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子加速器的運行調(diào)試在反反復復地進行著，新問題不斷出現(xiàn)，舊問題不斷被解決?，F(xiàn)階段，加速器各個部件都已經(jīng)能穩(wěn)定運行，調(diào)試工作即將進入到收尾階段。
粒子加速器項目由楊嚴金教授發(fā)起，并由他本人親自擔任總設計師，這是他自從25歲博士畢業(yè)歸國，進入東川大學任教三十余載以來，最渴望完成的尖端科技項目。
年輕時種下夢想的種子，花甲之年生根發(fā)芽。時間這東西總是那么神奇，當你念念不忘時，它必有回響。許多人感嘆，楊教授對于知識的執(zhí)著和追求，普通人望塵莫及，就連他的妻子也曾充滿愛意地當著眾人調(diào)侃他：“為了事業(yè)可以掉光頭發(fā)?！?p> 項目組的核心成員依舊沒有歸來，整個量子物理中心上上下下時有閑言碎語，大家都在議論他還能不能再醒來。
林子鑫坐在電腦前發(fā)呆，仔細想想，今天已經(jīng)是易承昏迷的第三天了。他和雨汐每天都會抽時間到王醫(yī)生的診室看一遍監(jiān)控錄像，并向醫(yī)生提出一連串的問題。楊教授由于工作繁忙，所以很少有空閑時間能和他們二人同行。
其實，團隊里的所有人現(xiàn)在都期盼著易承能夠醒來，至于醒來之后，他是以前那個樂觀向上的陽光大男孩，或是一個癲狂的精神分裂癥患者，大家并沒有去多想。即使是精神分裂癥患者，最起碼他還活著，只要活著，就有藥到病除的希望。
“你說為什么楊教授不選我擔任項目的總工程師，而是選擇了易承？論資排輩，我可在易承之上。”林子鑫玩弄著手中的乒乓球，在實驗桌上砸得“乒乓”作響。
“夠了，別玩了，快吵死人了?！庇晗闷鹨桓笔痔壮肿遇卧胰?，乒乓球飛出去老遠。
林子鑫并不生氣，他還沉浸在思考中。
“怎么，趁人之危，想篡位??？”雨汐側(cè)身對著林子鑫，但沒有正眼看他。
林子鑫翻了個白眼，“話可不能這么說，他人還在醫(yī)院里躺著呢，大家都盼著他能早點回來。”說完，他重新坐正，繼續(xù)閱讀電腦屏幕上用瀏覽器打開的文獻。
樓下的實驗區(qū)人來人往，準備著沖刺最后一次粒子加速器的調(diào)試。角落里那幾個封裝得嚴嚴實實的木箱子依舊無人問津，暗綠色的帆布上不斷散落著灰塵，就連林子鑫也無心再搭理這幾個大塊頭。
“他會醒來的，對吧？”雨汐停止了所有操作電腦的動作，眼神里透露出迷茫。
林子鑫操作鼠標關閉網(wǎng)頁，站起身來朝擺放在辦公桌前面的文檔柜走去。他彎下腰，在柜子的底部摸索出乒乓球。
“知道我為什么喜歡打乒乓球嗎？”林子鑫看著手中的乒乓球問道。
雨汐搖搖頭，她不想思考此類無關緊要的問題。
“因為如果你努力拍打，它總是能回到你的手上?！绷肿遇涡ψ叩接晗淖狼?，把乒乓球放在她的桌面上。
辦公室門口傳來腳步聲，隨后有人探頭進來。
“師兄，可以開始了?！眮砣藢α肿遇握f。
林子鑫點點頭，那人又快步離開，下樓去了。
“小姑娘，振作起來，為了易承?！闭f完，林子鑫朝門外走去。
辦公室里只剩雨汐，她看著那些冷冰冰的設備，感覺孤獨無助。
“嘿，我叫易承，你的研二師兄?！?p> “我叫歐陽雨汐，你的研一師妹。哈哈……”
雨汐深陷回憶，像丟了魂一樣，全然忘記了粒子加速器最后一次運行調(diào)試即將開始。
“師妹，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加速器的項目團隊？”
“我才研一，知識儲備不多，恐怕會拖大家的后腿……”
