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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將之度田疑案

第十一章 解疑釋惑 下

漢將之度田疑案 龍隱鱗 8288 2021-01-27 17:48:05

  站在城樓之上觀望的陳眾,本待轉(zhuǎn)身回府,聽到史都尉三個字,立刻抬手叫過來兩個隨從,附耳幾句。二人跑下城去,到得門前,把那人連同竹筒一起帶走了!

  蜀郡太守府長史堂舍內(nèi),陳眾攤開從竹筒內(nèi)倒出來的簡牘,只是一封尋常問候信,署名南山。

  越看似平淡無奇,越讓陳眾疑竇叢生。一封尋常書信,何以如此日夜不分、馬不停蹄的疾馳遞送?于是吩咐一聲,“把人帶上來!”

  府內(nèi)差役早把那人傷口清理干凈,洗漱完畢。此時再見,與剛才明顯不同,恢復(fù)了幾分平時的精明。陳眾起先問的只是最普通的問題,

  他對答如流。自稱來自汝南郡懷縣李家莊,奉莊主李子春之命來成都給都尉史歆送信。

  然后,其他的問題一概不知,只想求見史都尉,討得回復(fù)。

  弄得陳眾使盡渾身解數(shù),花費好些時日方才撬開其口,聽罷大吃一驚。

  原來,此人另有口書一封,抬出懷縣李家莊莊主李子春的名頭只是掩護,實際寫信人名喚維汜,人稱南山大師,寫信目的有二,一來成都核實都尉府派去贈送壽禮的徐容和盧朐二人身份,因其說話是西州口音,怕有閃失;二是關(guān)內(nèi)諸事已經(jīng)齊備,何時起事,一切就看蜀郡了。

  陳眾尋思,這徐容和盧朐明明一直都在成都啊,最近還見過,幾時去汝南懷縣了?定是被人冒名頂替了,可是誰在頂替他們呢?又是為何如此呢?

  相比之下,這些都是旁枝末節(jié),以后自會水落石出,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稟報張穆,史歆欲行兵變,須早做準(zhǔn)備。豈料匯報完畢后,張穆不禁仰天大笑,連連擺手,稱一個來路不明的人,一封普通書信,怎可讓他加疑一位疆場上出生入死多次的光武愛將?連說陳眾多慮了,次日竟然照著原計劃的安排,帶著少數(shù)親兵離開成都到廣都去了。

  陳眾憂心忡忡,獨坐堂舍,苦思對策。門口忽有差役來報,有位名叫廉范的年輕人求見太守。

  陳眾忙迎出去,一看果是廉范,身子骨比上次見面時明顯強壯了許多!

  進入堂舍落座后,廉范道:“廉范奉母命迎父喪回鄉(xiāng),承蒙太守掛念!今家中諸事已畢,特來道謝!”

  陳眾道:“前番太守的確十分惦念你來蜀郡之事,本欲略表存心,聞你絲毫未取后,不住嘆息,連道慚愧!今公子又特為此事,千里迢迢,專來致謝,豈不折煞太守?好在他此刻未在成都,否則真要愧疚難當(dāng)了!”

  “哦,太守未在成都?廉范來的真是不巧!”

  “他去廣都公干了,快則半月,慢則逾月!”

  “原來如此!廉范此來,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請教!”

  “公子有事請將當(dāng)面,只要陳某所知,知無不答!”

  “此番進入蜀境與上次迥然不同。連日來,廉范在路上每天都見有兵馬調(diào)動。如今太守又親去廣都,莫非是要準(zhǔn)備大戰(zhàn)?不知對手是誰?”

  “竟有此事?”陳眾霍的站起來!

  “此等軍國大事,廉范豈敢亂言?”

  “終于要動手了!”陳眾仰天長嘆。

  “何出此言?誰要動手?”

  “此事我早已料到!只是徒無奈何??!”接著,他就把近日來有關(guān)史歆的事情講了一遍。

  廉范聽完,倒是表現(xiàn)出與他年齡完全不相符的冷靜,道:“廉范看來,史歆箭早在弦,精心籌備良久,太守知與不知,在與不在,皆不可逆!蜀中兵叛,唯陛下方能掃滅!然而,對我等來說,懷縣之亂,則更加危急,一旦燃起,海內(nèi)鼎沸,直接禍及京師。如今似乎尚有挽回余地,若能親臨核實,獲握鐵證,報與當(dāng)?shù)毓俑?,或還有平息之機!”

