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第五日,謝府清冷如故。
蘇野再來,同黃媽寒暄幾句,放下賀禮便去了后院。
“陪我玩...陪我玩......”
謝東閣見得紅衣,登即從謝孫氏身旁跑開,站在半丈開外,怯生生的看著紅衣少年。其模樣,稚拙如三歲孩童。
“蘇小哥兒,文應(yīng)喜歡你呢。”
同蘇野談話時,謝孫氏滿眼凄楚。
余光瞥見謝東閣,卻是多了數(shù)分憐惜。
“還請夫人,再將謝大哥借我?!?p> 聊了一會,見謝東閣湊上前來,抓起自己的袍服傻笑,蘇野便朝謝家主母抱了抱拳。
“莫讓我兒難受......”
話到嘴邊,謝孫氏欲言又止。
終究只說了半句,便同黃媽一道,去側(cè)房整理家什去了。
......
“今兒,咱們來尋個樂子。”
緣著先前的經(jīng)驗,知曉直接詢問書院的事,可能會觸發(fā)謝東閣的心理創(chuàng)傷,加重失魂癥。
蘇野這一次,便選了個折中的法子。
“樂子,文應(yīng)最喜歡樂子了?!?p> 富家子弟,大都擅長玩樂。
牧州兒郎,更是喜歡打馬球,遛鳥,騎馬等活動。
聽得尋樂子,謝東閣霎時兩眼放光。
“遛鳥?”
不知謝大公子的喜好,蘇野隨口猜測。
聞言,謝東閣眸子一亮,卻又很快黯淡了下去。
想來此事,并非他心底最愛。
“打馬球?”
“文應(yīng)最喜歡馬球,咱們一塊耍吧!”
聽得蘇野提起馬球,癡傻的謝大公子瞬間眉開眼笑,更是探腰而出,比劃了幾個馬背擊球的動作。
行云流水,看來在書院也是一把好手。
“時值端午,群賢畢至。”
“此番對局,便由青陽書院,對陣牧州書院!”
沈幼魚升起鬼瘴,蘇野便充當荷官。
庭院中的情形,隨之變了。
一方兩百余丈的開闊馬球場,掩蓋了謝府桌椅散亂的大堂。大衍年間,端午和重陽節(jié)氣最為盛行的馬球賽事,旋即拉開帷幕。
......
鬼霧彌漫,待得馬球場不知停當。
裁判入場,將那漆得朱紅的中空木球用力甩出;一名面皮白凈,神色倨傲頓時如天神下凡。
一擰腰,便將馬球攔截下來。
余光瞟見牧州書院的學子追將而來,順勢一帶,馬球便朝前方接球的謝東閣飛去。
“咦,你...知......知遙老弟?”
終于,在坐下椅子,被蘇野奮力搖晃之際。
性格癡愚的謝東閣,終于記起了那青衣如風,一往無前的清俊少年。
“愣著干嘛,擊球哇?!?p> “區(qū)區(qū)牧州書院,不過是連圣人都不屑一顧的破落府學,咱兄弟今兒便放手一搏,將其斬于馬下!”
恃才傲物,凡事都要爭個勝負的蘇牧辰。
見到謝東閣接球,數(shù)名牧州書院的學子復又追上前來,頓時打馬疾奔,再度將眾人甩在身后。
那氣勢,猶如利刃出鞘,全然不顧迎面截擊的沖撞。
“知遙,接球!”
謝東閣見狀,同樣豪氣盈胸。
猛地一挑,馬球已經(jīng)追上全力奔襲的蘇知遙。
“啪!”
鬼瘴中,蘇牧辰騎著馬匹躲閃騰挪。
接連甩開一眾攔截的牧州書院學子,猛地揮桿,勢大力沉的憑空抽射。
“唰!”
中空馬球,應(yīng)聲進入網(wǎng)!
“好球!”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p> “即便享有府學之名,受州府照拂,也不過是一群草包!”
青陽書院旗開得勝,眾多圍觀的青陽學子,頓時爆喝如雷。
喝彩聲,奚落聲,聲聲入耳。
三五句話,便將緣著律書院的風頭,扶搖直上的牧州書院批得體無完膚。
“知遙,揍他丫的?!?p> “往死里打,讓他們見識見識咱青陽書院的威名!”
