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秋的胃又開始狠狠的疼了起來。
玉蘭花又要開了,廿秋心想著,從墻角那已經(jīng)斑駁掉漆且被耗子啃得麻花了門的衣柜頂上捧下了小藥箱,翻出一瓶去年他涎著臉央求社區(qū)醫(yī)院那個長著一臉雀斑但笑起來很好看的女醫(yī)生開的止痛藥來,擰開蓋子,倒出兩粒,直接丟進嘴里咽了下去。
“那滿山的玉蘭喲?!背赃^了藥的廿秋弓著身蜷縮成一團在床上,活像一只被煮熟了的大蝦,迷迷糊糊的看到一朵朵雪白的玉蘭花正悄然綻放,露出原本被小心翼翼的保護著的嫩黃色的花蕾來,散發(fā)著幽香,吸引那些在料峭春寒中還在活躍中的昆蟲們?;蛟S,是該找盆玉蘭來,送給那個笑起來很好看的女醫(yī)生了?
“緊些走,緊些走!”猛然間后背被人推了一把,廿秋回過頭,只見兩個影綽綽瞧不大清面貌的人正在他的身后有些不耐煩的推他。
兩人身上穿的都很飄逸,對開襟的及膝長衫頗有些復(fù)古的味道,也有點像是那些大師的人的穿著,款式一樣,唯一的不同就是顏色:一個穿的是灰黑的,一個穿的是灰白的。
“有點素質(zhì)行不行?當名士可不是穿得像了就像了?!必デ镟絿伭艘痪?,“這一路的玉蘭,要慢慢欣賞才有味道,懂么?”
“卻原來是個酸人?!卑滓碌墓中σ宦暎悬c像被捏住了脖子的鴨公。
廿秋盯著他仔細看了看,依舊看不清面容,那家伙的頭上似乎有一層霧?
黑衣服的沒說話,只是隔了一米多遠揮了揮手,廿秋就覺得有股力將自己一推,雙腳就不聽使喚的往前走了起來。
“切!不就個小魔術(shù)么?我還會漂浮術(shù)呢,小兒科!”廿秋不屑的想,不再理會這倆家伙,繼續(xù)欣賞著一路的玉蘭,貪婪的聞著那濃郁的清香。
只是,腳下的地似乎是軟的呢,還有樹下長的奇怪的是牛屎花①?沒見過本該在夏天盛開的牛屎花開在初春里呀,況且,牛屎花不是喜歡陽光的么?怎么可能長在玉蘭樹下,還開得這么燦爛?
也不知道行進了多久,路過了多少的玉蘭和比玉蘭多得多的牛屎花。視野開闊了許多,一條黝黑的河流橫亙在前面,河流的水并不湍急但卻翻騰著,一會這兒一個小浪頭,一會那兒一個小浪頭。聽不到水流聲讓廿秋的心忽然的覺得有點空,有些悲傷。
河上有一座橋,橋上有濃霧繚繞翻騰,隱約可見橋有三層,分三色,上黃中紅下黑。
橋頭一座用了三根歪歪扭扭的連樹皮都沒剝?nèi)サ哪绢^撐起的草亭,亭邊站著個老婆子,半佝僂腰端著個豁了口的黑瓷碗,靜靜的看著廿秋。
“天冷,喝碗熱湯好趕路?!崩掀抛诱f。
廿秋看了看老婆子和草亭,又看了看亭邊那有點古怪的三層木橋,忽然笑了:“謝謝阿婆。”
眼前忽然霧氣朦朦。
躲不過,便既來之則安之。
也不知道這黑碗是本身就黑的呢,還是經(jīng)年累月,用的人多了被摸黑的呢?這個古董絕對值錢!廿秋看著碗,眼光大亮。
接過碗一飲而盡。
奈何橋分三層。黑色走惡人,紅色走好人,黃色走善人。
奈何橋邊有孟婆。
孟婆有孟婆湯。
人盡皆知。
喝完,抹了下嘴角,廿秋轉(zhuǎn)身就走。
“少年,碗還給婆子罷?!鄙砗竺掀抛ё〔蛔屪摺?p> “作個念想?!必デ锼浪赖淖刖o胸口,捂著胸口的那一跎鼓鼓囊囊,“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是不是呀阿婆?”