  陳眾陷入沉思,負(fù)手來回走了數(shù)步,道:“公子所言,確是切要!去懷縣,唯陳某最合適,可我追隨太守多年,怎忍放心離去?”

  廉范道:“陳長史如信任廉范,此地之事交付于我,您盡可放心離去!”

  “你!此處人地生疏,怎出此言?”

  “正是人地生疏,方能出得奇謀,陳長史只管放心,廉范定會保太守安然無恙!”

  “也只好如此了!廉公子要倍加小心!”

  “陳長史稍等,廉范忽想起另一要事,此去懷縣,還請留意!”

  “何事,但講無妨!”

  “廉范扶父靈回鄉(xiāng)時,曾遇船難,被兩個西州口音的少年出手相救,后隨廉范一路相伴數(shù)日。那日,陳長史來贈送銀兩之時,曾經(jīng)見過,不知可否還有印象?”

  “是兩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當(dāng)時陳某就有些疑問,只不過不便相詢!”

  “適才聽得陳長史提及懷縣來信質(zhì)疑徐容、盧朐西州口音之事,廉范忽然想起當(dāng)初就是徐容、盧朐將此二人帶走。偷梁換柱、冒名頂替者很有可能就是他們弟兄。此前,一直擔(dān)心二人安危,如今得知他們下落,廉范總算放心了?!?p>  陳眾笑道:“無論這兩個少年是什么人,他們到懷縣,總比真正的徐、盧二人親臨要好多了!”

  當(dāng)下,兩人計議一番,陳眾又把成都和太守府的情況介紹一遍。然后,收拾行李、備好官文等,出了成都,直奔懷縣而來。

  陳眾走的正是時候,如若再晚動身,就出不了成都了?;I劃已久的史歆正是趁張穆不在成都的時機,調(diào)兵遣將,部署完畢,控制住成都城防,明松暗緊,張網(wǎng)以待,就等張穆回來,立即拘捕起事。

  張穆仍然毫無戒備,數(shù)日后回到太守府,才發(fā)現(xiàn)府內(nèi)官軍竟全被更換,皆是陌生面孔。早已埋伏等候的史歆喝令手下,將其當(dāng)場繳械,下獄監(jiān)禁,然后派出兩批人馬分別通知宕渠楊偉和懷縣維汜火速舉事響應(yīng)。其中,被遣往懷縣的,則又是徐容和盧朐。

  張穆被關(guān)在牢獄內(nèi),懊悔不已,長史陳眾曾多次提醒防范,自己就是不聽,總以為史歆最多對屈居都尉之職不滿,決不至于起兵造反。如今淪為階下囚,方信陳眾當(dāng)初之言,可惜一切都已晚矣。好在看守他的獄卒是新來的,而且還是個看上去只有十幾歲的娃兒,倒是盡心勤勞,照顧周到,但就是不說話,問他什么都是一言不發(fā),似乎是個啞巴。

  懷縣府。趙熹正在堂舍閱讀簡牘,聞聽蜀郡長史陳眾來訪,連忙出迎,二人見禮完畢,陳眾說明來意。

  趙熹立刻面色凝重,道:“本以為這懷縣形勢復(fù)雜,沒料到成都更是危機重重,而且兩地還有如此密切的勾連!”

  陳眾道:“趙令下車時日短,不知可否聽說過南山大師其人?”

  趙熹道:“前任懷令鄭敬他們主要精力放到董村一案,側(cè)重于外圍尋查,與各大豪右多有互動;本令則反其道而行之,著手從內(nèi)部探訪,現(xiàn)已有些收獲。內(nèi)里清楚,外部方得明白。故下車后,尚未到各家拜訪。至于這個南山大師,倒是有所耳聞,此人與李子春也是本令今后重點照顧之人!”

  陳眾道:“陳某今欲接近李莊,窺探南山大師虛實動態(tài)。趙令可有何良策?”

