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鳳離吐唾沫的那個人被南謹行扔進了郡守府的私牢里,每天折磨他一次,又不會讓他死去。他是真的恨,明明鳳離都快要好了,就因為那個人的愚昧,導致鳳離徘徊在生死之間。
鳳離在重癥區(qū)掙扎的時候,南謹行每天晚上偷偷到她房頂上守著,聽著她的咳嗽聲和急促的呼吸聲,每次鳳離咳到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他的心都快不跳了。有時候鳳離的呼吸會忽然停一下,他也就跟著屏住呼吸,直到鳳離吐出了那口氣,他的那口氣也才吐出來。鳳離整夜整夜睡不著,他也跟著不睡覺。他想下去陪著她,可他知道鳳離不會愿意的,她不想他也染上疫癥。他不想讓她生氣,就只能悄悄的陪著她。
白天能去探望鳳離的時候,他總會跟她說好玩的開心的事情,比如南謹思來信說北孟皇帝不行了,孟致知最終贏了儲君之爭,不日就會登基,并在登基大典上封南謹思為后。比如朝中大臣們閑得沒事要南濟仁選秀,被南濟仁直接懟了回去,凡事提了此事的,事后都被自家夫人或者母親狠狠教訓了一通,原因是南濟仁派人去他們家里下了警告,若再提此事,就讓他們家里多幾十個妾對象不限于官員本身,也會是大臣的爹和其他長輩。比如穆遙真跟王雅求了婚,聘禮都下了,就等疫情結束舉行婚禮。比如薛惠英懷了孕,鳳明澤也不出京城了,凡是要去遠處的案子,都壓到了劉穆和新入刑部的王望身上,弄得吳詩詩和吳煙找薛惠英訴了好幾次苦······
這天,鳳離難得精神好了些,南謹行看上去很高興,道:“剛剛傅長老跟我說,輕癥區(qū)那邊試新藥的人痊愈了,說明傅長老他們的藥有用。你馬上就能好起來了?!?p> 鳳離聲音極輕的“嗯”了一聲。
南謹行又道:“我現(xiàn)在出門,玉城的人都會問你的情況,我說你快好起來了,他們就很高興,還說謝天謝地。我看他們都盼著你好起來,你可不能辜負他們啊。”
“嗯。”
“阿離,我算了下月份,思思應該快生了,等你好了,我們先去北孟吧,去看看咱們的外甥?!?p> “嗯?!?p> “我希望思思第一胎生個兒子,畢竟皇長子更名正言順。不過,咱們兩個就沒這個煩惱了,最好能先生個女兒,像你一樣乖,一樣漂亮。我呀,死纏爛打都要讓皇兄封她為公主,讓她過最好的生活?!?p> “阿行?!兵P離閉著眼,喚了他一聲。
他低頭看她。雖然隔著面罩和防護服,她的面容在他眼里卻異常清晰。
她虛弱的笑了笑,道:“阿行,我好累。”
南謹行心一顫,柔聲道:“你是不是沒睡好?要不你睡會兒,我守著你?!?p> “嗯?!兵P離忽然一陣劇烈咳嗽,咳得血從嘴角流了下來。
南謹行大駭,大聲喊道:“傅靖,傅靖,快來!”
傅靖沖進來,緊急施救之后,鳳離終于緩過來一口氣,睡著了。
南謹行想要脫去防護服握鳳離的手,傅靖制止道:“殿下,不妥。”
他臉色比鳳離還要難看,轉身出了重癥區(qū),直奔私牢,將那個男人狠狠的抽了十鞭子。
出了私牢,他找到傅長老,平靜的問道:“王妃情況到底如何?”
傅長老猶豫了一下,如實道:“不太好。王妃的情況與別人不太一樣,我們的藥對她作用不明顯?!?p> “我只想知道能不能救回來?”
“殿下,我只能盡力?!备甸L老是真的沒把握。
南謹行久久不語,傅長老小心翼翼的道:“殿下,老夫告退?!?p> 得了南謹行點頭,他才松口氣,走了。
一出門,他就對明天道:“這幾天一定要寸步不離的跟在殿下身邊,知道嗎?”
南謹行看著平靜,可傅長老將他對鳳離的感情都看在眼里。他真怕萬一鳳離沒闖過這一關,南謹行也會跟著去。
明物在外面道:“殿下,屬下發(fā)現(xiàn)那個老頭子有異動?!?p> “說?!?p> 明物道:“他今日無緣無故的吹了首奇怪的曲子,聽著像是南疆的小調。”
“南疆?”南謹行立刻懂了:“南疆人擅蠱毒,難道,這次瘟疫突發(fā),是南疆投毒?”
