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

　　……

　　關(guān)閉攝像機，回收錄音筆。我匆匆寫下：

　　[12月7日，對徐弦的第二次問話正式結(jié)束。]

　　忽然發(fā)現(xiàn)，教授也在記著什么。

　　[12月7日，對……]

　　“教授也寫日記？好習慣啊。記什么哪？”我笑笑。

　　“哪里哪里，王隊長笑話了。這還不是職業(yè)病嘛，寫實驗報告習慣了?！?p>　　我繼續(xù)假笑，心說：正常人誰寫日記啊。

　　翌日，即12月8日，對徐弦的問話中止。鑒于她一直處在精神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而且基本上只能提供一些無用證詞，上級讓我們把重心放在其他地方。

　　唯一的線索，只有那條奇怪的路。

　　“教授，我們不妨換一種眼光——如果這一切并非虛幻，而是現(xiàn)實……你，該如何解釋？”

　　中國的弗洛伊德那一臉訝異使我產(chǎn)生了錯覺——輕蔑俗世的捷克猶太佬變成了死在警察膝下的美國黑人——前者反諷，后者窒息。

　　他，不再冷靜了。

　　“王警官，我是糊涂了。您說？”勉強的笑。

　　我在旋轉(zhuǎn)椅上輕巧地一擺，“雖然顧及影響，校方強烈要求以意外結(jié)案，而上級……但是，如果警方一定要將這事向人為上面推，也未必沒有疑點。你看，現(xiàn)在畢竟已經(jīng)不是柯南道爾的時代了，用改造過的無人機，完全可以代替那兩只奇怪的鳥。其他的什么布局，也完全可以應(yīng)用電影泡沫材料布置出來……”

　　“王隊長不愧是混跡警界刑偵多年啊，什么奇案都見過，推理也是邏輯自明。但現(xiàn)在更不是金庸的時代了，除非徐弦是丟雙筷子就能殺人的武林高手，否則她不可能赤手空拳地將一個一米八的男青年打死。警官，案發(fā)當晚現(xiàn)場只有她一人，這可是你們在確認所有可以確認的監(jiān)控錄像后得出的結(jié)論?！苯淌跊]有留給我周旋的余地，冷冷地封死了出路，職業(yè)本能使我盡量不去想他與這場慘案的關(guān)系。

　　確實，我曾經(jīng)反復觀看樹林外的監(jiān)控。遇害人在前后幀之間平滑過渡，銜接自然。

　　他被鈍器擊碎顱骨，死在林間。經(jīng)尸檢分析，兇手的力氣肯定是大于一個普通成年女子的——或者說，大于徐弦，如果她沒有使用什么其他工具的話。鈍器丟在尸體旁邊不遠處，是一根粗糙的木棍，因為過于粗糙而找不到指紋。順帶提一句，木棍是從樹上自然脫落的，上面還有部分青苔，看起來在林子里躺過一陣子。兇手，很可能是臨時選擇了它。

　　遇害人的錢財，書本，手機等都在，看不出被搶劫的跡象。經(jīng)判定，大概率是謀殺。但是，似乎找不到明顯動機，除非是愉快犯（以犯罪為樂的人）？雖然組里剛開始有種觀點認為是徐弦在精神恍惚的情況下殺了人，但她衣服上沒有血，這直接表明徐弦不是兇手。加上尸檢報告，組里排除了徐弦的嫌疑，而將她列為目擊證人。

　　平時就有很多人穿過樹林，因為它是宿舍與實驗樓的一條捷徑。那天也不例外，晚上依然是人來人往。徐弦與遇害人是在十點左右進入林子的，那時雖然已經(jīng)是晚自習結(jié)束后，但是A大有通宵自習室，所以也正常。

　　“調(diào)樹林里的監(jiān)控?！崩馅w掐滅手中煙。

　　“林子里沒有監(jiān)控，不然輪得到我們重案組出馬？”我無語道。

　　“艸！”老趙罵罵咧咧地出去點煙了。

　　十點多時，遇害者借口通宵自習，告別室友走進樹林，然后，他就沒出來，一直到第二天，他被重新發(fā)現(xiàn)，又被賦予了一個新身份。

　　徐弦，據(jù)她室友所說，因為長期受壓力折磨，時常有恍惚跡象。拘留后，經(jīng)專業(yè)人員診斷，她的確已有精神類疾病。那天晚上她照常去晚自習，卻一直沒回來。再被發(fā)現(xiàn)時，她在林子里睡覺，離遇害者有四百多米的距離。