  趙熹道:“辦法肯定有,只是不到萬不得已,盡量不要打草驚蛇,懷府兵微將寡,務(wù)必避免逼得他們狗急跳墻!”

  他話音剛落,有差役稟報:“門外龍家莊龍述求見!”

  陳眾說:“龍莊主此人如何?陳某是否需要回避?”

  趙熹一擺手,笑道:“知曉李家的人來了!關(guān)于懷縣這幾大豪門,民間傳言,李家勢大,夏家武強,杜家友多,龍家仁厚。這幾家里,龍述名聲最佳,本府本想拜訪的第一個就是他。想不到自己主動登門了,他不認(rèn)識你,在旁聽聽也好!”

  “見過趙令!”龍述入內(nèi),施禮道,“龍述本該早來拜訪,但顧慮趙令初到,事務(wù)必然繁雜,所以未敢前來打擾。如來遲,還望趙令見諒!”他身后跟進來兩個年輕人,也一同見禮。

  陳眾一眼就認(rèn)出,正是那日站在廉范身邊的兩個少年。

  趙儼兄弟更是壓根兒想不到會在此地會再逢陳眾,慌忙上前見禮。

  趙熹和龍述見他們竟然認(rèn)識,均覺驚異。

  陳眾就把有關(guān)廉范之事簡單說了一遍,趙熹和龍述方知曉他們之間淵源。

  趙儼接下來也把所探得的夏家堡以及南山大師維汜之事,認(rèn)真、清晰、詳細(xì)、完整的做了匯報。

  趙熹、陳眾、龍述聽完神情登時嚴(yán)峻,情況遠(yuǎn)比原先的判斷要嚴(yán)峻得多。

  趙儼繼續(xù)道:“南山大師維汜醫(yī)術(shù)高超,一出手就將李子春多年臥床不起之病治愈;李老莊主感激之下,把他留在李家莊。南山大師遂用符水咒語給村民治病,還以善道教化其心,廣推誠信之風(fēng),海內(nèi)興建義舍,供應(yīng)米食丐人,食者依其飯量自取,每所舍內(nèi)管事之人名曰理頭。所涉及財物,皆由李、夏兩家資助!”

  趙熹道:“那夏奉何以會與他們同流合污?”

  龍述道:“夏奉此人躬德履義,扶貧嫉惡。當(dāng)初征南大將軍岑彭討伐蜀郡公孫述,史歆在其麾下效力,征糧至此,與我等結(jié)識,后夏奉堡主還跟隨史都尉一同入蜀征戰(zhàn)。成都屠城之后,突然歸隱,據(jù)聞是不滿吳漢的血腥殘忍!”

  眾人頷首。

  陳眾道:“因此,史歆在蜀中起兵,那夏奉在懷縣率眾響應(yīng)當(dāng)屬情理之中!”

  趙熹嘆道:“對吳漢暴行,陛下曾經(jīng)深加痛責(zé)‘聞?wù)呗錅I!仰觀蒼天,俯視厚土,比起秦西巴釋放小鹿,樂羊食其兒子的肉羹,誰更有仁心?’。后又連發(fā)詔令‘天地之性人為貴。其殺奴婢,不得減罪’,‘敢灸灼奴婢,論如律,免所灸灼者為庶人’,‘隴、蜀民被略為奴婢自訟者,及獄官未報,一切免為庶人’!”

  趙儼又繼續(xù)道:“維汜人雖在李家莊,其門下弟子率教眾都駐扎在夏家堡。如今的夏家名是田莊,實為兵營。在夏家莊操訓(xùn)的門徒已不下數(shù)萬之眾,練成后奔赴其他州郡,廣布火種,只待起事號令。而維汜門下弟子李廣、連休等人個個弓馬嫻熟,武藝出眾,箭法過人,非同小可!”

  趙熹聞聽,嘆口氣道:“此間漢軍,懷縣府,兵不過數(shù)百;汝南軍,充其量數(shù)千。而叛軍方面,懷山淳于林雖遭重創(chuàng),其殘部近期已獲補充,應(yīng)不低五千之?dāng)?shù);維汜門下,如今竟達(dá)數(shù)萬之眾。雙方兵力相差過于懸殊,這才是本府最大憂慮所在!”