“屬下也如此懷疑,故而已傳信底下的人去南疆查探了?!?p> “趁夜去搜一下老頭的院子,看是否能找到點什么?!?p> “是?!泵魑锿讼?。
南謹行的心中忽然燃起了一絲希望。如果真的是毒,那就會有解藥。
鳳離有救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把這個消息告知于鳳離,卻發(fā)現(xiàn)鳳離還在睡。
能睡也好,總比整夜咳嗽好。
他吁出一口氣,在房頂上躺平,準備瞇一會兒。
只一瞬,他又睜開了眼,往房內看一眼,屏住呼吸看著鳳離,見她胸口有微微的起伏,才跟著吐氣。
真希望能抱著她睡啊!
他失神的盯著近乎圓滿的月亮,喃喃道:“若真有神佛,能不能,再眷顧我一次,護我家阿離逃脫此難?沒有神佛,有惡鬼也行,我什么都可以拿來換,只要她活下來?!?p> 月亮沒有回答他,未被月亮遮住的星星也沒有回答他。
他感覺到一陣微風撫過,溫柔得好似鳳離在親吻他,在他耳邊訴說著情話。
底下的鳳離又咳了起來。他透過掀起的瓦片看過去,見值守的女大夫正做急救,可完全止不住鳳離咳嗽,更止不住她吐出來的血。
他慌了,一用力將房頂踏了個洞,落到床前。
鳳離昏昏沉沉中看到了他的影子,提起全身力氣喊道:“防護······”
女大夫急忙提醒南謹行去穿防護服。
南謹行滿腦子都是鳳離吐出來的血,渾渾噩噩的由著跟過來的明天替他穿防護套裝。
他不知道傅靖和傅長老是什么時候過來的,只是緊緊的盯著出氣多進氣少的鳳離,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見了。
傅長老第一次生出無力感。
鳳離的病比其他人要復雜得多,除了與旁人一樣的癥狀,她身體里似乎多了一種毒素在阻止身體吸收任何藥物,能治愈他人的藥在她身上起不到半點效果。這也是鳳離病情惡化如此之快的最大原因。
他不敢面對南謹行,可也救不回鳳離,只能束手無策的站在床邊。
鳳離總算順過氣來了,睜眼向傅長老和傅靖道謝:“辛苦長老了,還有傅靖,你也辛苦了。”
她說話比之前清楚了許多,南謹行露出了笑容,道:“的確辛苦,果然傅長老出馬,沒有救不活的人?!?p> 傅長老蠕動著嘴唇,說不出那句“這大概是回光返照”,傅靖也說不出。
鳳離微微笑道:“我想跟殿下單獨說說話,能不能麻煩你們出去一下?”
幾人巴不得趕緊走。
南謹行在鳳離床頭坐下,笑道:“想跟我說什么?”
鳳離抬手,隔著防護服摸摸他的臉,道:“說我愛你啊?!?p> “我也愛你?!蹦现斝凶ブ氖?,隔著面罩親她的手心:“明物已經查到這次瘟疫跟南疆有關了,可能是他們投了毒,你放心,只要找到解藥,你肯定很快就會好起來。”
鳳離搖頭:“阿行,我怕是等不到解藥了?!?p> “胡說八道!”南謹行急了:“你好著呢!”
“阿行,自欺欺人是不對的,你看傅靖他們的表情就知道,我怕是,撐不過今晚?!?p> 他真的生了氣:“你再亂說話,我就走了?!?p> 鳳離捏著他的手指,笑了笑:“你走了,就見不到我最后一面了?!?p> 南謹行喉頭哽住了。
她咳了幾聲,道:“阿行,我走之后,這里就靠你撐著了,你要好好的,別讓咱們這么久的心血白費了?!?p> 他不回應。
鳳離卻不管他,自顧說道:“我在這里享受到了太多的愛,我的父母兄長,我的姐妹,還有鳳家和安王府的那些人,最重要的,是你給我的愛,我死而無憾。往后,你替我照顧他們,好不好?”
他很想說不好,可他舍不得讓她放不下,點頭道:“好?!?p> “阿行,我在這個世界的生活不過是一場夢,可我還是喜歡這里。我舍不得走,我想陪你到天荒地老。明明,我們還有那么多地方沒去過。你若是愿意,替我去看看,可好?”
“好。”
“我家阿行怎么這么好?。俊彼中?,雖然虛弱,在他眼中卻明媚無比。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鳳離視線漸漸模糊,她輕聲道:“阿行,別怕,我在,現(xiàn)實世界,等你!”
她的聲音太輕了,即便南謹行耳力過人,也只聽清了“我在”和“等你”幾個字。
緊接著,她的手從他手中滑落,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