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他早早起了床,背著二十雙草鞋走街串巷前去叫賣。太陽剛爬過山頭,劉裕就賣完了。他懷里揣著一百文銅錢,急急地向樗蒲坊走去。
樗蒲坊外的大街上,人們正在吃早飯。他大概轉(zhuǎn)了一圈,有賣蒸糕的、賣蘿卜絲餅的、賣小餛飩的。他挑便宜要了一小碗餛飩,邊吃邊等樗蒲坊開門。
一會兒,有人開始在排隊了,很快賭坊的門開了。他麻利地站起來隨著隊伍往里慢慢挪動,找了個位子坐下,把二百文銅錢擺在桌子上。
大伙看他的賭注有點大,膽小的靠邊站了,膽大的湊了過來。在大家的呼叫聲中,“盧”又出現(xiàn)了,是劉裕擲的,最后六百文歸劉裕所有,大家熱辣辣的眼光看著劉裕羨慕得不得了。
這時劉裕沒有走,他把五百文錢又放在了桌子上,大家尖叫著“跟上,跟上!”但三個座位還是空著沒人敢坐。
叫聲引來了一位叫劉毅的虎背熊腰的年輕人,他眼睛盯著劉裕,然后穩(wěn)穩(wěn)地地坐在了劉裕的對面,慢慢從懷里掏出了五百文拍在了桌子上。緊接著第三個座位、第四個座位也都有了客人。在荷官的授意下,一場新的賭局開始了。
果然來者不善,很快劉毅就擲出了個“雉”。劉裕是最后一個擲的,五木在杯子里旋轉(zhuǎn)個不停,“盧,盧”大伙瘋狂地叫著,直到五木都停下來的時候,大家屏住呼吸都往杯子里看,居然是清一色的黑色牛。
真神了!大伙沸騰了,簇擁著劉裕去到交費臺。劉裕順便把銅錢兌換成二兩銀子揣到了懷里,和大家道了謝,忙不迭地走了。
私塾先生已經(jīng)抑揚頓挫地講開了,劉裕輕輕地叩響了學堂的門。先生悻悻地問,“怎么又是你?”
“先生,這是第一個月的學費,我明天能不能帶兩個孩子來上學?”劉裕邊說邊從懷里掏出二兩銀子來。
“……,好吧?!毕壬饝?yīng)了劉裕的要求。一路上,劉裕順便給兩位弟弟添置了衣服和學具,然后興沖沖地往家趕。
蕭文壽正在曬晾稻草,見劉裕回來了,忙著給他去廚房熱飯。“媽,明天兩位弟弟可以去私塾上學去了,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劉裕一見面就說。
蕭文壽吃驚地望著劉裕天真無邪的英武的面孔,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她把飯從廚房端出來,慢慢地放到劉裕手里,溫柔地看著他說:“孩子,你辛苦了!”
劉裕接過了飯大口吃了起來,沒有再說話。兩個弟弟回來穿著新衣服,守著劉裕問這問那,擺弄著學習用具,高興得像過節(jié)一般。
劉裕吃過了飯又去地里把雜草除得干干凈凈,心里想著多打些糧食,不用再花錢買,把銀子省下來交學費。
天色不早了,太陽快落山了。劉裕收拾農(nóng)具沿著羊腸小道下了山。這時一支騎馬的隊伍由遠而近急馳而過,差點把劉裕撞倒。
劉裕急忙閃到一邊,方才躲過一劫。心里納悶這是什么人,感覺如此囂張跋扈。這時一個也是完工準備回家的老頭喃喃地說:“京口的刁家,果然名不虛傳?。 ?p> 劉裕通過進一步打聽才知道,剛才隊伍的主子是刁家管家。剛剛催租返回,打馬路過此地。而劉裕開的荒地是人家看不上眼的邊角料,所以沒打過交道,對刁家的情況知之甚少。
刁家之所以富可敵國是因為晉元帝南渡期間,刁協(xié)任尚書左仆射,打下了家族富貴的根基?,F(xiàn)其孫刁逵襲任廣州刺史,貪贓枉法,伙同其弟刁楊、刁弘等利用權(quán)勢,借機侵吞大量土地,然后出租坐收漁利。還或明或暗控制著為數(shù)眾多的樓堂館所。劉裕眉頭緊鎖,暗忖道:樗蒲坊幕后老板難不成也姓刁?
劉裕悶悶不樂地往家里走。路過私塾學堂的門口,孩子們剛好放學,看著大大小小的孩子們衣著整齊地從學堂排隊走出來。劉裕心情又變得歡快了起來。
這時一塊手絹從他面前飄過,落在不遠處的地上,劉??觳阶哌^去撿了起來。他沒興趣仔細看,大概折了下裝在口袋里回家了。
兩個小弟弟開學的事準備得差不多了,劉裕突然想起一個問題,這兩個從沒進過校門的人冷不丁地去聽課能適應(yīng)嗎?能聽得懂嗎?
于是他就把剛才揀的手絹輕輕地展開撫平,讓劉道規(guī)把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念一念。劉道規(guī)拿來看了看,搖了搖頭,轉(zhuǎn)手交給了劉道憐。
劉道憐大聲地讀起來:
“余出身士族,才貌俱佳,諸事順遂,只是在二八生日之時,曾許下夙愿:非英武俊朗,非出身高貴者,不嫁。如今三年光陰已過,仍待字閨中。
今日隨父外出散心,路過京口,陶醉于此情此景,意欲逗留幾日。夜里突發(fā)奇想,忘卻矜持之本分,昭而尋友,愿有緣之人請于某日正午在金山寺一見。
君在何方即日”
這是一位大齡女的求偶宣言。大概意思,劉裕聽懂了,他默默地把手絹拿過來,折了折裝在了衣兜里。摸著劉道憐的頭說:“不錯!認得的字還真不少了?!?p> 第二天早上,弟兄三個早早吃了飯,劉裕沒有去賣草鞋,而是洗涮干凈,穿戴整齊,帶著兩個兄弟朝私塾走去。
先生收了銀子,立了字據(jù),給劉道憐和劉道規(guī)安排好座位,把私塾的簡單規(guī)矩做了交代。劉??匆磺袦蕚渚途w了就和先生告了別,各自忙乎去了。
劉裕昨晚輾轉(zhuǎn)反側(cè),回想著手絹上情真意切的話語睡意全無,又悄悄拿出那手絹來,慢慢看了幾次那娟秀的字跡,總覺得那一番肺腑之言就是對自己說的。因為手頭拮據(jù),劉裕雖然年齡也不小了,但從沒想過自己的婚事。今日遇到如此蹊蹺之事,劉裕決心弄個清楚。
金山有半百米高,是揚子江中的唯一島嶼,恰似江心的一朵芙蓉。金山佛寺依山而造,非常氣魄。劉裕無心欣賞醉人的美景,而是留意著每一個從身邊走過的那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