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府的香火自從建立起來的時候開始,便沒有一刻斷絕過。
雖然對于一般的平民而言泰山府并非不可踏足的禁地,也會有專門的節(jié)日供平民上香,告祭祖先,但一般平民都不能靠近供奉著泰山石的神龕,只能在外圍平地敬奉香火。真正保證神龕前的香爐香火日夜不斷的,以此來安撫英魂的,是泰山府的看守者。
每一名看守者都是由帝國的中樞所任命的,需要由御史大夫草擬,相邦確認,再由皇帝親自蓋印,才能確定下來。
雖然不在大秦正式的官員體系當中,但是看守者們的殊榮,卻并不比當?shù)剜l(xiāng)縣的最高長官遜色。
因此,能夠擔任看守者職位的,往往也是在大秦軍中功勛卓著之輩。
哪怕不能與帝國最精銳的巡路使相比,但這些俗稱‘小城隍’的看守者,卻也并非是尋常蛇人可以對付的。
但在洛河鄉(xiāng)的這位小城隍,如今卻已經(jīng)被人拗斷了脊椎,極其悲慘的死去了。
而殺死他的兇手,就坐在神龕的旁邊。
那名正無聊的用尾巴拍打著死者頭顱的蛇人看到了兩人,興奮的站了起來。
“終于來了嗎?”以蛇人的發(fā)音系統(tǒng)來發(fā)出人類的語言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更何況這名蛇人也并非是為了滲透而調(diào)制出的特殊版本,因此口齒顯得并不是那么清晰,總帶著嘶嘶的輕響:“真是讓人好等?!?p> “庫勒說會有秦人當中的強者到這樣的地方試著放出那些鬼兵,果然如此?!?p> 它歪了歪腦袋,用尾巴把小城隍的腦袋挑到了自己的手中,然后撕咬掉了一塊臉頰上的肉。
“不過兩個人類雌性?真是是什么強者嗎?我可是耐著性子沒有和那些崽子們一起去你們的聚居地里去大殺特殺——喂,女人,可不要一上來就死了。”
從那看上去只是格外高瘦的蛇人的身上,傳出了極其強大的壓迫感。
與普通的蛇人,甚至是與那些幽嘶蛇人都不同。
那種壓倒性的,毀滅性的——
“這樣月光如水的晚上,怎么也得相互廝殺到彼此盡興——不是嗎?”
白秋辰拿著鉤鐮,便要向前迎戰(zhàn)。
但康絲坦斯攔住了她。
她那蒼藍色的眸子如靜夜之水。
“我來吧。”
高瘦蛇人不耐煩的吐著蛇信。
“何必爭搶?我可是蛇人當中的‘地煞’之一,你們大可一起過來領(lǐng)死?!?p> 它說的話倒也不完全是吹牛。
即便是對超自然力量沒有那么敏銳的白秋辰,也能感覺到在高瘦蛇人的身邊盤踞什么東西。
這次倒不是用的什么女人的直覺,而單純是通過敏銳觀察而得出的結(jié)論。
小城隍是絕不會離開泰山府的,敵人一定是來到這里之后才迅速的殺死了小城隍。
但是周圍的地面上,并沒有發(fā)生戰(zhàn)斗的痕跡。
不,倒也不是絕對沒有,有些草被重物碾過的彎折痕跡。
還有些草上,沾染著微弱的白霜——
這可是紫薇花開的八月。
而在那高瘦蛇人的周圍,草的彎折痕跡格外的明顯。
而且范圍還在不斷的擴大,就像是有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在圍繞著高瘦蛇人盤旋。
那種東西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蛇一樣的陰森寒冷,雖然肉眼無法識別,但卻的確存在,當白秋辰意識到那種東西存在的時候,她極盡眼力,才看到了那蛇人身邊的空間有微弱的被某物擠開的痕跡。
她能夠發(fā)現(xiàn)這些,康絲坦斯也肯定能察覺。
白秋辰雖然不恐懼這些看不到的東西,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在對付這些超自然之物的時候,康絲坦斯遠遠比她更加專業(yè)。
白秋辰對著康絲坦斯點了點頭,后撤了一步。
康絲坦斯向前一步,面對漫不經(jīng)心的蛇人。
“那么,按照你們?nèi)祟惖囊?guī)矩,雄性總要讓著雌性幾招——你先出手吧?!?p> 高瘦蛇人雙手抱在胸前。
“就算是你一擊打掉了我的腦袋,我也絕不還手,如何?”
是陷阱。
無論是讓白秋辰和康絲坦斯一起上也好,還是現(xiàn)在讓康絲坦斯先出手也好,都是高瘦蛇人所步下的陷阱。
只要是靠近它,那它身邊所盤踞的無形之物就會在一瞬間將她們撲殺。
那東西只要移動,就會在草地上留下痕跡和白霜,就有可能被她們判斷出那東西的位置。
因此,最安逸也最明智的方法,當然就是讓她們自己沖上來尋死。
它之所以坐在神龕旁邊盤膝不動,也是因為固定在某一個地方,才能保證那無形之物運動所產(chǎn)生的白霜消退,不給敵人察覺出問題的機會。
康絲坦斯向前緩慢的踱了幾步。
高瘦蛇人的瞳仁逐漸漲大。
就在那危險的邊緣——
康絲坦斯向后撤了幾步,抽出了一張符箓。
“這就是你們?nèi)祟惙绞康乃^靈符,對吧?奇特的魔法使用方式呢?!?p> 高瘦蛇人臉上露出了丑惡的笑容。
“啊啊,原本還想紳士風度一點,讓你先出招的,但是我這個人呢,最討厭魔法師了?!?p> “你不過來的話,我就過去——去死吧,你這女人!”