“沒關系，天塌了有師兄頂著嘛?！?p> 一年前，粒子加速器項目團隊進行招募，易承主動找到雨汐并邀請她加入，彼時雨汐剛進入研究生一年級，自認為不能勝任這類高技術含量的研究工作，于是想要拒絕，但最終她還是在易承的不斷鼓勵下邁出了第一步，加入到團隊里，成為團隊里最年輕的初創(chuàng)成員。也就是在那時，雨汐感受到了易承巨大的人格魅力，那種堅強樂觀的性格和嚴謹負責的態(tài)度，確實深深吸引著她。
廣播系統(tǒng)里發(fā)出“吱”的一聲，將雨汐從回憶中驚醒。
“喂，喂。”廣播里傳來試音的聲音，“各位小伙伴，我是林子鑫?！睆V播里傳來林子鑫渾厚的嗓音。
“粒子加速器正式投入使用前最后一次調(diào)試運行準備開始，各部門、各成員請就位?！币壮谢杳圆恍押螅肿遇闻R危受命擔任項目的臨時總工程師。
幾乎所有人都興奮起來，全神貫注地迎接這一激動人心的時刻，對于他們來說，等這一刻等得太久了。
雨汐負責后臺動態(tài)監(jiān)測，可她現(xiàn)在還呆坐著，精神游離在世界的某個角落。
“在調(diào)試正式開始之前，我有幾句話想對整個團隊說?！绷肿遇蔚恼Z氣很緩和。
“本來今天站在這面對大家發(fā)言的應該是易承，但是很不幸，他依舊在沉睡中?！绷肿遇瓮Ｏ聛恚隽艘淮紊詈粑?，眾人原本激昂的氣氛中流露出一絲悲傷。
“易承作為粒子加速器的總工程師，為這個項目嘔心瀝血，在將近一年的籌備過程中，沒日沒夜地工作，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不辜負所有人的期望和努力，把項目圓滿完成?！睆V播里的聲音在環(huán)形建筑里回響著。
“所以！”林子鑫突然提高了音量，聲音雄壯而有力，“就在今天！我們將完成這一偉大的杰作！而明天，易承一定會從沉睡中醒來！”
一瞬間，所有人都激動地鼓起掌來。
雨汐的內(nèi)心燃燒起一股熊熊烈火，火苗向上蔓延，透過她的眼睛放出光來。是啊，為了易承，她堅定著。
整理好情緒，雨汐大步流星地走到中央控制室，一進門便碰見林子鑫。她沖林子鑫笑著點點頭。
“我見過的最詭異的笑容。”林子鑫調(diào)侃著說。
“口才不錯，還有進步的空間?！庇晗呎f邊到控制臺前坐下。
林子鑫笑著重新打開廣播系統(tǒng)。
“各部門請就位！倒數(shù)三個數(shù)后啟動！”全場安靜下來，所有人撤出實驗區(qū)，回到樓上的辦公區(qū)。大家都各司其職，等待著總控制室發(fā)出指令。
“三……”
雨汐用手指點擊著控制臺的操作面板，粒子加速器內(nèi)所有的實時數(shù)據(jù)都將在屏幕上展現(xiàn)。
“二……”
粒子源開始預熱，發(fā)出“嗡嗡”的響聲，控制面板上顯示粒子源的溫度在迅速升高。
“一……”
“啟動！”
粒子加速器運行后要分走大部分電壓，供給辦公區(qū)的電壓開始下降。
燈光慢慢暗下來，所有人都摒住呼吸，等待下一個指令。
雨汐緊盯著面板上那些不斷跳動的數(shù)據(jù)，到目前為止，一切正常。
“各部門匯報情況！”為了盡量降低出錯的機率，提高所得數(shù)據(jù)的精度，項目團隊制定了“總分”聯(lián)動監(jiān)控機制，即總控制臺進行實時監(jiān)控的同時，各分部門也進行監(jiān)控，并分時段上報情況。若總臺與分臺記錄的工作狀態(tài)吻合，則可以繼續(xù)運行；若總臺或分臺某一方顯示加速器工作異常，則必須馬上終止本次運行，集中力量排查問題后才能進行下一次實驗。
“電壓電流正常！”
“加速功率正常！”
“加速器溫度正常！”
“電磁輻射正常！”
各個部門一一匯報他們所負責模塊目前運行的情況，所有情況都與雨汐在總臺上監(jiān)測所得的狀態(tài)一致。
林子鑫站在雨汐旁邊觀察著加速器內(nèi)部的一舉一動。
