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的是客棧的樸素床賬，窗外的金光瀉進房間，給這普通的客房添了幾分色彩。
恒毅緩緩起身，順著光線推開了窗戶。
落日斜斜的掛在天邊，恒毅有一瞬的恍惚，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錯覺。
他還活著，他想。
“恒毅！”
百里泠星端著一碗粥，站在門邊，激動得幾乎要拿不穩(wěn)托盤。
恒毅一愣，他僵硬地轉(zhuǎn)過身來，面無表情，穩(wěn)穩(wěn)的跪下叩首。
“主人，您回來了?！?p> 聲音平淡，無悲無喜。
百里泠星不禁暗暗握緊了托盤，她僵硬地站在在那里，笑容僵硬地看著地上跪著的男人。
她幻想過無數(shù)次他醒來的畫面，卻唯獨沒有眼前這一種。
她想，他們或許會相擁而泣，述說著這些年的遭遇。
或許恒毅醒來會怨她，恨她，然后她起誓會加倍愛他。
或許兩人會開心的相擁，她甜蜜的給他喂粥，兩人一起期待未來的日子。
或許……
可這些或許里面，唯獨沒有現(xiàn)在的這一種。
百里泠星抬頭將淚水憋回去，緊緊握著托盤，穩(wěn)穩(wěn)的輕輕的放在桌前，轉(zhuǎn)身掩去內(nèi)心的波滔駭浪。
“跪著做什么，起來喝點粥吧！”
“是，主人?！?p> 恒毅起身，緩緩抬頭望向百里泠星，卻只看到百里泠星背對著他在盛粥。
恒毅握緊了拳頭又輕輕松開，好不容易才克制了自己想去她懷里的沖動。
他跪了很久，一直在等百里泠星的命令，隨著時間的拖延，內(nèi)心越發(fā)平靜。
卻在這一刻，在看到她消瘦背影的一刻，差點破功。
恒毅上前，從她手中接過粥，在碰到她手指的時候，一個激動差點失手碎了碗灑了粥。
“屬下該死！”
他下意識的請罪，那是骨子里刻著的服從。
“抱歉，恒毅，我忘了你剛醒，躺了七八天，身體還沒有緩過來……”
他詫異的看著她，突然意識到他的主人在道歉，在向他道歉。
“不如我喂你吧！”
百里泠星說著，用勺子舀了一口粥，放唇前吹了吹，才遞到他嘴邊。
恒毅呆呆的望著她，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嘴巴卻下意識的開口將粥吞下。
又是一勺粥到嘴邊，恒毅張嘴咽了，眼神卻沒離開過百里泠星的臉。
他忍不住紅了眼眶，想哭，卻是一滴淚也沒有。
百里泠星一口接一口的喂，很快一碗粥便見了底，便又盛了一碗。
“主人，屬下自己來?！?p> “你慢點，燙！”
恒毅壯著膽子伸手接過碗，剛碰到唇才驚覺燙，胡亂吹了吹，就著碗大口大口地往肚里咽。
滾燙的粥落入肚子，讓恒毅有種他還活著的感覺，不禁舒了一口氣。
看著他這模樣，百里泠星想要落淚。
心底暗罵了聲，“特么的！”
百里泠星在淚落下之際，一手將人撈進懷里，淚水落在恒毅看不到的地方。
被帶入懷里的那一瞬間，恒毅是懵的，隨即反應(yīng)過來后，紅著的眼眶終于落下一滴淚珠。
百里泠星張嘴就想狠狠咬他一口，卻在最后發(fā)力的時候收了回來，伸出舌頭舔了舔他脖子。
“主人！”
恒毅驚呼，退出了百里泠星的懷抱，對上了一雙不夾雜欲望，帶著惡作劇得逞后得意的笑眼。
恒毅看怔了，記憶中的笑眼里星辰璀璨，如今的笑眼依舊是星辰璀璨，卻讓他……如此難過！
主人……不要再對著恒毅笑了，不要再對恒毅好了。
您對恒毅越好，恒毅就越是難過。
那個陪在您身邊四年的人，讓您不惜違背諾言讓恒毅飽受子蠱折磨的人，那個人……
