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三姨太房里,葉督軍被兒子們氣的頭疼,三姨太站在身后給他揉著雙鬢。
屋內(nèi)一色的明式紫檀家具,雖是舊式陳設,倒也十分雅致。又燃了淡香,讓人昏昏欲睡。
葉督軍半闔著眼皮,在心里思忖。
老三行伍出身,自幼混在軍營里,混的風生水起,現(xiàn)如今羽翼豐滿,開疆擴土更是指日可待。
老大沒有軍功,又資質平平,很難服眾,等自己一死,他手下的將領只怕會各拉人馬,另立山頭。那自己辛苦打下的基業(yè),豈不是就這么分崩離析了。
雖然老大不怎么爭氣,但他心里最愛的還是這個嫡長子。舊式的思想,長幼有序,立嫡立長,怎么算都是這個兒子。
如果傾向老三,他如今鬧著要娶一個毫無背景的小丫頭,往后又幫不上什么忙,豈不是白瞎了一次政治聯(lián)姻的好機會......
哎,一想到這些,他就頭疼的更厲害了。
“老爺?”三姨太看他閉著眼,試探著叫了聲。
“嗯?!比~督軍閉著眼,應了聲。
“暉兒結婚的事,他也跟我提了.......”
三姨太瞧見葉督軍沒反應,停頓了下來。
“說吧,我聽著呢?!?p> “暉兒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那認準的事,別人再怎么說,哪一次他聽進去過?如果真有一個姑娘能管得住他,我覺得吧,反倒不是壞事.......”
三姨太瞥一眼老爺?shù)哪樕?,好話沒有說盡。
葉督軍知道在他母親的事上理虧,如今以這個兒子的勢力,自己其實也左右不了他的決定,長嘆一口氣,似下定決心,道:
“以你的名義,把姑娘叫來家里瞧瞧吧。”
“老爺,這事我來安排?!?p> 三姨太高高興興應下了這樁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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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潯在珍珠家待了半天,總是笑意盎然,珍珠忍不住打趣她。
“三小姐這是得了什么寶貝啊,總是這么的高興?!?p> 白清潯抱著四月,沉甸甸的,大半個月不見,它又重了不少。
“珍珠姐,我哪里得了寶貝啊,總歸是最近沒什么煩心事,一個人傻樂罷了,你怎么也來笑話我?!?p> 她平日里心思縝密,很少把情緒掛在臉上,可畢竟才十八歲,到底也是個小姑娘,心里有了喜歡的人,便是藏不住的。
“行......行,三小姐不說,我也不問了,怕你到時候會自己說?!闭渲橐贿吺帐凹覄?,一邊跟她閑聊。
她從珍珠家出來的時候,街上正好有游行示威的隊伍經(jīng)過,她抱著東西,努力從人群中鉆過,余光一掃領頭的那幾個人。
“師父?”她忍不住叫了一聲。
那人回頭,朝她微笑,果然是于立新。
于立新把手里的橫幅交給旁邊人,只身鉆了出來。
師徒倆個走到僻靜處說話。
“師父,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也不來找我?”
快兩年沒看到師父,白清潯顯得有些興奮。
“我回城里沒幾天,這幾日也比較忙,還沒來得及找你,你還好吧。”
于立新上下打量她,亦是滿眼的關切。
“嗯,如今長高了些,也圓潤了,不錯不錯.....”
白清潯只顧著高興的傻樂,還沒說上幾句話,游行隊伍里有人鉆出來找于立新,師徒倆個便相約了吃飯的地方。
吃飯時,于立新帶了一個人過來,說是新結識的朋友,讓白清潯喊他李大哥。
這位李大哥倒是頗有些來歷,他去過東洋,長年滯留于南北二京,見多識廣,平日里做些政治掮客的買賣。
他說起話來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張口變法,閉口革命,聽著確實有些來歷。
白清潯聽他這樣說,有些沉默不語,手里把玩著茶盞,坐在一旁悶悶的想心思。
于立新和李大哥聊完,又和她聊這兩年的近況,得知她母親的死果真和吳素之有關,氣的直拍桌子。
“這個吳氏,當真是個白眼狼,早前我就告訴你母親,對她不要心善,瞧瞧,現(xiàn)代版的農(nóng)夫與蛇啊?!?p> “師父,如今吳氏死在牢里,也算罪有應得,我母親在天之靈總算可以安息。
倒是您,怎么在游行隊伍里面?”她好奇的問。
“如今黨爭紛沓,相互傾軋,各方軍閥之間結盟也罷,交戰(zhàn)也罷,各自的代表都是在煙館或娼寮里把酒言歡,大大小小的交易都能簽字畫押,只要價錢合適,銀元和煙土到位,戰(zhàn)爭也就結束了。
可是,清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混亂局面,總要有個了解。師父和李大哥,如今正是為這些事奔走。我們這群人,愿以吾血澆吾地,來換華夏大地山河如故?!?p> 宣州城里安穩(wěn)日子過慣了,白清潯并不太了解時局,只偶爾在大哥口里,或報紙上了解點枝梢末節(jié),如今聽師父這么一說,一時陷入沉思,久久不能語。
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她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她了解師父的為人,他做的,定是為國為民的大事。
又聽到師父和李大哥為活動經(jīng)費的事頭疼,為會議地點定在民宿還是船上爭論不休,她放下茶盞,插了一句。
“師父,你們還差多少?”
于立新回頭瞧了一眼她,坦言道,“這事你不用管,師父想辦法,你一個姑娘家,顧好自己,師父就放心了。”
白清潯笑了笑,道:
“母親給我留了些錢,我也沒什么地方花的,師父做的是大事,我出點力,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p> 于立新和她爭執(zhí)不下,最后,滿懷愧疚的接了她的支票,白清潯又囑咐他去成金銀行取錢,有人問起就說是她的親戚,以免多生事端。
于立新點頭會意,臨分別時,白清潯附在師父耳邊,低聲道,“會議地點還是選在船上,這樣更安全些。”
七月的宣州,外面碧空如洗,萬里無云,柳垂金線,木槿花開的正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