  “恕陳某直言,汝南軍能不能指望目前尚難預(yù)料。一旦維汜舉事,其勢何止懷縣,定會迅速燎及其他多個州郡,彼時汝南郡勢必身陷重圍。假若形勢果真若此,那繇延嘛,已是自顧不暇!”陳眾邊說邊搖頭,道:“況且懷縣又是維汜叛亂發(fā)源地,尚難說其首選攻擊目標(biāo)究竟是懷府縣城還是汝南郡城!以陳某看來,若是首選汝南郡城,拔下后,則懷縣小城,孤危力弱,人心渙散,不攻自破!如首選懷縣,勢必驚動繇延,汝南乃是郡府,城墻厚實,一旦警覺防范,則易守難攻,即便拔下,也會憑空增添許多周折。因此,維汜應(yīng)以奇兵先取汝南方為上策!”

  趙熹道:“是?。≈慌履囚硌由性诋Y中,渾然不覺危機已近!我等須采用非常之手段,先發(fā)制人,打亂維汜方寸,才有可能博得一線勝機??!”

  “陳某以為,此間還有一支人馬,如若能為我所用,倒是可以敵消我長,緩解一時之危!”

  “莫不是指淳于林的懷山人馬?”

  “趙令明鑒!陳某指的正是此人!”

  “此人秉性剛直,被逼無奈,才嘯聚山林。此事,本府也有所耳聞,但他數(shù)度與漢軍為敵,特別是還斬殺了前懷令駟豫,如今已成騎虎之勢,豈能甘心再為我所用?”

  “明府放心,陳眾愿孤身上懷山,說服那淳于林率眾來降!”

  “本府料得那淳于林定不會斬殺來使,但若甘心歸附,卻也困難重重!不過,你去懷山之前,須得先繞道汝南郡見一下繇延。太守分國虎符,受任一邦,畢竟是此間最高軍事長官,我等有危事上報之責(zé),也便于他早做打算,如愿出兵救援懷縣,你可當(dāng)即陪他一同返回;如不愿,即使救援懷縣無望,汝南郡也可提前防范,然后你再去懷山!”

  “明日陳某就動身按明府所議行事!”

  龍述起身道:“兵力懸殊之下,固守懷縣當(dāng)為上策,故糧草輜重乃為必備之物,龍家莊還有千余莊丁和不少輜重,龍某這就回去備置委輸,充實懷府?!?p>  “多謝龍莊主鼎力相助!”趙熹異常感動,深施一禮后,對著趙儼兄弟道:“煩勞二位保護并協(xié)助龍莊主一起前往,本府在此相侯!”

  待眾人走后,趙熹在舍內(nèi)來回踱步,反復(fù)琢磨著龍述在夏家堡救下趙家兄弟時所用的急中生智之策,自語道:“兵者,詭道也!出奇方能有一線勝機??!”當(dāng)下主意已定,闊步出舍!

  夏家堡堂舍。

  李廣等一群人如同一陣疾風(fēng),飛奔入內(nèi),夏奉見他們往返如此之快,還個個氣急敗壞,顯是出乎預(yù)料,問道:“令師如何?那趙熹可曾將他們抓往縣府?”

  李廣惱道:“家?guī)熀屠钋f主俱都安然無恙,正在李家莊堂舍內(nèi)坐著議事,見到我等,還都感到茫然不解。這龍述與李某并無過節(jié),為何要戲耍李某?”

  徐容道:“足見這龍述是有備而來,目的就是帶走這兩個娃兒??磥?,他倆的來歷當(dāng)真不一般啊!”

  夏奉也略感困惑,龍述為人謹(jǐn)慎,從不說謊,所以自己才放心讓他把人帶走。如今竟不惜損毀龍家聲名來哄騙李廣,這兩個娃究竟是誰?

  徐容道:“史都尉此番派我二人,并非專程前來揭破那兩個娃兒身份的,而是他在成都已經(jīng)起兵,通知你們一同舉事!”

  李廣縱聲大笑,道:“終于等到這一天了!夏堡主,現(xiàn)在咱們總該動手了吧!”

