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之中的人很快散開,各自忙碌去了,只留下六個刻印工匠和韋安圍在韋昭身旁。
韋昭環(huán)視著身邊的神態(tài)恭敬的刻印工匠,沉聲開口說道:“你們都是慣刻印章的好手,一方印能刻五六字,可能刻五六十字,可能刻五六百字?”
周圍幾個工匠頓時有些發(fā)愣,少頃,其中兩個機靈的似有所悟。
“公子的意思是,在一塊印石上刻上百字?”
秦漢以來,璽印寶章刻制逐漸用途廣泛,不僅官府多用,尋常富家文人也會刻制私章。
以前制印大多用質(zhì)地較為堅硬的金、銀、銅、玉或水品、犀角、象牙、竹、木等為材料,尋常根本不必刻太多字。
“不是金石質(zhì)地,是在木板上雕刻出一頁書來!”韋昭接著笑道,隨后將自己印象中的雕版印刷大致流程對這些工匠描述了一遍。
雕版印刷是在一定厚度的平滑的木板上,粘貼上抄寫工整的書稿,薄而近乎透明的稿紙正面和木板相貼,字就成了反體,筆畫清晰可辨。
雕刻工匠用刻刀把版面沒有字跡的部分削去,就成了字體凸出的陽文,和字體凹入的碑石陰文截然不同。
印刷的時候,在凸起的字體上涂上墨汁,然后把紙覆在它的上面,輕輕拂拭紙背,字跡就留在紙上了。
整個流程并沒有難處,對于常年從事刻章的工匠來說,一點即通。
聽完韋昭描述,周圍工匠紛紛露出恍然之色,繼而眼神中不免都帶著些震驚和疑惑。
震驚是因為眼前的世家公子竟然如此熟悉刻章雕印之事,如此雕刻一板書,往復(fù)印刷,比起逐字抄寫來,省去了多少功夫!
疑惑則更多是,只聞其言,不見其功,此時眾人已經(jīng)隱約躍躍欲試,想要親自雕刻一板進行嘗試。
“諸位既然已經(jīng)了然,不妨自去試驗一番,看看什么材質(zhì)的木料更好刻板。”韋昭見眾人已經(jīng)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就吩咐道。
六名工匠迫不及待地躬身施禮,各自跑到院子中去嘗試。
此時一旁的韋安也是一臉的興奮震驚:“二郎,此番雕版若真能印出書來,獲利不菲??!”
幾個傭書人都是韋安親自去尋找請來的,長安城中傭書人抄書的價格行情,這院中沒人比他更懂。
尋常傭書人抄寫萬字就能拿四五百文,官府衙門聘用的傭書人一般在六百文左右。
而寫字工整漂亮的,皮囊氣質(zhì)俱佳的傭書人往往價格較高,甚至能成為某府某家的座上賓、專用抄書人。
比如韋安請來的兩個顏公體出眾的書生,為人抄書都能拿到萬字一貫錢。
而柳一漸為人抄寫一萬字,都得兩三貫,就這還是許多人請不到的。
若是刻出的雕版能規(guī)模印刷,其中利潤比起販鹽來,都不遑多讓??!畢竟鹽鐵頗受朝廷限制盤剝,這賣書在長安城中卻是不用交稅的。
看到韋安喜不自禁的模樣,韋昭笑道:“安叔,這雕版印刷一定能成,所以,這幾天看好院中這些人,在作坊開工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
“韋安明白!”
雕版印刷在如今的大周可以說是應(yīng)運而生,已經(jīng)不存在什么技術(shù)問題,即便今天沒誕生,過兩年也會產(chǎn)生。
印章工藝的普遍多樣化、造紙工藝的完善多樣化、科舉制度的早產(chǎn)、佛教在中原的迅速擴張……不論是科舉的儒家經(jīng)典,還是佛教經(jīng)文的傳播,都需要印刷術(shù)的出現(xiàn)。
可想而知,韋昭這一次站在風(fēng)口,雕版印刷一旦出現(xiàn),能帶來多大收益。
叮囑了安叔一些要點之后,看著院中眾人,韋昭信心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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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開國以來,能得到國公爵位的人少之又少,武將能得到柱國大將軍稱號的人同樣不多,而在風(fēng)云變幻的朝局之中,能長期長久家門不墮的更是極少。
如今大周朝堂之上,仍舊保有國公爵位的家族只有四家。
梁國公喬奕然、燕國公陸文榮、趙國公顏易卿、衛(wèi)國公呂進!
而這四人之中,有‘柱國大將軍’稱號在身的只有喬奕然、呂進二人而已。
正所謂“河?xùn)|世澤,渭水家聲”,天下呂氏半河?xùn)|,衛(wèi)國公府也不例外,大周衛(wèi)國公的‘呂’正是出身于河?xùn)|呂氏!
此時,崇義坊衛(wèi)國公府內(nèi)。
“三叔,事情的經(jīng)過就算是這樣,我以為這次我們呂家可以多出一些。”這邊呂琦已經(jīng)對三叔呂楊挺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呂琦大伯呂進承襲爵位衛(wèi)國公,在韋元康戰(zhàn)死西涼后,就出鎮(zhèn)靈州;呂琦生父呂晟早年戰(zhàn)死河?xùn)|,所以眼下府中全憑呂琦三叔呂楊挺主事。
坐在廳中上首位置的呂楊挺年近四十,身量魁梧,面皮白凈,下頜微須,身著灰色緞面袍服端坐,眉頭輕皺,沉思許久。
多年以來,呂府恪守為臣之道,既不在朝堂之上顯露鋒芒,也不在邊鎮(zhèn)軍中妄作非為,從不輕易沾惹是非,可是說是諸多勛貴高門之中最低調(diào)的。
如呂琦所言,呂府出錢那就和寧王有了不少牽連,說不定會引起陛下、陸家和左家這些人的猜疑。
若是呂府不出錢……有呂琦參與的石鹽之事為例,這生意太讓人眼饞了。
良久之后,呂楊挺掙扎的表情極為精彩,一旁呂琦偷偷觀察,險些驚呼出聲,三叔憋的這么難受嗎?
“三叔可是覺得其中有寧王殿下參與,有些隱憂?”
呂楊挺微微點頭。
“三叔多慮了,前番韋子明和殿下一同用石鹽礦制鹽的事,如今在高門之中已然傳遍,可曾見陸家有何反應(yīng)?喬家有何應(yīng)對?陛下可曾過問?”呂琦將提前準備好的說辭說出。
確實如此……呂楊挺細細琢磨,如果陛下和幾家想干預(yù)寧王所為的話,前番制鹽之事就絕不會如此順利。
喬家、左家沉默不語、陸家低調(diào)購買制鹽法、陛下和鹽鐵司直接順其自然,呼……呂楊挺長出一口氣,覺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看來當(dāng)年冉氏之亂的影響已經(jīng)過去了,比起那些老家伙們來,我呂家真是后知后覺啊,呂楊挺自嘲笑笑,自己還是太遲鈍了些,若是大哥在京中怕是能更早看清局勢吧。
“一萬兩千貫。”呂楊挺淡淡地說出,既然是和賀若府一同湊三萬貫,那呂府不會多出一貫錢:“算上你賺的三千貫,一共一萬五千貫?!?p> ……呂琦的表情瞬間有些僵硬,私房錢啊私房錢,留不住啊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