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jié)u深,長社城外黃巾軍波才部的營寨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中軍大帳里,眾將計議已定,陸續(xù)散去,但波才依舊獨坐帥案后,找出一支朱砂筆幾張黃紙,專注地寫寫畫畫起來,一筆一劃如行云流水,很快便畫好了一張機構(gòu)繁復(fù)的符咒。
符咒應(yīng)屬巫醫(yī)一途,傳承久遠,功效玄妙,并不是一句“迷信”就蓋棺定論的。
至少,張角這些年就靠著這些符咒化水治好了許多病患,否則,又怎會有這么人死心塌地地跟著他起事?
波才向來對張角傳授的這些符咒深信不疑,自從學(xué)了這些符咒之后,不管走到哪里都會把朱砂和黃紙帶著。
就如今夜,他本來心情煩躁,但一連畫了三五道符咒之后,一顆煩躁的心便神奇地平靜了下來。
突然,他放下了手中的朱砂筆,抬頭朝帳外叫了一聲,“竇平!”
一個身材魁梧的青年小將大步流星地走進帳來,沖他抱拳一禮,“波帥,有何吩咐!”
那竇平披甲挎刀,倒也威風(fēng)凜凜,只是那身鎧甲明顯小了些,應(yīng)該是從戰(zhàn)死的漢軍身上扒下來的。
波才一望竇平,面有擔(dān)憂之色,“賽兒師妹此去耽擱得也太久了,莫不是……遇到了麻煩?你帶一隊去葫蘆谷看看!”
竇平頓時精神一振,“末將這就帶人過去,保證把賽兒姑娘安全地帶回來!”
哪個少年不慕艾?
楊賽兒那般英姿颯爽的俏佳人,在這軍中可不乏愛慕者,很顯然,這竇平就是其中一個。
聽得有機會去楊賽兒面前獻殷勤,他自然大喜過望。
只是,他話音剛落,帳外便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隨即,一道英姿颯爽的靚麗身影便走了進來,正是楊賽兒。
她走到大帳中央突然停下了腳步,沖波才抱拳一禮,神色肅然,“波帥,末將順利完成任務(wù),前來復(fù)命……”
見她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波才連忙無奈地打斷了她,“賽兒師妹無須多禮!此去可有遇上什么麻煩?”
這么漂亮一姑娘,又是陽翟楊氏的嫡女,不要說那些小年輕傾慕不已,便是他這個已有家室的男人也忍不住暗自傾慕。
奈何,一直以來,這楊賽兒對誰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根本不曾給過任何人機會?。?p> “謝波帥關(guān)心!”
楊賽兒依舊一臉肅容,“末將此去并未遇到麻煩,卻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了不得的小兄弟!”
她口中那個“了不得的小兄弟”自然是指李汗青。
波才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了一絲訝色,“哦?了不得?”
他認識楊賽兒也有一年多了,除了大賢良師,就沒有再聽她夸過其他男人“了不得”,不想今日竟然又有人能讓她夸“了不得”了!
他的心底突然升起了一絲危機感,正在猶豫要如何處置那個“了不得的小兄弟”時,一旁的竇平已急赤白臉地開了口,“賽兒姑娘,那人是誰???他何德何能讓你如此看重?”
他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見愛慕的姑娘如此夸另一個男人,如何能服氣?
見這竇平這般沉不住氣,波才怕他把氣氛搞僵了,連忙笑著附和起來,“對對,賽兒師妹詳細說說,若他真有了不得的本事,本帥就不能讓他埋沒了!”
見竇平一副急赤白臉的模樣,楊賽兒本沒想理他,但一聽波才這話,頓時美眸一亮,振奮起來,“他叫李裕,是新豐里人,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但力氣奇大……”
波才那句“本帥可不能讓他埋沒了”說進了她的心坎里!
所以,她沒有隱瞞,當(dāng)下便將李汗青的力氣如何大,又如何教自己等人戰(zhàn)地救護的事詳細稟報給了波才。
當(dāng)然,她并未提及李汗青的那句“真是英雄一丈夫,功名只向馬上取”。
末了,她張了張嘴,卻預(yù)言又止,終究把那句“末將覺得他可能和大賢良師一樣得道了”咽了回去。
這話可不敢輕易說出口,搞不好就會給李裕惹來殺身之禍呢!