氣勢高漲間,更多同窗搖旗吶喊。
球場的蘇牧辰錯身之際,同馬背上的謝同閣,凌空撞了撞拳。
恰同學年少,風華正茂。
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轉(zhuǎn)眼間,已過而立之年的謝大公子臉上,浮起與年齡毫不相稱的少年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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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瘴外圍,沈幼魚安靜的坐在蘇野身旁。
看著那少年,一動不動的盯著謝東閣看了半晌;繼而目光游弋,落到青衣落拓的蘇二郎身上。
一貫冷靜的眉眼,則是多了數(shù)分笑意。
笑著笑著,眼底多了些許赤紅。
生死隔山海,此后不相見。
血濃于水的兄弟情,頓時讓蘇野心神不穩(wěn);人間不值得察覺之后,不動聲色的維持著鬼瘴變化,確保馬球賽不會崩潰。
“動!”
半個時辰之后,青陽書院進士樓前的鐘聲響起。
球賽以十三比六的比分落下帷幕。
眾多青陽書院弟子,當即齊聲叫好,蘇牧辰的身形被同窗擋住,蘇野方才回過神來。
知是八品鬼師,補充了他心神失守的空檔。
不由得歉然一笑。
......
“青陽兒郎出手,果然不同凡響?!?p> “老夫此來,便是為諸位表功!”
歡聲雷動間,兩大書院的圍觀群眾漸次散去。馬球場上,則是多了一名袍服寬大,青氣鼓舞的夫子。
贊了幾句,微笑著朝謝東閣等人走來。
“謹守心神!”
院長現(xiàn)身,知是到了關(guān)鍵時期。
沈幼魚立刻提醒蘇野。
紅衣少年當即凝神,全力盯著鬼瘴深處的謝東閣:謝大公子在院首出現(xiàn)之際,神情略有變化。
不過見得周遭,蘇牧辰以及一眾熟悉的同窗都在,略微錯愕后,便也滿臉癡笑的看著周遭。
直到紀慶元,頒發(fā)完眾人的獎勵,一步步朝他走來。
謝東閣臉上,方才有了更多變化。
--在他認出自己,身處幻境之際。
馬球場邊圍觀的學子,眨眼消散了六成左右。
待得紀慶元袍袖風飛,站在謝東閣身前,偌大個馬球場,便只剩謝大公子一人。
......
“謝...多謝院長......”
“不對,自那群白袍人出現(xiàn),你就被困在進士樓里......”
“進士樓...啊......”
在謝東閣記憶生變的剎那,青陽書院院長消失。
屋內(nèi)的馬球場,也同樣消散一空。沈幼魚卻沒回到蘇野發(fā)絲間,則是一矮身,藏入少年身后的美人畫像內(nèi)。
“文應(yīng)兄,是我?!?p> 抬手往謝東閣肩上一搭,蘇野順勢為他渡入不少靈力。
沖擊記憶的后勁散去,靈智松動的謝大公子,重新恢復成癡愚呆傻的模樣。
打量了面前的紅衣少年一回,再度回過神來。
對著蘇野傻笑。
“還請靈韻姐,徹底幫他抹去這段記憶?!?p> “癡愚了這么些年,是該開始新的生活了?!?p> 當是在來謝府之前,兩人便已經(jīng)商量過。
白衣鬼師聽得,凌空一拂,就見謝大公子的眼神,比之先前還要迷茫。卻是將以往書院的記憶,也一并抹去了。
倒并非蘇野,想一勞永逸,敷衍謝家母子。
而是銷兵池內(nèi)的創(chuàng)傷太深,沒了修復的可能,再拖下去,情勢只會更糟。
“我叫謝東閣,是謝府長子?!?p> “而今三十五歲,剛盤下謝府對街的茶攤?!?p> “我阿娘為謝孫氏,時常催我娶妻,眼下已是六旬年紀。”
“府上,還有個黃媽?!?p> “......”
......
諸如此類的話語,蘇野念一遍。
謝東閣重復一遍。
待得沈幼魚輕喝一聲:“醒來。”
謝大公子的眼神,已經(jīng)和常人無異。覺得面前身著紅衣,同蘇牧辰有六分相像的紅衣少年太過陌生,便疑惑著問道:“小哥兒,怎地看著眼生?”
“眼生,想來謝兄是算賬算昏頭了。”
做戲做全套,蘇野臉上轉(zhuǎn)過幾分不耐煩:“你阿娘已經(jīng)付過尾款,喏,這是對街茶攤的地契。”
“以后這攤子,就歸你了?!?p> 說著,將一紙地契遞給謝東閣。
“還希望謝兄好生經(jīng)營,莫要倒了咱齊家茶鋪的牌子......”
交代間,見得謝孫氏和黃媽進門,蘇野匆忙攔住。拉著兩人,到偏房里坐了一會,就見謝東閣從茶鋪,捎了壺粗茶回來。
“齊小哥兒,愚兄給你送些茶水?!?p> 謝孫氏見狀,當場愣住。
一旁的黃媽,見得夫人紅了眼眶,同樣背過身去,暗自垂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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