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卑鄙
被顧景拉起來的時候,蘇皖早就失去了意識。
一股熱流從額角止不住地流淌下來……
而她一直放心不下的司晉蕭,早在顧景出門去放哈閣前就到了大理寺。
放哈閣的甜品吃死人的消息其實先一步到司晉蕭耳中。
他正好這兩天任職軍機處,來往辦理交接的人比較多,其中混進來一個大理寺的。
那人好似是專程為了告知司晉蕭這個消息,在他面前討一個人情。
果然不出所料,京兆尹那群膽小的動作還挺麻利,以案情重大為由將這個案子的卷宗移送到了大理寺。他們明知道放哈閣是南安王府二世子的地盤,而且所有的證據(jù)都表明人確實是吃了閣里的東西死亡的,但他們不敢查。
不但不敢查,甚至目前為止就連放哈閣的門邊都還沒有登過。
要是不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倒也過得去,就是保不齊哪天風聲哪天傳到宮里。京兆尹本來在皇城中就處在一個比較尷尬的地位,上有圣上壓著,還有大理寺管著,哪哪都為難的緊。
況且這次要查的還是二世子的丫鬟,眾所周知二世子不日就要到軍機處任職,誰得罪了他,那就是自尋死路。
京兆尹既想要面子也想要里子,想來想去還是將這個燒火棍直接扔給大理寺,免得到時候哪哪不是人。
而且大理寺正值換人之際,估計他們會也買一個順水人情給二世子,放放水也就過去了,說不定到時候二世子保不齊還會記京兆尹一個人情。
“我家大人要我轉告您,該怎么做生意還是怎么做,只是要麻煩您那位丫頭來一趟,我們做個案書。”
男人聽了不置可否,半天后才輕飄飄說了一句。
“可以不去嗎?”
來人被他噎的說不出來話,好似在說我家大人廢了那么大的力氣才能將這事兒蒙混過去,要您那位走走路都不行?
好吧,看著司晉蕭一副事不關己隨意淡然的樣子,來人就知道了,好像真的不行。
然而上一位剛走,大理寺又來了一個人,那人火急火燎的要見司晉蕭。
“新任的大理寺少卿下令要嚴審這個案子!已經(jīng)派人去了放哈閣,我家大人無法,現(xiàn)下在大理寺耗著,世子您……”
男子微微瞥眉,新任的大理寺少卿,他的大哥,王府的大世子司晉風。
有意思,越來越有意思了!
“看來你家大人還是送不了我這個順水人情?!?p> 司晉蕭叫來顧景,他深知他那位大哥的為人,做事一般不會給自己留出路,這次他鐵了心的要整他,豈能是一個昔日大理寺少卿就能周旋得了的。
“不自量力,”男子低聲呢喃,他巴不得司晉風來找他麻煩,“找個安全的地方,帶蘇皖過去,千萬不要讓楚家找到她,出了這事,估計慶國公也坐不住了?!?p> “主人,我……”
到今天,顧景和司晉蕭說不上親兄弟,但卻親如兄弟。
司晉蕭在京郊別院住了十年,有一度要不是顧景相伴,他還真的挺不過去。
那年司晉蕭也才四五歲,京郊別院負責照看他的人都是王妃手上的,打罵虐待是常事,但從別院傳出去,就成了王妃賢良淑德派專人去教導他成才的美德。
顧景比司晉蕭大一歲,無父無母,那時正好隨著師父游歷北方,暫住在司晉蕭棲身的莊子附近。
他性子好動,見那處別院里的人做什么都是很拘謹小心翼翼的,且那大門就沒見到打開過,心中好奇。
小孩子骨骼清奇,又跟著師父學了不少,偷偷摸摸翻墻爬進去很容易。
也就是他這一舉動,看到了別院不為人知的一面。
毒辣的太陽下,司晉蕭什么也沒穿,一動不動跪在庭院中,動彈一下,粗壯的牛皮鞭子就無情地抽下來小顧景看的揪心,心想他的命本來就不好了,為什么世間還有比他遭遇更慘的人。
他趴在墻頭上,看著鞭子一下一下的抽打在對方身上,總覺得那瘦小的身板遭受不住下一刻就會暈厥過去。
然而半個時辰過去了,他依舊一身不吭地跪在那里,小顧景看得出來他很疼,但他就是一聲不吭,硬扛著,也不知道固執(zhí)個什么勁。
抽打司晉蕭的仆役手打的有些麻,便對他說道,“二少爺,您今天不說,明天還是要遭罪的,做什么這么執(zhí)著?”
顧景一愣,心說還是個少爺呢。他聽師父說過,少爺不都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含著金鑰匙的嗎,怎么這個少爺卻是叫人用來當靶子的?
他也沒見過,師父又在騙他。
司晉蕭什么反應也沒有,只是閉上眼,似乎在想什么事,額上汗珠如豆子般滾落在地上,瞬間被燒干。
“好啊,不說是吧?那老奴就繼續(xù)了,王妃的命令可不敢忤逆?!?p> 說罷,那仆役退在一旁,重新?lián)Q了一人上來。
“你倒是說?。。≌媸怯苣灸X子,有什么能比活著更重要的!”
