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遠去的記憶

　　在遠去的記憶中，留給我的是貧窮、艱難和傷感。

　　我的父母，都是出身于貧困的農(nóng)民家庭。父親從山東老家逃荒來到東北，在平山安家落戶。父親性格倔強、樸實能干、嚴肅認真、多才多藝，寫得一手好字。我們都特別敬畏他。母親出生在本地的農(nóng)民家庭，心地善良，特別能吃苦，勤儉持家。是世界上最寬宏大量、最無私、最偉大的母親。我的家庭雖然貧困，但很和睦，父母在一起生活了一輩子，從來沒有吵過架，一直都相敬如賓。

　　在那艱苦的年代里，父母拼死拼活的整日勞作，卻依然養(yǎng)不起他們的兒女。聽母親講，我上邊還有一個小姐姐，四歲的時候患病，得了白喉。因無錢醫(yī)治，眼睜睜的死在了媽媽的懷里。臨死前，想吃一口豆腐都未能如愿，可想而知，當時的生活是何等艱難！父母的心情是何等的痛苦?。?p>　　我最小的一個弟弟，生下來就沒有奶吃，整天餓的直哭，母親就喂他面糊糊，由于吃不飽缺乏營養(yǎng)，長得骨瘦如柴，兩只眼睛大大的，脖子細細的，……突然有一天，因喂不得法，面糊糊嗆進了氣管，小弟窒息，一口氣沒上來，離開了我們。

　　我可憐的父母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窮人該怎么活？有什么辦法才能養(yǎng)活剩下的八個兒女？沒有人能幫助他們。他們只能靠自己，起早貪黑拼命的干活，打石頭、抗大個、擺小攤、開荒、種地、拾柴火……，凡是能干的都干了，只為給兒女們掙口粥喝。

　　由于勞累過度，父親這個堅強的男子漢病倒了，肝癌晚期，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離開了我們。重病期間，父親的肝部硬得像一塊大石頭，疼痛難忍，吃不下飯，瘦得皮包骨頭。三姐每天流著眼淚為父親打杜冷丁來止痛。父親臨終前，吐了半臉盆鮮血，把肝部的石頭吐軟了，父親的頭腦很清醒，他睜著眼睛望著我們和圍在他身邊的每一個親人，眼神中有許多牽掛、囑托和希望。那種眼神，至今都讓我難以忘懷。就這樣，年僅58歲的父親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那一年是1966年的冬天，那年我虛歲18歲。）

　　父親離去，我家的天塌下來了。生活的重擔狠狠的砸在了媽媽的頭上。這對于媽媽，一個大字不識又沒有一分錢經(jīng)濟來源的老太太來說，如何能經(jīng)得住這樣的打擊呢？媽媽對生活失去了信心，幾次想尋短見，求以解脫。可是，看著我們這群尚未成年，正在讀書的孩子，她怎么能忍心離去呢？媽媽曾對我說：“我死了，是享福去了，可你們怎么辦呢？”

　　母愛的力量，讓她擦干眼淚為了兒女堅強地活了下來。那些年的艱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也是常人難以做到的。媽媽傾盡了全力，用她博大的母愛和全部心血，呵護著我們，終于把我們拉扯大，讓我們都有了自己的工作，都成了家，日子一天一天的好起來了。

　　回過頭來看媽媽，腰被壓得彎彎的，幾乎與地面平行，再也直不起來了。沒過上幾年好日子，媽媽又患上了腦血栓，半個身子不好使，生活難以自理。她怕給兒女增加負擔，從沒住過一天醫(yī)院，從不讓兒女照顧自己，連衣服都是自己一只手洗。為了減少上廁所的次數(shù)，不敢多吃飯，不敢吃水果，也不敢多喝水。患病期間全靠二姐、三姐為她打針吃藥。在與疾病作斗爭的日子里，媽媽艱難地走過了十個年頭。

　　一九九二年二月十二日，農(nóng)歷正月初九，我們偉大的母親，走完了坎坷的一生，為兒女傾盡了最后一滴心血，悄悄地走了，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沒有了媽媽，沒有媽媽的孩子，就沒有了家……

　　媽媽的離去，使我猛然醒悟，當媽媽在我身邊時，是我沒照顧好媽媽，是我忽略了媽媽，讓媽媽感到孤獨寂寞，讓媽媽有寄人籬下的感覺。讓媽媽感到生活沒有盼頭，讓媽媽整天以淚洗面。我恨自己，為什么不珍惜和媽媽在一起的日子，為什么不多陪媽媽說說心里話，為什么不為媽媽多做點好吃的，為什么讓媽媽自己洗衣服，為什么沒給媽媽單獨買個電視看……。

　　我不孝，我對不起媽媽，我恨自己，這種悔恨是撕心裂肺的痛，永遠的痛！直到現(xiàn)在，我都為此而自責，我會自責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