您越是對恒毅好，恒毅就會發(fā)了瘋的想知道，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究竟是誰？
百里泠星捧著他的臉，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恒毅，所有苦難都過去了，未來的日子還很長，我們要一起度過，我再不會讓你傷心難過，我若傷你，不得好死！”
“主人！不可！”
百里泠星揪住他的嘴唇，“我百里泠星在此發(fā)誓，若傷恒毅一分，折壽一半，不得好死！”
“主人！”
百里泠星依舊揪著他的嘴唇，印上一吻。
“恒毅，這四年來，我沒有跟別人在一起過，我只是被困住了，在一個桃源里，那里有屏障與外界隔絕，我就想利用子母蠱之間的牽引找到出口走出來，想回來找你，對不起，讓你痛了！”
恒毅垂下眸子，眼簾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主人，真難為您還要編個漏洞百出的謊言來騙恒毅。
“恒毅，無論你信不信，往后余生，我會用實際行動來證明，我不會再傷你，好好愛你……”
恒毅頭也沒抬，直直撲進百里泠星懷里，“主人，別說了……”
別說了，恒毅沒法當成耳旁風，沒法左耳進右耳出，沒法在將來的某一天做到不在乎！
主人，別說了，求您！
百里泠星擁著他撫上他顫抖的肩膀，將下顎放在上面，“恒毅，以前就說過很多次，不要再叫我主人了，叫阿星好不好？”
“不，主人，屬下不要……”
不要！
若是連暗衛(wèi)這個身份的失去了，恒毅還能用什么身份留在您身邊？
若您不再需要恒毅為您紓解，那恒毅至少還能做回暗衛(wèi)，若是連暗衛(wèi)的身份也沒有了，那恒毅便無處可去。
見恒毅驚懼著反對，百里泠星明白他是真的害怕，于是哄孩子似的將人摟進懷里，輕輕拍著他的背。
“好好好，恒毅說什么就是什么，都隨你，別激動！乖啊！”
百里泠星也是真的怕了，萬一這人又起了心魔又一次夢魘沉睡不醒，那種痛苦她不想再承受一次。
豐子鳴交代過，恒毅剛清醒，不要刺激他的。
拍了他的背許久，恒毅終于平靜下來，無神的望著窗外的景色，那一點點慢慢沉下去的夕陽。
靜下來的時間格外漫長，百里泠星想跟恒毅說說這些年的遭遇，見他失神的模樣便停下了，靜靜地坐在他旁邊陪著他。
直到夜半，兩人才沉沉睡去。
恒毅又入夢了，夢里依舊是那顆古樹，樹下的小女孩依舊在采花。
她掰著手中的一捧花在數(shù)，“一，二，三……”
恒毅呆呆的看了好一會兒，那小女孩卻突然看向他，笑道，“爹爹！你是來做我爹爹的嗎？”
“小姑娘，你爹爹和娘親呢？”
“爹爹，我沒有爹爹，娘親不喜歡我，她不要我了！嗚嗚嗚……”
見她哭了，恒毅跟著心頭一痛，手足無措的站在一邊，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左顧右盼間，瞥見見地上的樹枝，匆匆撿起當劍舞了一段。
小女孩漸漸地被他的動作吸引，拿著花在旁邊拍手叫好。
“爹爹好棒??！爹爹好棒??！”
“我……我叫恒毅，你叫什么？”
“恒毅！原來你就是那個壞蛋！你不是爹爹！是壞蛋，是讓娘親不要香香的壞蛋！我不要你，我要十七！”
“什么？石啟嗎？”
猛的一下，恒毅又一次驚醒，撐著床頭喘著粗氣。
“爹爹……石啟？”
他喃喃自語。
百里泠星半開著眼睛，窩進他懷里，“恒毅，睡吧，明天我?guī)闳ヒ妭€人，你一定會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