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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只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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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只瘋子 曙之夜 2884 2021-05-01 12: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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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兩年,花長在終于等到了朵朵懷孕。這事別提讓花長在有多高興了,朵朵和沈強軍以后日子就好了,自己不用再打工了,而且馬上就當姥爺了。再干兩天,等眼下這個活干完就回家,花長在想象著以后兒孫繞膝樣子,告訴自己說。

  可是,花長在沒有想到,自己就是在這兩天中出事了。

  花長在干活時從五六米高的架子上掉下來了。那是在某城鄉(xiāng)交界處,給靠近鎮(zhèn)子的別墅裝修,刷粉子,眼看就結尾時出事的?;ㄩL在那天早晨沒吃飯,就想快點結束這活??斓街形纾瑒e人已從架子上陸續(xù)下來了?;ㄩL在頭一次心里有些著急,干了半天,又累又餓,提著粉筒,有點心慌,本來就有點恐高,一直告誡自己,不要掉下來,這會卻忘了,腳下一晃,才想起來,更慌了,腳下更亂了,忽地就掉下了。若系著安全帶也就沒事了,可包工頭為了省錢,只準備了繩子?;ㄩL在掉下半空,腰間一緊,繩子咔吧就斷了。他以為自己是完了,尤其跌到地面,清楚地聽到骨頭斷裂聲,隨即腦袋就蒙了,不省人事。不知過了多久,花長在才被撕心裂肺痛給痛醒了。還是躺在別墅屋子里。周圍哪還有人。不用說那才認識了不到半月包工頭已跑了。

  花長在躺在地上,一動不能動,連喊也不能喊,甚至連呼吸都會痛。全身能動的就只剩下眼皮了。滿身是粉子水。夜色很涼。地上更涼。花長在躺在那,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以為這樣下去,不是痛死,也會被凍死。他也不知這是哪里,只知道縣城名,臨死都要死在他鄉(xiāng)了,他在想,自己死了也沒人知道,等到別人發(fā)現(xiàn)或許自己已是一具難以辨認身份尸體了,想起了藏在旅社的存折,想起了朵朵,想起以前種種。往事一幕幕躥到腦海,無數(shù)情緒涌入胸腔。一瞬間,他覺得這樣也不錯,早晚的事,這樣過去,別人不牽掛,恐怕也沒人牽掛,這樣過去,一切就都結束了,馬上就見到雙喜了,見到香蓮,見到老娘了……

  昏昏沉沉,昏了又醒,醒了又昏。其中一次,夕陽透過晚窗,紅得像血,灑到身上,他清楚聽到一陣窸窸窣窣腳步聲,還有呼呼撒尿聲,喊了,那人卻言語了幾句,只剩下遠去聲音?;ㄩL在最后見到的人是對男女,那時月光剛爬到身上,不冷也不熱,沒有溫度,仿若本來樣子,隱隱約約聽到另個房間有著激烈聲音。后來那男人驚呼著,發(fā)現(xiàn)了還活著的他,想要回去喊人,卻被女人耳語幾句拉走了。他以為自己死了,因為眼前盡是白色。原來地府并不是暗黑色,而是白色。穿白衣服的定是白無常了。白無常倒沒想象中兇,又驚訝又平淡地說,終于醒了,命真大?;ㄩL在這才看清,原來自己在醫(yī)院。穿白衣服的是醫(yī)生。醫(yī)生說,幸好他被鎮(zhèn)子上的人送到了醫(yī)院,再晚了,可不好說了,還說最先發(fā)現(xiàn)他的好像是鎮(zhèn)子上出來玩耍的孩子。醫(yī)生告訴他,斷了兩根肋骨,盆骨骨折已打了鋼釘。醫(yī)生說了這么多,當然更告訴他,醫(yī)藥費也是時候交了。

  花長在在醫(yī)院前前后后待了一個多月,花掉了五六千塊錢。今年打工的錢根本不夠,剩下的那兩千還是從家里打過來的。也就是說,花長在這兩年賺的錢基本都花在這場事故中了。還不如不出來打工,凈惹事,到了醫(yī)院沈強軍,一遍遍這樣說。就此花長在回了家。

  這時唯一好消息是,幾個月后,朵朵順利生了,女兒,胖胖的,眼睛和鼻子都像極了朵朵,但還看不出哪像沈強軍?;ㄩL在高興壞了,只覺自己受那些苦也不算什么。沈強軍更高興,天天笑得合不攏嘴,畢竟三十多了才有孩子了。花長在發(fā)現(xiàn),生了女兒的朵朵也高興,只是心情比沈強軍平靜了許多。

  他們兩口子不知道該給女兒起什么名字。花長在想了想說,要不叫曉菲吧。沈強軍想了想也說,好,這名字好,就叫曉菲了。這幾天花長在說什么,無論誰說什么,沈強軍都覺得好。其實,花長在后面還有半句話,想說,叫花曉菲,畢竟當初說好的,沈強軍是上門女婿,姓花并不過分的,只是最后還是忍住了。上完戶口,花長在看了,上面寫的是沈曉菲。后來花長在還是很高興,曉菲終究是他外孫女,他終究是曉菲姥爺,叫什么,都好。

