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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只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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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只瘋子 曙之夜 1484 2021-05-05 19: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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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在那段閑散時光里仔細認識了花長在。

  那時我給他一顆煙,就能換來一段瘋言瘋語故事,一段也只有我這只瘋子才聽懂才愿意聽的故事。直到有天,他不言不語了。我清楚地記得,那是在曉冬暈過之后。

  農(nóng)村里流行起放炮了。死了人也放炮。他們說我瘋子。我覺得人們都瘋了,人死了還放炮。他們說,那是喜喪,壽終正寢的,或年紀大的,比如九十多的,都算喜喪。喜喪,喜喪意思是不是——你個老不死的,終于死了吶。我拿這話問人家,人家卻用木棍回答我。瘋了。真是瘋了。人和人連好好說話都不能了。現(xiàn)在放炮并不是火藥炮仗了,是種新型的炮——鋼炮筒里放上汽油,點了嘭地聲,震天響。他們說,時代在進步,科技在發(fā)展,這個簡單高效安全又環(huán)保。我看不出汽油燃燒有多安全、環(huán)保,想起好像有個人說,我們發(fā)明火藥用來放煙火,人家卻用火藥來打放煙火的,好像就這意思吧。那新型炮仗,我看也有這意思吧。我將這意思說給別人聽,人家說,去去去,哪涼快哪待著去。呵我在說什么。還是說炮。這種新型炮仗,剛到南家灣那天,曉冬聽到震天響炮聲,卻突然一個跟頭栽倒了。我和花長在都在旁邊?;ㄩL在眼不離曉冬,卻也來不及上前了。

  冬冬倒得很奇怪,倒了全身還抽搐,口里泛著白沫。我說他吃老鼠藥了嗎,聽說吃了老鼠藥的人會跟老鼠似的打抽抽,口吐白沫的。大家都搖頭。曉冬被拉到一旁。好一會,曉冬才又活蹦亂跳了。可花長在眼神怔怔了。冬冬都好了。他倒成了這樣子。真是瘋子。

  我就記得從那天起,花長在變得更臟了,頭發(fā)爆炸得更厲害了,全身味道攛得很。隔著幾條街頂風我都能找到自己這朋友。后來曉冬像老鼠一樣栽倒時,越來越頻繁了,不用聽那怪怪炮仗,只平常鞭炮,都能叫他滾到地上裝耗子了。我聽別人說,曉冬這毛病沒治,只能捂耳朵,他們說,他們就知道,當初這孩子生下來不會哭,就是個討債鬼?;ㄩL在不再聚焦眼睛,卻時常在鞭炮響起時,都能上前捂住曉冬耳朵。鞭炮響后,曉冬就捏著鼻子跑開?;ㄩL在身上還有了股怪味,糊了的味。

  那時朵朵總在家大嚷,因為家里總跳閘停電。變啞了的花長在,后來喃喃說,現(xiàn)在電都不真了。我想笑,真是瘋子,好歹在“現(xiàn)在電都不真了”前加上一句,世道真是變了,這樣才有味道。可我怎么也笑不出。

  花長在卻越來越臟了,像個蒼蠅似的叮著曉冬。身上糊過后卻忘了懸崖。我沒了香煙,他沒了故事。我們倆沒了言語了,我看他卻越發(fā)親切了,高大了。

  有天,妹妹對我說,她看上了個男人——我們村有名“老漢爺”,四十多歲了,個頭一米五,滿臉褶子,家里只一間小土屋,歷來媳婦卻不少,有傻的,絕癥的,殘的,瘋的——比我和花長在都瘋得很,比如最近那個,整天哀嚎,一絲不掛,鎖不住跑掉了,老漢爺前前后后找了十多個這樣媳婦,沒人知道他從哪里踅摸來這些女人,用他話說,誰又比得過他,就是在妻妾成群舊社會也就這了,就是外國總統(tǒng)也不過如此了。所以大家都叫他“老漢爺”,不知他真名。妹妹打著輪椅,跑到他屋里,關上門,讓我走。她說,走吧,她看上了這男人,這男人就是她的依靠,還不滾到外面去。我很好奇,本來自己就站在外面,怎說讓我滾到外面去,從來都溫良恭讓妹妹,竟跟我動起粗口。瘋了,她一定也瘋了。我走出那連圍墻都沒有的土屋院子,心沉到了底,腦袋卻突然清醒了

  我看到頭頂上電線,又想起花長在,這個電應該真,想了,攥了手里票,終于坐上南下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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