  夏奉眉頭緊鎖,手負(fù)背后,來回踱步。李廣、徐容、盧朐等人頭頸、目光也都跟隨著他的背影整齊劃一的左右移動,充滿期待。

  夏奉終于停住了腳步,吩咐道:“把漢疆地圖懸掛起來!今日我等先將這些年勾畫的策略說與徐容、盧朐二位將軍,以便回去詳細(xì)轉(zhuǎn)告史都尉。”接著,又命人置酒擺宴,邊喝邊議,知無不言,集思廣益,共商大事。

  不知不覺,夜色已深,忽又有一位羽士匆匆忙忙跑入舍內(nèi),道:“啟稟堡主,那懷令趙熹突然帶兵把李老莊主一家和維汜大師都抓走了,現(xiàn)已押往懷縣城!”

  “一派胡言!”李廣吼道,“我等剛從李家回來,一切安然無恙。莫非那龍述仍未離開夏家堡,還在散布謠言!”

  那莊客道:“這次千真萬確,有李家莊逃出來的莊客來說親眼目睹!”

  夏奉急問:“那些莊客如今何在?”

  羽士帶上來幾個李家莊的莊客,一個個風(fēng)塵仆仆!

  李廣聽罷兀自不信,留下單臣和傳鎮(zhèn),招呼其余師弟沖到舍外,再次飛馬直奔李家莊而去。

  這次莊客并沒有說錯,確實是趙熹親自帶人奇襲了李家莊。

  趙熹到任后招募到的懷府兵,多是為非作歹的不法之徒,允許他們戴罪立功,再將功折罪,派出其中一部分人,悄悄潛進李家莊和夏家堡,混入維汜的善道教中,充當(dāng)眼線,打探消息,并作為內(nèi)應(yīng)聽候命令。

  趙熹現(xiàn)在已然知曉懷縣雖表面上還屬大漢統(tǒng)轄,實際上已是維汜的天下,若想以少勝多,擒賊必須先擒王。思前想后,最終把這個“王”鎖定在兩個人身上,第一個就是身在李家莊的南山大師維汜!

  而此刻,李子春剛把維汜請到正堂,相商要事,李望與李霸俱已在座。

  李子春道:“適才京師傳來消息,成都都尉史歆謀反,宕渠楊偉響應(yīng),蜀郡太守張穆先是被拿,后又越獄逃往廣都,蜀郡多地已被叛軍占據(jù)!”

  維汜聽完,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是大喜過望,暗自盤算如何行事方能與史歆成為互為犄角的風(fēng)口,發(fā)起風(fēng)暴,席卷漢家全境。

  李子春又道:“老夫曾聞這史歆與夏奉、龍述、杜保等人素有瓜葛,我等須倍加謹(jǐn)慎,防止這懷縣被里應(yīng)外合,成為叛軍的飛地??!”

  李望道:“祖父之言甚是有理!前些時日,夏奉過壽,我兄弟還在現(xiàn)場親眼目睹史歆派人前來祝賀!”

  李子春面露焦慮,道:“如此說來,他們還在密切往來,不得不防!不過,這史歆乃是跟隨陛下征戰(zhàn)多年之功勛宿將,如此之人竟然反叛,陛下焉能不怒?聽說當(dāng)即派遣吳漢率討虜將軍劉尚及太中大夫臧宮等勒漢軍入蜀討伐!”

  維汜道:“不派別人,專遣吳漢平叛,其中自有深意??!”

  李子春道:“正是!老夫以為,其一是史歆昔日為岑彭護軍,曉習(xí)軍事,后又曾在吳漢帳下效力,其戰(zhàn)法深為吳漢所了解;其二則是當(dāng)年吳漢掃滅過公孫述,也熟知蜀中地勢、軍情!故此,吳漢最為合適!”

  “可這吳漢攻進成都血腥屠城,也被蜀郡軍民所深惡痛絕。啟用吳漢,難道陛下不怕一石激起千層浪,火上澆油?”維汜冷笑一聲,繼續(xù)道:“李老莊主勿慮,小徒與夏奉朝夕相處,夏家堡一舉一動盡在掌握,況小徒個個身懷絕技,維護懷縣一方平安,自是綽綽有余!”

