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盼回應(yīng)司徒珠的只是勉強(qiáng)地微微一笑。對(duì)這件事,他并不上心,他正愁于不知如何搭救師兄和如何回到娘身邊。
洪天亮見了,捋著胡須,笑道:“很好,你們一個(gè)是師姐一個(gè)師弟要彼此善待啊?!?p> 司徒珠道:“師弟又不是親弟弟,沒有血緣關(guān)系,信不過的!”
洪天亮眉頭一鎖,問道:“這是誰教你的?”
“我爹呀!我爹說,雖然我們?cè)谝黄鸢萃粋€(gè)師父學(xué)藝,但主還是主,仆還是仆,仆人還是要聽主子的。主人使喚仆人天經(jīng)地義,有些仆人忠心不二,有些仆人并不甘心被使喚,就要反抗,所以對(duì)于仆人要有三分信任,更要有七分防備。”
洪天亮聽了暗道:“真是一條老狐貍養(yǎng)出一條小狐貍!對(duì)于一個(gè)仆人尚且如此小心,可況我這個(gè)寄客呢?我還有必要在此久留嗎?還有嗎?”
“師父,我爹說的到底對(duì)不對(duì)?”司徒珠問。
“對(duì)……”洪天亮從思緒中恍然,應(yīng)道,“不過,你的師弟們是不會(huì)害你的?!?p> “他們都是我的奴才,給他們一個(gè)膽子也不敢害我!我不害他們,他們就要燒高香了?!?p> 六個(gè)孩子都垂著頭,不知何時(shí)開始小聲抽泣起來,他們才從夢(mèng)中醒來。
“我想回家!”
“我也想!”
“我……”
……
司徒珠皺著眉頭,她實(shí)在想不明白他們?yōu)楹螘?huì)哭,她既沒有罵他們,也有打他們。
“好了,好了,都別哭了,你們的師姐跟你們鬧玩的。下午不練了,下午不練了。”洪天亮見了,立刻慌了神,忙哄道。
蘇明抬起頭,睜開被揉紅的眼睛,道:“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回房間了?”
“在這之前,你們須告訴老師你們的爹娘都是什么人?”洪天亮問道。
“我爹娘是……”蘇明第一個(gè)答道。
江盼是最后一個(gè),他道:“我沒有爹,我娘……”說到“娘”字時(shí)哭得更兇了。
大家都被他的大哭聲一震,都停下自己哭泣,都扭頭茫然地望著他。
洪天亮嘆了一口氣,十分煩躁道:“都散了吧,散了吧?!闭f完拉起江盼的手,急急送他回房間。
進(jìn)了房間,洪天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你們這幫孩子怎么就沒一個(gè)有骨氣的。尤其是你,哭得最兇!”
“對(duì)……不起老師,我因想起我娘而悲傷。”
“是呀,你們?cè)?jīng)都是爹娘的心頭肉,而今卻來這里受苦。也不知你們的爹娘是怎么想的?!焙樘炝琳f完直搖頭。
“我們都是被抓到這里的?!苯慰拗馈?p> 洪天亮一怔,問道:“你說清楚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知道嗎?你還裝糊涂?!?p> “我不知道啊。你們不是被父母送來的么?”
“不是,不是!”江盼直搖頭。
“那你是怎么來到這,給我說清楚啊?!?p> 江盼用衣袖拭了把眼淚,頓了頓,才道:“我和我?guī)熜指鴰煾竵頍o歸林采藥,被那個(gè)叫曾碧玉的女人抓住,她就把我和我?guī)熜肿サ竭@里了。”
“那你師父是誰?”
“我?guī)煾甘俏鏖T海棠?!?p> 洪天亮皺著眉頭,斥責(zé)道,“誰叫你們私闖無歸林!私闖無歸林殺無赦,這是無歸派百年鐵律。西門老婆子真是糊涂,她想送死,何必要連累你們?”
“西門婆婆是為了救我娘才闖無歸林。我娘中了毒,須要采藥救命。”
洪天亮嘆了一聲道:“江盼,你呀安心留在這,有老師在,誰也不敢傷害你。對(duì)了,你們被抓,你娘的毒不是就沒得解了,這倒是個(gè)棘手問題?!?p> “老師,你能代我去看看我娘么?”