“也罷,就沖你是這么多年來第一個對婆子道謝的,便送于你了?!泵掀潘菩Ψ切Φ纳舷麓蛄苛艘幌仑デ?,咧開嘴露出整整齊齊白得讓最漂亮的女人都會心生嫉妒的牙,嘴邊和眼角的褶子這一刻似乎都平滑了許多。
走的是紅色一層,廿秋松了口氣,看來自己雖然沒到善人的層次,可也還算是個好人,或者至少來說,自己善的比惡的多,隨即又在心中自嘲了下:這個世界上,九成九的人怕是到了這里也是走的紅色這層,自己和別人并無區(qū)別,又想到了孟婆的笑和懷里的黑瓷碗,不由得搖了下頭。
為惡多于為善者是惡人,為善多于為惡者是好人,行善且不為惡者是善人。
過了橋的景色和想象中大不同,似乎和橋那頭也沒什么兩樣,偶然碰到的一兩個人似乎也很是悠閑,除了依舊看不清楚面目外。
廿秋好奇之余心,悲傷又從心頭慢慢的溢了出來。
一連穿過好幾座或是紅瓦或是綠瓦或是灰瓦的各種主色調(diào)的大殿,終于進了一座層高至少有十米的大殿,無視兩旁杵著各種樣式燒火棍依舊是面目朦朧的壯漢,廿秋靜靜地看著臺上黑色的一如他老家祖屋堂前供奉香火的大案后的兩個人。
一人身著黑袍黑紗帽,白發(fā),頜下的黑色美公髯仿佛有風吹著輕輕飄動,平添了些許莊嚴;另一人駝背,身著紅袍紅翅帽,卷曲又如同鋼絲般炸開的紅色絡(luò)腮胡加上銅鈴大眼,不怒自威,唯一不和諧的便是他翅帽上的帽翅無風自動,一上一下的搖晃著,像極了黃梅戲七品芝麻官里的那個小知縣。
兩人瞧一眼廿秋,低聲說兩句,然后又瞧一眼廿秋,又開始交頭接耳。
廿秋沒說話,他知道這是決定他前途的時刻。
“又錯了?”白發(fā)黑須的黑袍老頭似乎在問。
“錯了?!瘪劚车募t胡子紅袍大漢似乎是這么回答的。
“老頭,你欠我債了?!必デ锝K于笑了,一口白牙晃晃的露著。
“送你回去?”花白頭的黑袍老頭詫異的看了一眼廿秋,眼瞇著,不知道是不是被廿秋的白牙晃的。
“騙鬼呢?能送得回么?”廿秋晃了晃手指頭,很想嚴肅一點,但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我現(xiàn)在可不就是鬼么?但我是聰明的鬼,騙不倒?!?p> 或許,這是今天最值得開心的事了。別人開心或是撿到寶貝或是終于獲心心念念的那個人的認可又或者是其他的好事,而自己,開心是因為黑白倆家伙拘錯人了。
“看來你是門兒清?”老頭僅有些許詫異,但也僅此而已。
能回去的必須是沒喝了孟婆湯的,喝過了的,就送不回去了。便是強行送回,也是如同嬰兒一般連吃喝拉撒估計都沒法自理的,不再是原來的廿秋,老頭依舊欠了廿秋的債。
“好罷,便欠你債又如何?說,想去哪?”老頭不以為意,緊著要把這看起來不大好糊弄的家伙送走,等孟婆湯發(fā)作了,他還能記得自己欠了債么?這么些年,欠的債也多了去了,就沒見有人要過的,虱子多了不癢,多一個債主也沒啥大不了的。
幽差常有拘錯,錯了就得補償。一般拘錯的在奈何橋前就發(fā)現(xiàn)了,送回來再使其之后獲得個小富貴就是。但也有個別的要走過奈何橋后才發(fā)現(xiàn)錯了的,這個錯就比較大了,幽府常借了被拘者已喝過孟婆湯,記不得往事而拖賴過去,偶有能記起的,多許以奇能或大富貴,又或是大奇遇,使其優(yōu)渥一生,這個別的偶然卻也達不到干天和的地步,天庭便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不加干預(yù)。
注1:牛屎花,又名石蒜,彼岸花,喜潮濕及陽光,鄉(xiāng)下多見。
水仃
我是小灰雀。 萬事開頭難!醞釀多年了,期間不知道寫了多少的開頭,然后又刪掉,總是不滿意。 說實話,這個開頭我還是不太滿意的,我更滿意的是《獵食都市》的開頭,但這本書沒了。 或許有人看過《獵食都市》,也有人看過《食王傳》,可能還有人追過太監(jiān)了的《大天匠》,嗯,我大概聽到了罵聲。 我在停更大天匠的時候說過,書停了,但情節(jié)將會在新書中繼續(xù),只不過會換一種方式,當然主角名字啊等等不可能照搬,可思路還是會引用的。 沒看過上面書的也沒關(guān)系,有閑可以去翻翻,或者不翻,就養(yǎng)著這本書也行,看過或者沒看過,都不影響本書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