  他話未落音,有人莊丁來報:“新任懷令趙熹聲稱前來拜訪李老莊主,可他還帶了許多懷府兵。本莊莊客不敢讓其進入,雙方正在對峙,請莊主定奪!”

  李霸大怒,道:“小小縣令竟敢?guī)藦婈J,豈不是明擺著藐視我李家莊?”剛一拍桌子,忽面現(xiàn)痛苦之色,這一暴怒,無意牽動上次被劉隆鐵鉗大手鎖拿之處,又如火燎!

  李子春對著李望道:“你親自去,帶他進來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懷令雖然官職不高,畢竟是陛下委任,代表漢家!”

  李望道:“他帶來的那些懷府兵呢?留在城外?”

  李子春道:“隨他吧,不讓官府差役進莊,也說不過去;進來了,如今的懷府兵也興不起什么大浪!”

  李望稱“諾”出去了。

  維汜道:“山人暫且告退!”

  李子春擺擺手道:“不用回避,一同見見無妨!”

  李望到得莊門口,吩咐撤除路障,莊客散開,讓出過道,把趙熹迎進莊內(nèi),一直領(lǐng)到李子春所在的堂舍。在路上時,李望注意到,進來的那些懷府兵進莊后經(jīng)過燈火輝煌的夜市時就各自散去,現(xiàn)在只剩下十?dāng)?shù)個緊隨在后,而趙熹竟似還渾然不覺,暗自笑他帶兵軍紀(jì)渙散,剛才的疑慮倒是解除不少。

  李子春、維汜與趙熹見過禮,分賓主落座。

  寒暄幾句后,趙熹似乎對維汜毫不在意,對李子春說道:“陛下詔令天下各個郡縣度田之事,想必李莊主知曉吧?”

  “老朽知道,駟豫、鄭敬兩位縣令在任度田時,李家莊始終勉力配合官府,如實核查!”

  李子春果然奸滑,所提當(dāng)事之人一死一逃,根本無法對證。趙熹卻不以為意,繼續(xù)道:“本令倒希望莊主所言屬實,能省去一樁麻煩。因為有人在京師陛下面前告了你們李家一狀,聲稱這些年李家奪人宅一千八百九十五所,霸人田四千九百一十八頃;起立宅第六十六區(qū),皆有高樓池苑,堂閣相連,內(nèi)飾綺畫丹漆,比類皇宮,勝過王府;說你李老莊主預(yù)建壽冢,石槨雙闕,高廡百尺,破人居室,發(fā)掘墳?zāi)?;還告你這兩個孫兒虜奪良人,強掠人妻,及諸罪釁,請求陛下治你等死罪!”

  李望一聽,登時面色發(fā)白,冷汗直冒!

  李霸勃然大怒,道:“這是哪個天殺的狗才在陛下面前誣告我李家!”

  趙熹恍若未聞,繼續(xù)道:“親履艱難者知下情!陛下長于民間,通達(dá)情偽,知曉稼穡艱難,最恨貪污受賄之官和病害百姓之吏,此乃天下盡知。所以,聽罷當(dāng)場大怒,連夜遣派謁者敕令嚴(yán)查!”

  李子春道:“我李家一直秉公守法,流寬大之澤,垂仁厚之德,潔白之節(jié),情同璬日。不知何等小人,無憑無據(jù),竟敢欺君罔上,蒙蔽陛下!老朽愿親往京師,在陛下面前當(dāng)場對質(zhì)!”

  趙熹道:“李莊主進京,本府理應(yīng)親陪。只是這侵人田、奪人宅、霸人妻、掘人墳之事,今日本府須當(dāng)親自查明,以證李家清白,以便在陛下面前為莊主辯解,討還公道!”

  李子春道:“明府打算如何查驗?”

  “命懷縣府差人在貴莊找尋被侵之田、被占之宅、被霸之妻、被掘之墳!”

  “不可!這李家莊雖非郡國可比,卻好歹也是正直之家。若明府派官兵進來搜查,豈不內(nèi)毀忠貞之操,外污賢良方正之名。”

  “本府若無法親證貴莊清白,如何在陛下面前為李家辯解?闕廷一旦治罪,貴莊賢良方正之名也必將蕩然無存!來呀,搜莊!”