洪天亮站起身,踱了踱步,輕捋胡須,道:“行是行。只是,我離開惡狼莊總要有個(gè)合適理由。冒然辭行,必引起司徒明月的疑心。這件事讓我好好琢磨琢磨?!闭f著緩步朝門外踱去。
晚飯時(shí)分,小菊沒來,來的卻是白狼和花狼兩人。她們手里都拿著劍,冰冷的臉上掛起微笑,眼睛揉搓出一絲柔光。
“小子,走吧。小主正等著你呢。”
“我可以不去嗎?”
“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
“你想讓我們難堪,還是藐視小主?”
白狼口氣變得十分不客氣起來,眼睛里僅有的一絲柔光也不見了。江盼意識(shí)到不去是絕對(duì)不行的,于是不再說話,站起身,乖乖往外走。
江盼來到房間門口時(shí),門外兩名身材嬌小的黑衣大人輕緩地推開了門。隨著門開,一股清香涌出,讓他不禁精神為之一振,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極為清晰。
房間里充滿亮光,四名女仆人各挑著一盞大燈籠,站在房間一角。此外,還有幾個(gè)燭臺(tái)上也是燭火高燃。司徒珠端坐在一張不大的圓桌前,精神飽滿,精明靈秀。這張桌子比江盼房間那張要精美得多,相必選料一定十分珍貴。桌上擺著幾道菜,看樣子每道菜皆是美味佳肴。
桌子一旁,離桌不遠(yuǎn)處,站著一個(gè)高大黑衣人和一個(gè)年老女仆。女仆端著托盤,也不知上面放著什么,被一塊白布嚴(yán)嚴(yán)蓋著。
“還不進(jìn)去!”白狼催促道。
江盼緩步走了進(jìn)去。
“你怎么才來,快坐下,餓死我了?!?p> 司徒珠一見江盼有些急躁地道。
江盼“哦”了一聲,在司徒珠對(duì)面坐下。
“快上飯!”司徒珠下令道。
那個(gè)高大的黑衣人輕輕應(yīng)了聲“是”,又對(duì)老女仆道,“上飯吧?!?p> 那年老女仆輕步走到桌前,放下托盤,掀開白布一角,將一小碗米飯放在司徒珠面前,已畢又退回原位。
“原來是米飯?!苯尾胖?,他以為又是司徒珠的某件武器。
高大黑衣人早走到司徒珠身旁,拿了一雙竹筷,俯下身,做欲夾菜狀。
司徒珠指了指那紅燒鯉魚,高大黑衣人便手法熟練而巧妙地夾了塊魚肉送進(jìn)司徒珠嘴里。待她吃完了魚肉,又恰合地夾了一筷子米飯送進(jìn)她嘴里;司徒珠又指了指牛筋肉排,高大黑衣人又夾了片肉排送進(jìn)她嘴里,少傾,又恰合地端起茶杯給她喂了一口水。就這樣,司徒珠被這高大黑衣人百般周細(xì)伺候著用餐。
江盼第一次見人這般吃飯,心里煞是想笑,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司徒珠問道:“你陪我吃飯感覺如何?是不是特別幸福?”
“幸福?我感覺肚子好餓?!?p> “等陪我吃完飯,你就可以回去吃飯了?!?p> “哦,我以為你要我和你一起吃飯呢。”
“本來我也是這樣想的?!彼就街榈?,“可龔叔叔說,你們是低賤的,是沒資格和我一起用餐的,所以我只能收回我說過的話?!?p> “那你還讓我來?”江盼不解。
“這樣他們就不知道我說話不算數(shù)了。你說你沒吃飯,誰也不會(huì)信你。你敢說么?”
“不敢?!?p> “我還想告訴你,如果你聽我的話,哄我開心,或許我真讓你和我一起吃飯。這么多好吃的,都是給我一個(gè)人做的,你見都沒見過吧?”
“我在酒館里見過,但沒吃過。我和娘要在外面待很長(zhǎng)時(shí)間,所以錢要省著花?!?p> “錢是什么東西?能吃么?”司徒珠好奇地問。
“不能吃,但可以買吃的,還可以買其它好多東西?!?p> “龔叔叔,你有錢么?”司徒珠歪著頭問那高大黑衣人。
“小主,府里有得是銀子,明天我拿些給你看?!?p> “你居然連銀子都沒見過!”江盼搖搖頭失望道。
“我怎么沒見過!”司徒珠不服氣道,“我故意騙你的。我見過的東西多了,琴棋書畫,你聽說過么?”