  曉菲來到這個家后,家里開銷就有些支撐不住,畢竟現(xiàn)在種地賺不了錢,沒進項,花項又多,只出不進的,什么家底也扛不住。幸好,沈強軍有女兒后,似乎也有些轉性,很少跟那些狐朋狗友閑聚,時常去縣城攬點活補貼家用。朵朵過日子也更“渴”了,整天在地里忙活,抽空還上山捉蝎子。大中午的,有時連飯也不吃,朵朵就跑山上,掀石頭捉蝎子。說起朵朵捉蝎子,并沒有給家里增加補貼,因為后來朵朵滑了腳,從山上滾下來,摔了個鼻青眼腫,還有輕微腦震蕩,左左右右花了好幾百,賣蝎子錢還不夠醫(yī)藥費。這是后話?;ㄩL在傷養(yǎng)好了,但受傷太重,不能干重活,每天就只能照看曉菲,抽空干些給牛舔草料等輕來輕去活。他又喂牛了。外孫女蹦蹦跳跳,一日大似一日,一方小院,黑了又白,花長在日子過得很愜意。四年的愜意。

  花長在喜愛曉菲,越看越喜愛。肥嘟嘟臉蛋,多像小時候朵朵。其實,花長在沒說,最像的還是小時候的晶晶?;ㄩL在不知自己怎了,看到曉菲想起的常常是晶晶,越是越發(fā)疼愛。花長在眼睛也不敢眨地看曉菲,生怕磕著碰著摔著。曉菲咿呀呀學語,指著院子里的牛說,妞,妞。那頭公牛仿佛能聽懂,生氣了,瞪她,像說,我不是妞是牛。曉菲害怕了,一手薅住花長在胡子,薅得花長在齜牙咧嘴,末了還忍不住親她,又惹得曉菲和自己格格笑。曉菲口里喊“姥爺”,只會“姥、姥”的喊,連起來像是,姥姥。姥姥的,花長在輕輕捏了下曉菲粉嘟嘟臉蛋,笑出眼淚。每次沈強軍回來,曉菲都張手找爸爸,但口中喊出來也是“怕怕”。沈強軍抱起曉菲一陣猛嘬。嘬完,沈強軍就端詳曉菲看,像是詢問花長在,又像是自言自語說,這妞咋跟我不像呢,不像呢,說著又去嘬,不像就不像吧,反正我們家菲菲是大美妞。大家都說,曉菲鼻子和眼睛和臉龐像朵朵,眉毛像姥爺,都說,不用急,長大了就會像沈強軍了,女兒長大像父親,是有數(shù)的事。

  有天,花長在抱曉菲放?;貋恚瑤缀跚昂竽_,沈強軍也從城里回來了。他從花長在懷里接過曉菲照例又親又逗?;ㄩL在在外面。進了屋,沈強軍問朵朵,屋里怎么煙味這樣大,來串門的嗎。朵朵頓了下說,是曉菲姥爺抽的。屋外的花長在心里咯噔了下。沈強軍有些生氣地說,看孩子怎么還能吸煙,不知二手煙對孩子不好?真是老糊涂了。朵朵附和了兩句。有了曉菲后,家里有了哭鬧聲卻少了打鬧聲,沈強軍對花長在都好了許多。

  剛過了曉菲生日三天的那夜晚,花長在卻被久違的吵架聲驚醒了。

  沈強軍在跟朵朵吵架,歇斯底里的。聲音都不像男人了。沈強軍吼問,是誰的,到底是誰的。朵朵說,哪會是誰的,疑神疑鬼的有病吧,日子還怎么過。屋里響起了震天巴掌聲。沈強軍罵,別跟老子裝蒜,要說了日子說不定還能過。朵朵說,不過就不過。沈強軍聲音嘶啞,老子都去醫(yī)院了,醫(yī)生都說,不可能,最后再問你一次,到底是誰的。很長時間,屋里都沒動靜。沒有動靜才是最可怕的。其實,朵朵不知道沈強軍并沒去醫(yī)院,可她的反應,已經跟沈強軍去了醫(yī)院是一樣的了。沈強軍像是發(fā)瘋了牛,沖朵朵去。無論花長在怎么踹門,都踹不開防盜門。屋子里還響起曉菲哭聲,隨后是一聲驚叫。朵朵撕心裂肺地喊,給我,給我。沈強軍說,要不說,就摔死這孽種……

  花長在手快拍斷了,窗戶上玻璃也都被砸壞了,看到被舉起的曉菲,瞬間就像被抽去了魂魄,最后直愣愣看著曉菲從空中掉下。悶哼一聲。沒了聲音。花長在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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