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前事
司晉蕭和顧景回到宅子時已到了亥時。
夜已深,皇城的宵禁自來又十分嚴厲。偌大的京城沒了白日里的那般錦繡繁華,有點蕭條。
且不說兩人回來的如此之晚,蘇皖和姜叔幾個人也還沒睡。
姜叔見司晉蕭回來,連忙上去看他嘴邊的傷。
蘇皖沒過去,從司晉蕭進門的那刻起,她就注意到了他臉色蒼白暗淡,面如白紙。
平日里炯炯發(fā)亮的雙眸也好似充滿了疲憊與倦怠。
南安王昨日扇了他一巴掌,剛回來的時候看著還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腫了起來。
司晉蕭皮膚本就白皙,刀削似的下顎骨那里青青紫紫一大片。
他擺擺手,不過這一擺,姜叔的心揪成了一團,生疼。
“這手又是怎么回事?”姜叔唉了一聲,也不多問,轉(zhuǎn)身去取藥材。
聞聲蘇皖看向司晉蕭的右手,哪里還能看得清白皙的肌膚,流出的血已經(jīng)結(jié)了痂,整只手都血肉模糊。
女子怔住了,他這是要干什么?自殘嗎?
別人肯定是傷不了他的,更何況顧景還跟著呢。
“怎么弄的?。俊碧K皖兀自跑過去,拉起司晉蕭的手,“這么不小心?!?p> 對方不聲不響地將自己的手抽回來,一手支在桌子上,沒理蘇皖。
“不小心用刀劃傷的,”顧景怕氣氛尷尬,站出來說了一句話,“主人考驗我的身手,怕傷著我不留神……”
蘇皖實實在在地朝著顧景翻了一個白眼。
唬誰呢,你家刀刃上鑲著土石子,還帶著刺呢?
顧景:“……”
“快把藥敷上,”姜叔腳底跑得快,他端著一盆水進來,后面小三子拿著一堆名貴藥,“哎呀,水太燙了……”
姜叔一邊呵斥小三子,一邊又添了點涼水進去。
“姜叔?!?p> 司晉蕭突然說話,姜叔立時停下手里的活,聽他吩咐。
“你去把大家都叫進來,我有話說?!?p> 宅子里的仆役左右統(tǒng)共七八人,此時都跪在大廳里。
蘇皖心想他這是要干什么。
司晉蕭咳了一聲,輕聲道:
“以后,我就住在宅子這邊了。顧景也會跟著住過來,不太要緊的事問顧景和姜叔就好。”
他說這句的時候順便掃了一旁的蘇皖一眼。
話沒說完,姜叔通身不淡定,“使不得啊少爺,您怎么能住在這里,您是世子,您應(yīng)該和王爺王妃住在一起,您應(yīng)該住在南安王府……”
“小住一陣子也還好,常住那可怎么成!“
司晉蕭像是在刻意隱忍什么,聽了這話臉色愈發(fā)難看。
“姜叔,主人自有打算,您老就別操這份心了?!?p> 顧景一句話說的生硬,看似在勸老人別操心,實則是在說“你少管閑事”。
姜叔識相地閉嘴了。
見姜叔消停,司晉蕭突然冷笑一聲,“以前是我錯了,早該過來的?!?p> 他這句話說的很散漫。
好像是對姜叔說的,又好像是對另一個人說的,而這個人,十有八九就是他生母。
在這宅子里住了十年的女人。
蘇皖莫名覺得有些詭異。
姜叔又嘆了一口氣,少爺終究沒能長成主子期盼的樣子,而且還相背而行,越走越遠。
“宅子太清靜了,明日顧景你再調(diào)幾個人過來?!?p> 顧景應(yīng)了一聲,司晉蕭又出神了。
跪著的仆役嚇得要死,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我說過,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可是你們……”
聲音很是溫和,司晉蕭撐著桌子起來,“就是不聽?!?p> 顧景上前跟在他旁邊,司晉蕭費力地走了兩步,走到跪著的一排仆役跟前。
陰沉的一張臉冷的要命,仿佛那雙眼睛里立時能掉出冰渣子來。
一眨眼的功夫,只見顧景腰上掛著的那把刀驟然出鞘。
屋子里的燈光一跳一跳的,陰冷的刀光在空中一閃而過,與暗黃的殘燈燭影交織在一起,掃過蘇皖的雙眸。
她無意間擋了一下。
再睜開眼時,只見跪著的仆役抖得像篩子一般。
而他們其中的一人,已經(jīng)尸首分離。
鮮血流了一地,噴濺的到處都是,包括離那仆役最近的司晉蕭。
他一身白衣后面看還是好的,如果現(xiàn)在有人現(xiàn)在他對面,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人的衣襟早就被鮮紅浸透了。
蘇皖咬著嘴唇,拳頭攥緊在袖筒里面。
咣當一聲,司晉蕭松了刀柄,刀刃與地碰撞發(fā)出的脆響讓所有人懸著的心往下掉了一寸。
偌大的大廳里只有呼吸聲,急促的,微不可覺的。
“往后誰要是再往那邊吹風……”
話說到一半,男子突然咳嗽起來,好似方才砍那顆腦袋時用盡了僅剩的力氣一般,顧景撿起地上的刀,快步扶著他出去了。
姜叔趕緊吩咐跪著的仆役收拾地上的臟東西。
他們心里明鏡似的,包括蘇皖。
剛被司晉蕭砍死的那個仆役,應(yīng)該是南安王府安插在這邊的人。
是南安王府的哪一位,那就不得而知了。
司晉蕭自從出了門就不讓顧景扶著,顧景只好跟在他身后,一直到進了房間。
踏進門不過兩步,一個沒撐住,司晉蕭倒了下去。
顧景來不及關(guān)好門,直直沖過來。
倒下去的頃刻間,喉嚨口猛然沖出一股子腥甜,控制不住的充斥在整個口腔。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司晉蕭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熟悉是因為從三歲開始,這痛楚就已深入骨髓,好似一根長滿荊棘的萬年老藤肆意延申根須在他身上安身立命,汲取著他的心血。
而這萬年荊棘的盡頭并不是苦盡甘來。
越洲一趟他身負重傷,舊日頑疾也好似看不上這殘軀,幾個月來都沒有發(fā)作。
這下突然卷土重來,倒顯得陌生了。
男子眼角猩紅,雙目無神。面上卻沒有流露一絲痛苦,他試著闔落眼簾。
可是閉上眼睛后,病魔未曾消減半分,而是愈加肆意猖狂。他嘴角跳動了一下,記起了一些前事。
……
“蕭兒不怕,”女人將三歲稚童擁在懷中,“閉上眼睛就不疼了啊……”
“乖,閉上眼睛,就不疼了?!?p> “咳、咳咳……”司晉蕭咳得弓起身子。那日他病痛發(fā)作,母親讓他閉眼,他就順從地閉上了,他知道,母親是騙他的,可是他不愿讓母親擔心。
他一只腿跪在地上,一只手好似還在死撐著不讓身子倒下去。
“咳咳……咳”咳的越發(fā)厲害,司晉蕭嘴里的血終于控制不住地順著嘴角落下。
顧景皺著眉心,臉看上去比自家主子還要難看。
北古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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