朋友,吃喝多少算進我的帳!」
店小二無可奈何,只好讓開。
只見那少年一坐下不等點菜,便已狼吞虎咽地把桌面上剩余菜肉吃個清光,顯然是餓了很久!
白臉文士也不在意,再加了些菜,讓他飽餐一頓,才說道:「小兄弟那里人士?家鄉(xiāng)何處?」
「定遠。」少年低頭半晌才望白臉文士,「先生何許人士?」
「定遠好地方!開國功勛,多出自定遠,如胡左相、涼國公?!拱啄樜氖繃@息:「陳某不才,恨不能生逢亂世,無緣輔助明主建功立業(yè)!」
史無敵聞言為之側(cè)目,原來洪武年間左相胡惟庸、涼國公藍玉皆因被告謀反誅殺,并禍及萬人。此后明朝三代內(nèi)少有人敢在大庭廣眾提及此事。
錦衣衛(wèi)當年更直接參與誅殺藍玉一案,所以史無敵知道甚多。
雖然史無敵已不任公職,但聽到當年舊事,不免心中一動。立刻與身邊張、董二人交換了一個眨眼眼色,更加留神聽二人說話。
少年似乎與文士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并互相通報姓名。文士自言姓陳,經(jīng)商路過,少年自稱姓宮,來鳳陽探親。
突然樓下闖進一大群人大聲叱喝,鬧得雞飛狗跳,樓梯「登登登」地響,跑上來一群官差。領頭的是個便服漢子,穿著像是個市井之徒,手執(zhí)一柄鋒利無比的九環(huán)大刀。團團圍住兩人所坐那一桌。
「官府捉拿要犯!大家讓開點免傷到了!」領頭漢子大聲喝道,手執(zhí)一幅人像畫到處搜查。團團圍住兩人所坐那一桌。其余茶客紛紛走避。
「就是他!」領頭漢子大叫:「淫賊惡貫滿盈,還不乖乖地受縛!」刀尖直指白臉文士。
「且慢!」白臉文士不慌不忙地說道:「在下乃滄州商人陳光,路過此地。幾位官差大爺敢情是認錯人了?!?p> 「你既是滄州人士,為何半點滄州口音全無?」
「祖籍金陵,故不諳滄州口音?!?p> 「我們的兄弟瞧得清清楚楚,你半夜出外,所為何事?」
「在下昨夜佳人有約,在萬花樓教坊飲酒作樂。這事不犯王法吧?大明律例、太祖開國至今,可沒提過不許半夜尋歡作樂!」文士把腰間錢包往桌面上一摔,重量估計過百兩,續(xù)說道:「在下多的是白花花的銀子,又何愁無伴?」
眾官差瞧得眼珠差點兒突出來。
史無敵素來知道官差抓人如狼似虎,不講道理,若一見錢財,更是舍不得放手。心想此二人定教官差抓去,少不免受些皮肉之苦。
果然領頭漢子大喝一聲:「廢話少講!給我拿下!」馬上撲向兩人。
「鐺」的一聲,一截斷裂刀鋒「奪」的一聲飛插入史無敵桌面上!
原來那少年一出手便把領頭漢子的手中刀打斷了。
少年起立,拔兵刃、擊斷刀、坐下,整個動作眨眼之間一氣呵成。
官差們似沒了爪牙的貓兒,紛紛后退,領頭漢子認出史無敵,忙向史無敵打招呼求援:「史總鏢頭,這人是采花賊鳳天偉––洪員外懸紅千兩要捉拿的采花賊就在這里!誰人幫忙逮捕歸案,重重有賞!」
史無敵行走江湖大半生,見盡眾生,看這文士外表溫文、但雙目隱含桃花,若說其為淫邪之徒,并非絕不可能。尤其是見他常常有意無意地偷偷瞧向李家女兒,早已暗中盯上了他。于是便向那宮姓少年抱拳道:「小兄弟,江湖兇險,小心誤交匪類歹徒,惹禍上身?!?p> 「陳先生絕對不是壞人。」少年堅定不移地道:「我相信他!」
文士輕搖紙扇,淡定地道:「這位小兄弟,這事與你無關,你請先退下、讓我跟幾位官差大人講清楚。」
「鬼話連篇!」一個尖銳嬌嫩的聲音突然冒出。原來一位白衣少年??知什么時候站在旁邊,大聲道:「昨夜我跟蹤他好久,此人明明是偷雞摸狗、偷香竊玉之徒。否則你半夜三更跑到人家小姐房間屋頂干嘛?那個笨小子你別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