　　徐弦與遇害者除了是同級生外并無什么關(guān)系，兩人的朋友，室友都說不知道他（她）認識對方。

　　一絲煙味。

　　“喂，老趙你躲開！這里不準抽煙，別待在這！”

　　“知道了知道了，沒事就挑老資格毛病，這臭小子……”趙剛嘟囔著起身，叼著煙，護住火，躲躲閃閃地出去了。

　　“此外，王警官既然有疑問，為何不去看看現(xiàn)場？或許比坐在原地推理更有啟發(fā)呢?！苯淌跊]受到指桑罵槐的刺激，似笑非笑地拋出了一個新問題。

　　“……有道理?！睂嵅幌嗖m，我現(xiàn)在的確變懶許多了?，F(xiàn)場雖然交給老趙捋過了一遍，但是按理來說應(yīng)該在自己手上再過一次。一般來說，這類現(xiàn)場必有監(jiān)控死角，這些地方就是重點檢查的對象……

　　“如果警官決定了，請允許我陪同。我熟悉這地方，或許能幫警官發(fā)現(xiàn)一些線索。”

　　“那得看情況?！?p>　　教授盯住我，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去之前，我建議警官看一部電影，或許對破案有所幫助。”

　　“那得看情況。”

　　《禁閉島》，一部讓人打盹的老片，我在前三十分鐘便推斷出了真相，于是我關(guān)掉電腦——這種浪費時間無異于謀財害命。

　　次日。

　　我驅(qū)車至A大。雖然發(fā)生了命案，但是學校對外堅稱是學生壓力過大，在林子里猝死。校園里學生們來來往往，絲毫看不出有什么影響——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平靜的生活，誰都不愿忽起波瀾。所以說，麻木還真是劑良藥。

　　“這就是那片林子？”在教授的帶領(lǐng)下我很快到達了目的地，我環(huán)視周圍，“沒有保護起來嗎？科學偵察的帶子呢？為什么還允許師生經(jīng)過？”

　　教授靜靜地在遠處看著。

　　“不對，不對，”我煩躁地踢開一片樹葉，“這幫家伙干什么吃的，連基本的辦案素養(yǎng)都沒有？”

　　A大偷偷摘掉了，我忽然明白過來。敢情這教授，是特地來看我笑話的。

　　想起上級的緊催，不難得出結(jié)論：這里面摻和著七大姑八大姨。我甩甩頭，脖子“喀”地一響。

　　林子很大，死角很多。而且，林子的一側(cè)和實驗樓走廊是相通的，也就是說兇手完全可以通過林子躲到老舊的實驗樓里——校方為了省錢，就沒加裝過實驗樓的監(jiān)控。

　　得，就沖這態(tài)度，沒戲。上面是對的，這案子查不了。疑點很多，卻一個都不成立。證據(jù)，少得可憐，近乎沒有。

　　“我想，不必詢問校長和老師了?！蔽铱嘈?。

　　“王先生，該攤牌了。”教授一句話，如同一盆冷水，“除你以外，是不是沒人對這個案子感興趣……哦，也許你的隊伍里還有那么一兩個？”

　　我吹起不成調(diào)的口哨。

　　反將一軍：“教授，容我多嘴：案發(fā)當晚您在？”

　　“上網(wǎng)課，”對方不假思索，“警官可以去問問我的學生們?！?p>　　我伏下身，模擬著命案當晚的情形：他與她一前一后地經(jīng)過林子……徐弦看見了小路，路上的男子是他嗎……？然后兇手出現(xiàn)，殘忍虐殺男學生后，拋尸林間并逃走。徐弦看到了一切，僥幸逃走，并因為發(fā)病昏睡。

　　我直起身，除了泥土氣息外毫無收獲。

　　上次下雨是……幾個月前，過干的泥地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在沾血的葉子被帶走取證后，一切如常。

　　“還沒明白嗎？”教授摘下眼鏡，“我推薦另一部電影給你吧——《沉默的羔羊》。那個漢尼拔醫(yī)生，危險性挺高的，我覺得心理學上來說很符合兇手的特征。”

　　“吃飯的時候看嗎？”我嘲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