小顧景擔心的要死,他不知道,司晉蕭是不會被打死的。這些仆役是專門受過訓練的,他們每天用各種花樣虐待他,每次當他要受不住的時候,便會停手,日復一日。
……
“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磨磨唧唧,去吧?!?p> 顧景見司晉蕭有些不耐煩,將想說的話咽下去,轉而說道,“主人放心,我會護好皖姑娘,無論是大少爺還是楚家,沒有你的同意,都休想碰一根頭發(fā)?!?p> 司晉蕭:“還有田子羨,也不行。”
顧景一笑,去了。
大理寺。
屋里很靜,只有司晉蕭同司晉風兩個人,從進來到現(xiàn)在,兩人還沒有說過一句話。
“不知二弟今日來我大理寺,是有何要事?”
司晉風端著一盞茶,喝了一口,打破了沉寂。
“要事談不上,家里的丫頭做事不小心,叫瘋狗給咬了,我派人四處打探,原來這瘋狗居然就在大理寺,我來給她討個說法。”
男子不緊不慢,語氣中的不屑已經(jīng)飄出了天際。
哪知司晉風聽了不為所動,反而隨意一笑。
“今日大理寺來了一樁案子,想必事情原委你都知道了,不過……這事兒跟你沒什么關系,至于你說的那條瘋狗……”
司晉風左右一瞥,輕笑一聲,“從來沒見過?!?p> “我的人,不同我有關系,難道跟你有關系?”司晉蕭仍舊端的是從容平淡,“沒想到少卿大人這么有本事,尚書府的千金勾搭了還不算,竟連我家丫頭都要覬覦,你母親就是這么教導你的?”
司晉風臉上終于有了些情緒,輕輕握住拳頭。
“我已將這事上報刑部,想必圣上也不愿看到天子腳竟有人這么罔顧王法。乞丐的命也是命,難道你那丫鬟的命還能比他們高貴不成?二弟若執(zhí)意孤行,我可沒法幫你。”
“來呀,將卷宗拿給二世子?!?p> 侍從將卷宗呈上,司晉蕭看都不看一眼,且不說蘇皖沒有下毒,就算下了,他今日依舊要護了這個短。
所以看與不看,沒什么區(qū)別。
“讀?!?p> 司晉風大概也知道他不會看,吩咐侍從讀給他聽。
要不是話還沒說完,司晉蕭都嫌臟了耳朵。
沒想到的是,那卷宗里,除了一環(huán)接一環(huán)完整嚴不可破的證據(jù)鏈之外,還特別說明了放哈閣的歸屬。
當初雖然是以蘇皖的名義買來的,但凡不傻的就知道,一個丫鬟怎么可能有那能力,放哈閣真正的主人,是司晉蕭。
這卷宗卻將司晉蕭摘得干干凈凈,彷佛就是為了說明一件事,這事跟你司晉蕭沒關系,只要交出蘇皖,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二弟動作還挺麻利的,這么快就把人帶走了,”司晉風知道司晉蕭沒那么好對付,不過他有的是手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通緝令一下,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能將她羈押歸案。”
“哦,是嗎?”
司晉蕭看對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吊梁小丑自我陶醉,他懶得跟他多說一句。不過他剛才說什么?
要將蘇皖羈押歸案?!!羈的什么押歸的什么案?!
他連動一根頭發(fā)都要小心翼翼的女人,什么時候輪到他來指手畫腳。
“那就預祝少卿大人,旗開得勝。”
男子一笑,起身向外走去。
忽然他停下來,又補了一句,“忘記告訴你了,林姑娘托人買砒|霜那件事,沒做干凈。茲事體大,我怕傳出去有損女兒家名譽,還望少卿大人三思而行?!?p> “方才卷宗里說死者是因鶴頂紅而亡,污言穢語擾亂法紀的仵作這會兒怕是已經(jīng)在閻王面前報道了。軍機處的人已經(jīng)將重新驗尸結果報給了圣上,確認死者是因為砒霜中的毒?!?p> 司晉風眸光驟然停頓了一下,他做的那樣滴水不漏,定不會有差錯。
“別不信,我一個奴婢庶出之子,不信君子之德,亦無君子之禮。想跟我比小人手段,你還沒資格?!?p> 一個人,如果哪天能毫無顧及的在憎惡之人面前將自己比作地獄惡鬼,道出自己所為惡行,那就說明他已經(jīng)將自己置身于地獄了。
身在地獄的人,是不會拼命掙扎、拼命擺脫、拼命放棄的,因為他本就孑然一身。相反,他會變得無所畏懼,只有不斷去為惡,不斷加深地獄的裂痕才是他心之所向。
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做這一切,只是為了護住心里那點沒被陰暗侵蝕掉的光亮。
之前是母親,現(xiàn)在或許還因為那個人。
他不相信善有善報,這些都是大人拿來騙小孩子的。他唯一信任的只有抓得住的看得見的東西,那就是不斷強大、不斷剔除異己。
唔……也不要很強大,能夠護人周全就行。
北古遙
忘記放存稿了,此后還是九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