江盼搖搖頭。
司徒珠得意起來,道:“我每天要彈琴下棋,還要畫畫、讀書、寫字,其實(shí)我知道的比你要多得多。”
“我也曾讀過書,不過識(shí)字不多?!?p> “你肯定沒有我認(rèn)的字多。”
“我想也是。我能走了么?”
“你是不是太餓了?”
“不是?!?p> “那為什么?”
“我不敢說,我怕影響你食欲。”
“你這么一說,我倒很有興趣聽聽。你只管說,我不怪罪你?!彼就街檎f完指指茶杯,高大黑衣人端起茶杯喂她喝水。
“那我說了,我想上茅房拉屎。”
司徒珠一聽,剛喝進(jìn)的水又都吐了出來,道:“真惡心!”一俯身,做嘔吐狀。
高大黑衣人忙在司徒珠背上輕拍了拍,一副擔(dān)心的樣子,道:“小主,你沒事吧?”
司徒珠搖搖手,繼而坐直身子,道:“你以后別在我面前提那幾個(gè)字?!?p> “那我——”江盼站起身,兩腿打顫道,“我快憋不住了——”
高大黑衣人厭煩道:“快走,快走,別一會(huì)兒弄臟了房間?!?p> 江盼聽了,轉(zhuǎn)身就往外跑,一口氣跑回小主園。
小菊站在園子門口,見江盼回來了,很是歡喜,道:“你可回來了!”
“怎么了,菊姐姐?”
“我來了一會(huì)兒,怕你吃不上熱飯,這下好了,我不用擔(dān)心了。你是第一個(gè)陪小主吃飯的死命殺手?!毙【照f到這愣了一下,接著道,“你都吃了飯,龔總管為何還讓我給你送飯?”
正不解時(shí),江盼道:“龔總管覺得我要面子沒吃飽,所以讓你又給我送了一份?!?p> “他哪有這般好心?”小菊低聲道,“他是小主腳下一只溫順的老狗,又是我們頭上一頭兇殘的惡狼!”
“其實(shí)是小主吩咐他這么做的。”
“小主?小主任性不懂事,自私又自利,會(huì)想到這一節(jié)?真是稀罕!”
“菊姐姐別說了,你陪我一起吃飯吧。反正,我也吃不了這么多?!?p> “好吧。”小菊例外地爽快答應(yīng)了,拿起筷子,正要夾菜,道,“你可要小心點(diǎn)那個(gè)黑狼。”
“黑狼是誰?”
“就是被小主稱作龔叔叔的那個(gè)高大黑衣人。他名叫龔梅,但我們背地里都喊他黑狼。他的心比狼的心都黑,是老爺最信任器重的人之一?!?p> “謝謝菊姐姐。”江盼道,“菊姐姐快吃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不知小菊從哪兒拿出一個(gè)酒壺,在江盼眼前晃了晃,放在桌上,道:“你要不要也來點(diǎn)?”
江盼搖搖頭,道:“我不會(huì)飲酒。”
“學(xué)學(xué)就會(huì)了?!?p> “不要了?!?p> 小菊有點(diǎn)掃興,只給自己斟了一杯,端起來,用舌頭一點(diǎn)點(diǎn)的舔,繼而小口小口的吸吮。她大概被嗆著了,劇烈得咳嗽起來。
“菊姐姐,你沒事吧!”江盼放下筷子。
小菊咳嗽止了,才道:“喝得有些猛了。這酒真是好東西,我臉有些發(fā)熱了?!?p> 江盼見她臉紅了,宛如紅蘋果一般,更顯得美麗了,道:“別再喝了,再喝要醉了。”
小菊哪里肯聽,一口一口更大了,時(shí)而露出輕癲之笑,眼神迷離,似沉浸于某種快意之中。一壺酒干了,興猶未盡,痛極似癲道:“這酒是老爺賞的。你知道老爺為何要賞我酒?”一陣大笑,“因?yàn)槲野涯闼藕虻煤?。我要一直伺候著你,直到你長(zhǎng)大,你要什么,我都要給你,我是你的。盼兒,你喜歡菊姐姐么?”
“當(dāng)然喜歡。菊姐姐像親姐姐一樣對(duì)我好?!?p> “將來,你就明白了。”小菊神色黯然道,“其實(shí)姐姐對(duì)你不好,可是姐姐也沒有辦法?!闭f完用兩手撐著站起身,緩慢地朝門外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