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又經(jīng)過那條寬廣的街道，哪個餐館的名字已經(jīng)不是“東北一家人”，取而代之為賣糊拉湯的大娘。“糊拉湯，糊拉湯，糊拉湯，……”大娘的嗓音哄亮，糊拉湯的名字在她的叫喊里生出誘人的噴香。那條街道是我早上跑步必經(jīng)的路徑。
我把自己置身在冬日的黎明里，為一天的溫暖制造著心的暖意?；璋档穆窡魬醒笱蟮恼罩杳髑暗拇蟮兀乖诶杳骼锴臒o聲息地慢慢退去。我疾步奔跑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晨練中年輕人寥寥無幾，大多是退休的老頭老太太們舞劍的蹤跡。
忽然，黑暗中遠(yuǎn)處火光廝起，我迎著黎明向前跑去?；鸸饫?，映射出小伙子燦爛的顏容。小伙子正專心致志生著火爐，準(zhǔn)備開始一天的生意。我抬頭看看店眉，店面橫眉上寫著“東北一家人?！痹瓉硎菛|北小伙子經(jīng)營的小籠包子。
小伙子用火鉗撥弄著他的火爐，火光扎起映照著他青春的面容，那面容分明是火的顏色，燦爛無比。小伙子時而雙手?jǐn)n在袖筒，時而又拿起火鉗撥弄火爐，火在小伙子的挑撥下越來越熊熊燃燒起來，鼓風(fēng)機(jī)的鼓動把火的士氣燃燒到最猛。小伙子心滿意足，站在旁邊欣賞地望著他親手制造的冬日黎明前的熊熊火光，才又走進(jìn)店內(nèi)去忙其他的事情。
小伙子沒有留意我對他的注意和欣賞，經(jīng)過他的餐館和火光，我繼續(xù)向哪邊的方向跑去，直到我要跑向的終點，才又折轉(zhuǎn)回身再次經(jīng)過他的餐館和他親手制造的火光。我每天奔跑在黎明劃破黑暗的時刻，小伙子每天撥弄他的火鉗，制造黎明里第一縷熊熊燃燒的火焰。
下雪了，雪花飄飄，這是冬季里最燦爛的輝煌，白雪皚皚，黎明前的城市更多出幾份迷離。我依然奔跑在有雪的路燈下的黎明里。我喜歡在雪地里奔跑，腳底發(fā)出沙沙的聲音，像白雪落在心底的感覺。無比的爽心，無比的愉悅。
那家小餐館前，東北小伙子依然撥弄著火鉗，火光在黎明里冉冉升起，映照著周圍皚皚白雪發(fā)出耀眼的光芒。
小伙子遠(yuǎn)遠(yuǎn)望見我向火光近處跑來，于是，停下手中的動作，專心等候，終于我的奔跑挨近了火光?！按蠼悖敲葱量喔蓡?？”我沒有想到小伙子會突然向我說話，只下意識笑了笑，揮手招呼一聲：“你不是也一樣。雪真美。”
我沒有停下腳步，依然奔跑在白茫茫的雪地里，雪地頓時留下一串串我的腳印，像齊整的擺放著一串串鞋子。我折回身來再次經(jīng)過那熊熊火光，小伙子依然笑容滿面揮手向我示好。
以后的每個早上我都要經(jīng)過那家餐館，小伙子依然生著火爐，依然和我招手問好。間或我值班，第二天里小伙子就會問：“大姐，怎么昨天早上沒來？”我便笑著回答：“值班。”以后我每值班或者偶爾疏于起床，第二天小伙子準(zhǔn)會說：“昨天又值班了，值班很辛苦吧?！蔽蚁蛐』镒訝N爛的揮揮手：“不辛苦，晚上病人事情不多。”說完便加緊步伐繼續(xù)向前跑去。
轉(zhuǎn)眼冬已很深，眼看就要過年。一個寒冷的早晨，我第一次沒有看見小伙子的身影，接連幾天都再沒有看見那個東北小伙子的影子。我突然有些懷念起那個小伙子，那個豪爽的勤奮的東北小伙子，那個每天早上第一個與我打招呼的素不相識的小伙子，那個在寒冷的黎明里第一個制造火光的小伙子。
再后來，春節(jié)了，人們開始忙碌，我就再也沒有跑步。一直以來，對于那個小伙子我都不能忘記。他已經(jīng)屬于黎明的一部分，他的火光也已經(jīng)屬于黎明的一部分。
今年冬天，我依然奔跑在那條寬廣的大路上，那家餐館已經(jīng)面目全非，賣糊拉湯的大娘依然勤奮的喊著：“糊拉湯，糊拉湯，……”。那小伙子，那黎明前的火光永遠(yuǎn)只屬于記憶里的一份閃光。
不知道小伙子又在哪里賣他的小籠包子，還是他已經(jīng)開了大的餐館。只是不知道他是否還在黎明前制造著火光。
2004-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