  “放肆!”李霸手一招,李府莊客頓時將趙熹等人團團圍住,怒道:“小小縣令竟然如此猖狂,即便歐陽司徒本人親臨,也不敢如此無禮!”

  趙熹看了看李子春,等了片刻。那李子春依然無語,他明白,這些年家中不法之事多多,只要搜莊,必露破綻,真相就將瞬間大白于天下,索性以沉默來表示認(rèn)同李霸說法,軟硬兼施,嚇退趙熹,以阻止其派人搜查!

  趙熹冷笑幾聲,道:“如此抗拒搜查,莫非心中確實有愧?今天,對這李家莊,本令是搜定了!”

  李霸大喝一聲,道:“我看誰敢,來人,把趙熹給我拿下!”

  左右家奴應(yīng)聲撲向趙熹。趙熹一反剛才從容遜讓、舉止有方之態(tài),突然拔出佩刀,逼視眾人,濃眉倒豎,須發(fā)皆張,不屈之威,剛烈之氣,凜然四射,所發(fā)足以盡掃落葉之寒風(fēng),透骨懾人!手中之刀,背厚體重,刃鋒尖銳,隱隱透著血意,不知曾在疆場上斬殺過多少壯士豪杰!

  李望嘴角哆嗦,喃喃道:“又是一個劉??!”

  趙熹聲似洪鐘,怒道:“如今本令也不得不懷疑李家真有見不得光之事了!朝廷不以本令為不肖,派遣前來治理此間,趙某天性仇視奸猾之官吏,立志除去害民之豪賊,爾等切勿以身試法!若敢阻攔,格殺勿論!”說著,大踏步直奔李子春而來!

  莊中武士一齊上前遮擋,趙熹一抖手,瞬間劈倒數(shù)名,滾地哀嚎!余人皆大驚失色,逡巡不前。李望面色慘白,忽然跪倒在地,叩頭哭泣,尚未開口,趙熹的刀鋒已經(jīng)映在了李子春的咽喉。

  李熊忽從堂外闊步邁入,道:“稟趙令,在李家莊后宅院內(nèi)發(fā)現(xiàn)水牢,在押二百多人,皆為本莊村民和李家所侵犯宅地之戶主;另外,牢旁發(fā)現(xiàn)數(shù)個大坑,滿堆積尸,血流遍地。據(jù)牢里人講,這些都是被李家迫害致死的村民!”

  李子春聞罷,癱軟在地,昔日的舊病再次復(fù)發(fā),口吐白沫,哆嗦不止!

  趙熹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原來你也是血肉之軀,亦為父母所生、卻何以踐踏他人性命如廢土?真是罪大惡極!”

  吩咐檀建留下來繼續(xù)清點、核查李家所有侵田、占地、掠人、奪命等實情,收集物證,自己帶著懷府兵將李子春、李霸、李望等押解回懷縣!

  趙熹奇襲李家莊,完全出乎維汜所料,絲毫沒有想到他會來得如此之快。此間形勢如此復(fù)雜,案情如此詭譎,下車后沒有一個明察暗訪、探幽析微的漫長過程,絕無可能辯正疑獄;這李家莊威勢參天,在朝中高樹立蔭、獨木成林,自己方倚為棲身之地??蛇@趙熹,一個小小的縣令,又是身處無兵可用的絕境下,竟然當(dāng)機立斷,出其不意,兵行險招,親赴龍?zhí)叮月褤羰?,而這一擊竟真是致命!

  饒是這位海內(nèi)奇士,足智多謀,機詭百變,面對此局,竟也不知如何破解,忽見趙熹指向自己,命令隨從:“將此人一同帶走!”

  維汜叫道:“我本良民,治病救人,何罪之有?為何拿我?”

  趙熹冷冷的道:“李子春舊病復(fù)發(fā),須你一同前去治療!”說著,大步出院,看都不看兩旁的李家莊丁。

  懷府兵緊隨其后,內(nèi)層圍住鎖拿的李家祖孫和維汜,外層強弓勁弩壓住周邊莊客。李家雖然人多勢眾,無奈主人已在對方控制之下,投鼠忌器,不得不在眾目睽睽之下,任憑趙熹等人,從容出莊,縱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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