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分舵的入口是一家名叫玉春軒的三層青樓。他們趕到對面街上時,樓門已閉,但三層樓里依然燈火輝煌,喧鬧連連,傳出一陣又一陣女子的歡聲笑語。
陸無情皺了皺眉,難道還要等上幾個時辰才能行動?陸辰道:“說不定舵主正在樓里尋歡作樂。”
泰安分舵舵主名叫曹雄,原本是個落第秀才,家貧四洗,無親無故,生活朝不保夕。為了混口飯吃,不得已加入天鷹教。他一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在教中常常受欺負。有一次,他到后院打水,看見一個人站在井邊發(fā)呆,遂上前詢問。見那人面貌慈祥,說話和藹,膽子便也大了幾分。
經(jīng)過攀談,他得知這個人遇到了些麻煩,不知如何解決。曹雄又問他遇到什么難題,那人也毫不保留地向他傾訴。原來他的女兒任性貪玩不思上進,讓他十分苦惱。曹雄又詢問了詢問他對女兒的管教情況。
曹雄聽完反而為他的女兒辯解起來:“你的女兒才七八歲,天天逼她學(xué)習(xí)練功,你不覺得太殘忍嗎?你難道希望你的女兒在痛苦中度過?你希望她將來有番作為,這不錯,可是并不是你這樣想,她將來就一定會。你的女兒每天都開心嗎?不開心。你希望你的女兒天天都不開心?你還有父愛嗎?”
一番話教訓(xùn)的話,在這個人聽來十分的刺耳,不過同時也令他有了深深的啟發(fā)。沒過幾天,曹雄就被提拔城分舵主,那時他才知道那個人原來是教主南宮潤。曹雄想起那天事感到后怕,又為自己的走運而欣喜。南宮潤在位時,他勤練武藝,治理分舵有方,深受南宮教主器重。他心里報效朝廷之心不滅,自南宮潤被刺后,他受當?shù)毓俑瓟n,漸漸背離了天鷹教,明為天鷹分舵主,實為朝廷走狗。他自有權(quán)有勢后,心腸越變越壞,欺壓良善,無惡不作,已經(jīng)成為當?shù)匾话浴?p> 此刻,陸無情問道:“你怎么知道?”陸辰道:“因為我已經(jīng)聽見了他的笑聲?!标憻o情道:“的確有一個男人的笑聲,那個人就是?”陸辰道:“八九錯不了。”
陸無情道:“你對他很熟悉。”陸辰道:“不太熟悉,不過他的笑聲很有特點?!蹦莻€男人的笑聲又尖又細,酷似女人的笑聲。
來到樓下,陸辰一掌擊門,只聽“咔嚓”一聲,門閂已斷。一樓,二樓都已熄燈,并沒有人。當他們推開門那一刻,笑聲甫畢,屋子里的人都齊刷刷朝他們望去。
屋子里燭火連連,擺著一張大圓桌,桌子前坐著四個美艷女子和一個紅袍男子。男子側(cè)身對著門,皮膚白潤,臉龐瘦削,鼻下“一”字短胡,又濃又密。此刻,雙臂伸展,左擁右抱。
陸無情目光刺向曹雄,問道:“你可是曹雄?”曹雄從容答道:“正是!”陸無情又問道:“南宮燕在哪里?”曹雄道:“南宮教主向來蹤跡隱秘,怎么會告訴我這個下屬!”說畢端起一杯酒慢慢飲了。
陸辰道:“那你能不能提供些線索?”曹雄一愣,道:“原來是陸公子,你蒙著臉,我就認不出來你了?”陸辰笑道:“曹舵主能混到今天這個位子的確有過人之處。上次,我來時,你說有個秘密分舵,兩位教主時常去,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在哪里了吧?”
曹雄道:“我說出來也可以,不過,我想知道這一位姑娘是什么人。為什么找本教教主?!标憻o情道:“我若不想說呢?”曹雄端起酒杯,笑一聲,一飲而盡,臉色一厲道:“那我也恕難從命!”
陸無情拔劍出鞘,冰寒的劍光嚇得幾位美艷女子紛紛一聲驚叫,起身都躲到屋子一旁了。
曹雄依然從容,倒了一杯酒,又飲了。這時,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道:“陸辰,你還是為了尋找副掌教而來?”陸辰答道:“不錯?!?p> 曹雄又問道:“這位女子莫非是副掌教的妻子陸無情?”陸辰道:“你的確很聰明,希望你再放聰明點,別因為這件事把命丟了?!?p> 曹雄微笑道:“我都聽說了,江夫人是從慕容家出來的,武功可不是一般的厲害。我投降,我投降。”陸辰道:“那你還不快說出那個秘密分舵的位置?”曹雄道:“在泰安城西南五十里外龍鳴樓。”
陸無情心里有些疑惑,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曹雄道:“我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就不怕你們回來找我?”陸無情把劍歸鞘,道:“多有得罪。”
事情辦得異常順利,這令陸無情有些不相信,心里微微有些不安。
翌日,他們又往龍鳴樓而來。泰安城西南五十里是個名叫泰南的鎮(zhèn)子。他們向鎮(zhèn)子上的人一打聽,便打聽到了龍鳴樓的位置。龍鳴樓其實是小鎮(zhèn)上的一家尋??蜅?。
陸無情心里更加懷疑了,暗道:“南宮燕怎么會躲在這樣的犄角旮旯,真是有失她的身份!”陸辰跟她持相同看法,心中也十分疑惑,覺得曹雄欺騙了他們。
倆人正生氣時,一名花季少年走過來,一臉從容問道:“你們是不是找本教教主?”看少年打扮像是本地百姓。陸無情大感稀奇,笑答道:“是啊?!鄙倌甑溃骸罢埜襾戆?。”說完轉(zhuǎn)身便走。
“等一下,”陸無情問道,“是誰讓你來的?”少年答道:“是一個大哥哥?!标懗降溃骸皶粫墙蟾??”陸無情道:“見了才知道?!?p> 那少年引著他們出了鎮(zhèn)子,來到一片樹林邊,道:“你們順著路往里走,那位大哥哥就在里面等你們?!闭f完跑走了。
林子里夾著一條小路,順著小路望去看見遠處站著幾個人。看每個人的身形,陸無情都覺得不像江穎。陸辰疑問道:“會是什么人?他們也太熟悉咱們的行蹤了!”