這個從頭到尾自說自話的高瘦蛇人,猛地向前邁進了幾步。
那盤踞在它身邊的無形之物,也隨之向前移動了同樣的距離,恰好將康絲坦斯包裹在了其中,同時在一瞬間便釋放出了洶涌的寒氣,將周圍的草地覆蓋上了一層白霜。
就像是一個脆弱的玩偶一般,在那無形之物包裹其中的康絲坦斯的身體,在瞬間被扭曲折斷成了慘不忍睹的模樣。
斷裂的骨茬,扭曲的身體,鮮血被凍結(jié)在傷口當中,整個身體像是破麻袋一樣被扭成了一團。
高瘦蛇人看向了白秋辰,剛想向?qū)Ψ揭鋼P威的說出下一個就是你這樣的廢話時,卻發(fā)現(xiàn)對方的臉上絲毫沒有表情的波動。
它看向那具被無形之物包裹住的尸體,卻發(fā)現(xiàn)那肉身長出了稻草,并且在不斷的縮小。
最后落在地上的,就只剩了一個破舊的稻草娃娃,手里握著一張已經(jīng)變得皺巴巴的靈符。
“——替身術(shù)?”
高瘦蛇人咧嘴一笑。
“還有縮地成寸——是這么叫吧?”
“嗯?!?p> 康絲坦斯的聲音出現(xiàn)在了它的身后。
高瘦蛇人慢慢的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康絲坦斯站到了泰山府神龕的旁邊,往那神龕上面拍了一張靈符。
“是想強行把那些鬼兵放出來嗎?”它嘶嘶的吐著蛇信:“沒有用的,無論是再多的鬼兵,只要我在這里,就絕不可能——”
“閉嘴吧,爬蟲?!?p> 康絲坦斯冷冷的說著。
“從頭到尾,都是你這個四足垃圾在那里哆哆嗦嗦一些廢話,我已經(jīng)完全聽夠了?!?p> “你不是對自己周圍那團莫名其妙的東西很有信心嗎?那就攻過來吧——我保證這次不耍什么花招,如何?”
攻守易勢。
高瘦蛇人猶豫了。
就像是之前白秋辰和康絲坦斯看出了它的陰謀那樣,它也猜測康絲坦斯是否正在布置陷阱。
那張貼在泰山府上面的靈符,會不會是一種觸發(fā)泰山府防御機制的道具?
在人類與蛇人的斗爭當中,不止是人類對蛇人有所了解,蛇人對人類也是一樣。
對于封禁府兵的泰山府神龕,蛇人們也有深入的了解,知道盲目的用蠻力對其進行破壞,只會破壞掉泰山府鎮(zhèn)壓收攏英靈的功能,無法毀壞掉已經(jīng)入府的府兵,只能將那些府兵提前釋放出來。
一般來說,蛇人們會鉆地先將所有未激活的府兵銷毀,然后再摧毀泰山府。
這也是高瘦蛇人之前沒有在康絲坦斯和白秋辰趕到之前摧毀這塊泰山府的原因。
而作為鎮(zhèn)壓府兵的道具,神龕當中供奉的泰山石本身在日以繼夜的供奉當中,實際是產(chǎn)生了強大的力量的。
只要將這種力量釋放出來,說不定能夠突破自己的防御——
“很好。”高瘦蛇人俯下了身子,做出了要沖刺的動作:“你一定會后悔的——”
然后,它立刻轉(zhuǎn)過頭,向著白秋辰撲去。
“在那之前,你要先看到自己的同伴死在你的面前!”
但還沒有讓那團無形之物觸及到白秋辰,它就感覺到自己的腿被什么東西抱住了。
是那個已經(jīng)毀壞掉不成樣子的稻草娃娃。
就像是風暴的風眼當中是寂靜的無風之地那樣,高瘦蛇人自己身邊是沒有無形之力的。
因此當它移動到了稻草娃娃的身邊,失去了無形之力壓制的稻草娃娃便按照主人早已下達的指令抱住了高瘦蛇人的小腿。
高瘦蛇人停住腳步,一把扯掉了稻草娃娃。
“你是想靠著這種東西對付我嗎?”高瘦蛇人將那娃娃扔到了自己身邊的無形之力當中,在一陣冷冽的寒意之后,那稻草娃娃瞬間被扯的四分五裂:“愚蠢!”
當它很快意識到了稻草娃娃的手上少了什么東西。
高瘦蛇人低頭看向了自己的小腿,發(fā)現(xiàn)之前被康絲坦斯和稻草娃娃握在手中的那張靈符,現(xiàn)在正緊緊的貼在上面。
它強迫自己冷靜,然后細細的覺察那靈符當中所蘊含的力量。
然后,它狂笑了起來。
“你這蠢貨!是拿錯符箓了吧?”高瘦蛇人轉(zhuǎn)身對著康絲坦斯說道:“你費盡了這樣的千辛萬苦,就為了把這么一張,蘊含的力量差不多只相當于火機打火的靈符貼在我身上?”
“既然你只是在虛張聲勢,我就這么把你們徹底的碾——”
高瘦蛇人猛地仰頭看向了天空。
當夜,有流星墜下。
“符箓名:天基定位符。”
在那被巨大的轟擊地面的力量所掀起的塵埃散去之后,康絲坦斯對著那被直直命中,渾身的血肉在一瞬間融化成了焦炭,與那從天空當中刺來的鋼鐵之釘徹底融為一體的高瘦蛇人說道。
“專殺你這樣的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