“各部門繼續(xù)監(jiān)控，一分鐘后關閉加速器！”林子鑫的聲音再度在廣播里響起。
會成功的，雨汐心想，多希望易承能親手完成這一切。
“關機倒計時十秒！”
“十……九……八……七……六……”
到目前為止，一切穩(wěn)步進行。
“五……四……三……二……一……”
“關機！”
室內(nèi)的燈光又重新恢復到原來的亮度，雨汐雙手快速地操作著總臺的面板，進行最后的數(shù)據(jù)分析。所有人都沒有因為關機而感覺到放松，相反，這是團隊內(nèi)所有成員最緊張的時刻，他們在等待著總臺宣布最后的運行結(jié)果。
雨汐聚精會神地復核每一個模塊所產(chǎn)生的每一組數(shù)據(jù)，額頭上開始出現(xiàn)大滴的汗珠，心情緊張的程度可想而知。
林子鑫在一旁察覺到雨汐有些許慌亂，便開口鼓勵她：“別急，慢慢來，保證結(jié)果準確。寧慢三分，不搶一秒，你可以的?！?p> 很多人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到長廊上來，抬頭觀望著總控制室的一舉一動。他們中有的人緊握著拳頭，有的人焦急地擦汗，但都默不作聲，祈禱著最好的結(jié)果。
“所有指標都正常?！庇晗Ｏ铝嘶瑒用姘宓碾p手，“我們做到了?！?p> 林子鑫微笑著，他沒有獨自興奮，而是轉(zhuǎn)身拿起話筒將這一振奮人心的消息與大家分享：“經(jīng)過測算和分析，量子物理中心粒子加速器本次調(diào)試運行所有模塊......”他停了下來，走廊外所有人的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
“天哪......這時候就別玩了?！庇晗嘈χ鴵u頭。
“所有模塊運行正常！”林子鑫的語氣里飽含著興奮。
喔！
整個項目團隊爆發(fā)出一陣巨大的歡呼聲，他們吶喊著、尖叫著，高舉著拳頭揮舞，相互握手和擁抱，甚至是喜極而泣。年輕的生命在這一方小小的空間中閃爍著，發(fā)光發(fā)亮。
林子鑫和雨汐并肩站著，一起看著玻璃窗外沸騰的人群。
“年輕真好，一起瘋，一起鬧，為夢想而堅持，為事業(yè)而奮斗?！绷肿遇坞p手插著褲兜，感嘆著。
“‘老人家’何出此言？”雨汐打趣地說。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走吧?！绷肿遇握泻糁晗?。
“去哪？”雨汐一臉狐疑，“現(xiàn)在應該和大家一起慶祝慶祝。”
“你不覺得我們要第一時間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最需要的人嗎？”林子鑫頭也不回地往大門方向走去。
雨汐恍然大悟，一路小跑追上林子鑫。
林子鑫快步走到電梯門口，邊走邊說：“我要把運行成功的消息當面告訴他，準能把他嚇醒?！?p> 兩人開車從地下停車場出來，雨汐坐在副駕駛室一臉期待，最近一段時間，她最開心的事情就是每天能到醫(yī)院去看易承一眼。
車子駛出車庫大門，向右轉(zhuǎn)彎。
“哎！看人！”雨汐驚叫用手捂住眼睛。林子鑫全力踩下剎車。
車子停了下來，林子鑫趕快下車查看情況，雨汐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下了車。
車前一個年輕人坐在地上，喘著大氣，身旁散落著一個黃色包裹。從著裝上來判斷，這是個快遞員。
“嚇死我了?！笨爝f員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
“撞上了嗎？”林子鑫把包裹撿起來還給快遞員，前一秒還無比高興，下一秒就樂極生悲。
“沒事，我只是被嚇著了，看見車子飛奔過來，想馬上躲開，沒想到鞋子打滑了?！笨爝f員尷尬地憨笑著。