這一路上,江盼安安生生一句話也沒說,此刻眼睛里滿是期盼的目光,問道:“爹爹在那里嗎?”陸無情不置可否道:“咱們過去看看就知道了?!?p> 兩騎向前,來到這三人近處。一個身著藍衣,身材高大的青年,左手緊緊握劍,背身而立,在他左右還負手站著兩名身著黑衣,面如冰石的手下。一輛帶廂馬車停在一旁,那馬兒悠然自得地吃著野草。
“你終于來了!”那青年冷冷道。
“你是誰?”陸無情問道。
那青年轉(zhuǎn)過身道:“不會已經(jīng)把我忘了?”那青年眼睛不大,卻炯炯有神;皮膚略黑,卻光滑如玉;嗓音輕弱,卻吐字異常清晰;相貌平常,卻不失玉樹臨風(fēng)。
陸無情怎么會忘記這個人?那時候,她們都喊他慕容大哥,她更把他當哥哥一樣看待。慕容云海,這個美麗的名字將永遠深刻在她的心里。
“慕容大哥,你——”陸無情想問他,是不是來抓她回慕容家受罰。
“我不是你的慕容大哥!”慕容云海厲聲喝問,“慕容家對你不薄,你為什么要背叛?難道只為了那個薄情寡義的人?”
“我走的路,我無怨無悔!還請慕容大哥網(wǎng)開一面,放過我們母子。”陸無情發(fā)一聲哀求。
慕容云海悲憤道:“網(wǎng)開一面?真是笑話!我若放過你,怎么對得起慕容家列祖列宗!若不是你,睿怎么會慘死?”拔出寶劍道,“今日,我們一決生死!”
“慕容大哥,無情萬死不能與你動手,你要殺就殺吧!”陸無情說完閉上眼睛。
陸辰抱拳道:“請慕容公子饒??!”慕容云海聽而未聞,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了你?”說完懷著巨大的痛苦一劍刺過去。江盼突然站直身子喊道:“不要傷我娘!”慕容云海見那孩子突然起身,護住陸無情前胸,怕傷到他,忙收住寶劍。陸無情聽見兒子喊叫,也忙睜開眼。她倒不是怕死,而是怕江盼有事。
慕容云海可以狠下心殺死陸無情,卻不忍心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江盼道:“叔叔,求求你不要傷害我娘……”
慕容云海掉下兩滴熱淚,轉(zhuǎn)過身道:“無情,你讓做大哥的好生為難!你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
陸無情道:“睿大哥惡貫滿盈,激起武林眾怒,群起圍攻,就算他不死于江穎之手,也必死于他人之手。慕容大哥,你是個俠義之人,你能看慣睿大哥的所作所為么?你愿意跟他一起為惡武林么?”
慕容云海道:“就算睿該死,你也不該背叛慕容家,嫁給江穎。背叛慕容家的下場,你心里應(yīng)該很清楚。我不殺你,你自廢武功吧!”
陸辰憤道:“慕容公子,請收下留情,你讓無情自廢武功,還不如殺了她!慕容公子,今天我不會讓你傷她一根頭發(fā)。”說完拔劍出鞘,拍馬擋在陸無情前面。
慕容云海道:“陸公子,你最好不要插手這件事。這是慕容家的規(guī)矩,我也不能違背?!标懗降溃骸拔移屇氵`背呢!”慕容云海兇光畢露道:“那先勝了我手中的劍!這才公平!”陸辰飛身下馬,道:“慕容公子領(lǐng)教了!”說著一劍刺過去。
慕容云海道:“華山派劍法,慕容家的人可是了如指掌,你這是自尋死路!”說著抬劍一擱。
陸無情擔心至極,喝道:“你們不要動手!陸辰,你不是對手,快停下!你們都不要打了……”江盼也喊:“陸叔叔不要打了……”
陸辰哪里肯聽,對著慕容云海咆哮道:“你想為難無情,先殺了我!”慕容云海也不示弱,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得罪了華山派又怎樣?慕容家從來就沒有把華山派放在眼里!”陸辰道:“華山派還從來沒有把慕容家放在眼里呢!”倆人越說越急,越急斗得越狠。
陸無情一直在一旁勸說,倆人誰也不聽,大打出手,無止無休。她看這樣下去不行,拔出劍,大聲喊道:“你們再不停手,我立刻死在你們面前!”倆人聞聽都是一怔,動作頃刻停止。陸無情又重復(fù)一遍道:“你們再動手,我先死在你們面前!”倆人默然垂首,放下寶劍。
俄而,慕容云海忍著怒氣道:“你們都走吧!無情,我可以放過你,并不代表所有慕容家人都會放過去!還有不要再相信曹雄的話,若不是他相助,我也不會輕易找到你?!标懗綉嵉溃骸安苄圻@個混蛋,敢欺騙老子!”陸無情感恩道:“慕容大哥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