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擺了黃酒,白清潯知道大哥回家吃飯了,她安靜的坐在位子上,手里捧著白瓷貼花茶盞,里面只裝半杯清水,用小湯匙輕輕攪動(dòng)著,指尖修長,神情悠然。
其他人也陸續(xù)上桌。
白秉霖坐在主位,兩房太太分別在兩邊,子女們挨著各自的母親落座,白清潯特意在自己和溫氏中間給大哥留了位子。
開飯后,白文鴻才從樓上下來。
白清潯朝大哥頷首示意,對面坐著的白清瑤對他們的兄妹情深嗤之以鼻。
她使勁戳碗里的飯,聲響很大,白秉霖不滿的看了她一眼。
“不想吃就放下,你戳它做什么!”白秉霖今日心情不悅,白清瑤不長眼,正好撞上去。
“爸爸,你上次答應(yīng)我,過完年要給我買一件皮草的,這樣冷的天氣,我的朋友都有皮草,單單我穿著斗篷,太寒酸了......”她噘著嘴賭氣。
她下午去找了母親,吳素之剛把積攢的余錢給了出去,心里正憋著火,正巧白清瑤進(jìn)去,便擠兌了她幾句。
沒成想她還不死心,轉(zhuǎn)頭又找白秉霖。
白秉霖斜眼瞪她,“整日的買衣裳鞋子,也沒見你交到能拿的出手的朋友?何必白費(fèi)這些錢!
我瞧著斗篷就挺好,清潯上學(xué)不就披著斗篷?”
“爸爸,她怎么能和我比?我上的可是教會(huì)學(xué)校!她的學(xué)校比得了嗎?”
“一樣的讀書識字,難道教會(huì)學(xué)校就高人一等?”
白文鴻越來越看不慣這個(gè)嬌縱的妹妹,皺著眉放在筷箸。
白清瑤又道:
“這是自然,人分三六九等,自然學(xué)校也要分!
我們學(xué)校里那些女孩子都是非富即貴的世家小姐,以后可都是要配豪門的。”
白清潯在邊上冷笑,整日的攀比吃穿,不學(xué)無術(shù),還妄想配豪門,感情真當(dāng)豪門是自家門檻,抬腳就進(jìn)去了?
“女中?呵!說白了只是掃盲,將來畢了業(yè),只怕都是要嫁給窮措大的......”
白清瑤霸道慣了,素來閉著眼往前沖,想到什么說什么,反正有母親給她兜底。
“二姐,當(dāng)真穿了皮草就能嫁的好么?”
白清潯七八歲起就是沒娘疼的姑娘,做事說話都要在肚子里轉(zhuǎn)三圈才說出來,這會(huì)子說這話,看來真是逼急了。
吳素之素來喜歡在兒女面前扮威嚴(yán),自然也聽出她話里的諷刺,放下筷子,不緊不慢道:
“嫁不嫁的好,也得分人,瑤兒人長得漂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在教會(huì)學(xué)校讀書,里面的同學(xué)非富即貴,自然在穿著打扮上,更加注重一些。
女中嘛,在儀表禮儀方面自然不能相提并論的?!?p> 白清瑤看到母親幫著自己說話,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興奮,捂著嘴竊喜,她知道,母親肯定會(huì)幫自己的。
一旁靜觀的溫氏聽她這話,心里自然也不高興,她的大女兒也是女中出來的,三姨太這夾槍帶棒的話,不是諷刺自女兒沒有儀表之禮嗎?
她斜眼看著吳素之,“學(xué)校本就是個(gè)認(rèn)字明理的地方,三妹妹何必要分出高低貴賤來?”
......
眼瞅著飯桌上的火藥味越來越濃,雙方勢均力敵互不相讓,白秉霖作為一家之主,使勁摔下筷箸,呵斥道:
“都住嘴,越說越離譜了!還吃不吃飯了?不想吃的,通通滾回房間去!”
他的聲音很大,嚇得在邊上喝湯的二少爺把湯匙掉在地上,他胖嘟嘟的身體,趕緊鉆下去把湯匙撿起來,又怯懦的放回碟子,瞪著大眼睛看著眾人。
嚇到小兒子,白秉霖心里有些后悔,板著臉叫李嫂給二少爺再換一個(gè)湯匙。
其余人都噤聲,低著頭吃飯。白文鴻站起來,打開桌上的黃酒,湊過去給白秉霖斟了一杯。
“爸爸,消消火,為這點(diǎn)小事生氣不值當(dāng)!這是我在元大昌給您買的黃酒,您嘗嘗是不是還是以前那個(gè)味兒?”
白秉霖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白文鴻又趕緊斟滿,雖說黃酒度數(shù)不高,一連幾杯下來,白秉霖還是有些微醺,臉上有些泛紅,人也不生氣了,說話和煦了不少。
“爸爸,過幾日是暮家老太太生日,暮家二少和我交好,邀請我和清潯去參加,您看,我們帶些什么禮合適?”
白文鴻給自己斟了幾杯,也都一飲而盡,趁著酒意說事。
“這是好事!年輕人就要多出去走動(dòng)走動(dòng),這樣人脈才廣!整天待在家里有什么出息?念那么貴的學(xué)校,又有什么用!”
白秉霖借著酒勁,發(fā)泄對吳素之母女的不滿,在他看來,花了那么多資源讓二女兒上教會(huì)學(xué)校,可兩年過去了,一點(diǎn)收獲都沒有,更別說攀上一門像樣的親事。
反而這個(gè)三女兒,花錢又少,又聽話,才來幾天就和暮家攀上關(guān)系,雖說現(xiàn)在別人沒有明說,可如今看來,也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p> 邀請他們?nèi)⒓永咸珘垩?,這是擺明了把他們當(dāng)親戚看啊,這樣想著又高興起來,又接著喝了幾杯。
“去那樣的人家,自然要帶些像樣的禮,不能失了禮數(shù),清潯的......婚事,我瞧著......有戲.....”
白秉霖真是醉了,舌頭都開始打卷。
“爸爸,你醉了......”白清潯聞言抬眸,眼底都是平靜。
“好好,爸爸不說了,潯兒還不好意思了......哈哈......”
白文鴻在一旁笑而不語。他從暮二口里聽了個(gè)囫圇,只知道暮家老三喜歡妹妹,可妹妹偏偏對他愛答不理,連約了幾次她都借口冷不出門,這暮三就急了,求二哥幫忙,這暮二恰好和白文鴻關(guān)系好,特意讓他帶著妹妹一起去。
他只見過暮云澤一次,并沒有太深的交談,只覺得他斯斯文文,應(yīng)該是個(gè)好相與的,妹妹要是真嫁給他,也算是很好的歸宿,于是便極力想撮合這件事。
吳素之聽他們說這些,心里七上八下,又聽老爺明里暗里拿自己女兒和那個(gè)賤丫頭比,就知道白秉霖心里的天平開始傾斜了,要是那丫頭的婚事?lián)屜纫徊蕉ㄏ聛?,白秉霖自然要充臉面給她豐厚的嫁妝,白家什么情況她最清楚不過,還有老大白文鴻眼瞅著也要說親事,這些通通都要花錢,而且是大錢!
她心急如焚,心里的話脫口而出,“老爺,你只知道三丫頭的喜事,卻不知道咱們瑤兒的喜事也不遠(yuǎn)了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