“那就好?！庇晗闪艘豢跉猓刹幌朐诖蠛萌兆永镉鲆娧庵疄?，剛才嚇得她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
“我這人開車比較急，實在不好意思。”林子鑫連忙賠禮道歉。
“沒關系，這不是沒問題嘛?！笨爝f員說話的口氣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那我們有急事，先走了。”林子鑫朝雨汐擺擺手，示意她回到車上去。
“稍等。”快遞員叫住了林子鑫，“我想打聽個事?！?p> 林子鑫又重新面向這位個子不高，憨厚老實的快遞員。
“你們知道量子物理中心在哪嗎？”快遞員問道。
“我們倆就是在量子物理中心工作?！绷肿遇位卮?，“你要送快遞到那去？”
“是有一個快遞直接寄到那里，我在這片區(qū)送了很長時間快遞，頭一次遇到這個地址?！笨爝f員繼續(xù)說，“我一直認為寄件人寫錯地址了?！?p> “在那工作的人都不會讓別人把包裹寄到那里去，因為外人進不去。”林子鑫解釋道。
“安妮?！庇晗a充道。
林子鑫朝雨汐會心一笑，“安妮?！彼哺胶土艘痪?。
“安妮”是球型大樓的人工智能安保系統(tǒng)，沒有通行指令的外部人員不可能騙過這個“高智商”的AI而闖入大樓。
快遞員用困惑的眼光看著眼前奇怪的一男一女，但他覺得把工作做好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們認識一個叫易承的人嗎？這個包裹是給他的，地址是東川大學城量子物理中心?！笨爝f員抖抖手中黃色的包裹。
林子鑫和雨汐一下子來了興趣。
“他......”雨汐正在尋找合適的詞語回答快遞員的問題。
“他到外地出差去了?！绷肿遇螕屜纫徊交卮?，“他臨行前一晚還交代我，說過幾天有個什么包裹會寄過來，麻煩我?guī)退炇??！?p> 雨汐皺起眉頭瞪著林子鑫，編得真好聽，她心想。
林子鑫撇著嘴角朝他聳聳肩。
“你們是他的什么人？”快遞員很小心翼翼地問。
“我是他的同事?！绷肿遇魏茏匀坏鼗卮?。
這話到不假，雨汐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
“這位是他的女朋友?！绷肿遇纬晗@邊看了一眼，笑著補充道。
雨汐“刷”的一下子漲紅了臉，扭頭過去卻發(fā)現(xiàn)快遞員正木訥地看著她。
“嗯......是的，我男朋友到外地學習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庇晗_始一本正經(jīng)地說瞎話。林子鑫則在一邊驚訝地豎起大拇指。
“既然是這樣，這是個加急快遞，你們看誰簽收一下？”快遞員在口袋里掏出筆來。
林子鑫等的就是這句話，他自告奮勇，“刷刷”兩筆簽下快遞。
“一天到晚有人送東西給他。”兩人已經(jīng)開車來到醫(yī)院的停車場，正往門診大樓走去。
“這東西會不會有什么貓膩?。课乙痖_看看?！绷肿遇握f完就要拆開包裹。
雨汐趁機搶了過來抱在胸前，“人家易承同意你亂看他的隱私了嗎？”
“你別忘了，那天晚上，易承收了一封陌生來信，第二天人就瘋了。鬼知道這次的包裹里裝的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林子鑫靠近一步雨汐，伸手就要搶。
“無論如何，絕對不許碰?！庇晗珤暝?p> 兩人在車邊撕搶著包裹，一不小心用力過猛，包裹裂了個口子，里面的東西掉了出來。
一個褐色信封。
還有一枚戒指，落到地上“叮當”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