原來就是個有些本事半大小子??!
波才聽罷一臉喜色,“不想我麾下竟有此等人物?他現(xiàn)在何處?你怎地沒有把帶他過來?”
此刻,李汗青正靜靜地站在營寨東南角的一座簡陋軍帳外,聽著軍帳里那此起彼伏的悲泣聲,心情沉重。
那些戰(zhàn)死的兄弟不是石縫里蹦出來的,都是爹生娘養(yǎng)的,也不是了卻凡塵的出家人,還有妻兒家室。
陳虎、彭秀他們一趕到營寨就去尋自己的親朋鄉(xiāng)鄰去了。
他和彭秀都是從新豐里出來的,便尋到了這座軍帳里,只是,親朋鄉(xiāng)鄰相見后,帳中并沒有多少歡喜,反倒哭成了一片。
那愁云慘霧的景象,他著實有些承受不住了,只得偷偷地溜了出來。
月初的夜空冷月如鉤,孤星如豆,他望著那冷月孤星突然就鼻頭一酸,濕了眼眶。
聽著帳中那悲傷的哭聲,他突然想到了另一個世界的親人……他們或許也正在為我傷心哭泣吧?
在那個世界活了將近三十年,一直活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勤勤懇懇,卻沒啥出息,沒能讓父母享過福,沒能給弟弟和親朋幫上什么忙,反倒這樣突然就走了,徒惹他們傷心一回……
那一輩子,我活得還真是挺失敗的!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如果真到了傷心處,那眼淚如何也止不?。?p> 正在李汗青的淚珠如斷線的珠簾一般滾滾而下時,楊賽兒突然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找了過來,“李裕……快!跟我去中軍大帳,波帥要召見你!”
李汗青一愣,有些慌亂地抬起袖子抹干了眼淚,故作驚訝地掩飾著尷尬,“波帥要見我?他見我做什么?而且,這么晚了,他還沒休息嗎?”
欲蓋彌彰!
楊賽兒緊緊地盯著他,見他眼眶泛紅,淚痕猶在,不禁神色一黯,美眸中也多了些沉重之色,“李裕,起事就是這樣……要推翻昏君,推翻那些作威作福的官紳,就必然會有犧牲……太平天下可不是平白得來的,而是要我們用鮮血用生命去爭?。 ?p> 李汗青只覺臉龐一熱,連忙故作輕松地笑了,“沒事,我可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什么沒見過?”
他這身體雖然是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但靈魂可是個年近三十的大男人了,這么大個男人竟然在哭鼻子,而且還被一個小姑娘看到了……丟臉了!
見他赧然吹牛的樣子,楊賽兒不禁莞爾,“哦?那你倒是跟我說說,你都見過了些什么?”
見楊賽兒露出這般靈動的小女兒模樣,李汗青不禁一呆,只覺一顆心又開始怦然而動。
在那個咨詢發(fā)達的世界活了三十年,他自然見過各式各樣的美女,但是,從未有一個女人能像眼前這個純凈而又靈動的姑娘這般讓他乍見之時便有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悸動!
在那個世界活了三十年,他從來都不信命,只在那個茫茫人世中按照自己的意愿倔強地活著,雖然艱辛,卻從未妥協(xié)過。
可是,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自從第一次看到楊賽兒,他便信命了!
如果這就是上天賜給我李汗青的緣,那我李汗青愿以畢生的努力去珍惜她、珍惜這一份緣!
見李汗青突然又露出了一臉癡迷模樣,楊賽兒頓時俏臉一紅,慌忙轉(zhuǎn)身便走,“快點,波帥只怕等得不耐煩了!”
“哦,”
李汗青這才回過神來,不禁也有些赧然了,連忙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心情卻變得沉重起來。
這樣的佳人竟鬧起了黃巾軍,想來凋零在了兵禍中,所以才沒能如西施貂蟬那般在史冊中流下芳名吧!
不行,我絕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凋零在兵禍中,哪怕再拼掉這一條撿回來的性命,我李汗青也要努力崛起,爭做一個有能力去守護她的男人!
一念及此,他不禁想起了幼時曾讀到過的一則寓言,在那則寓言里有人說過這么一句話,“要讓一個男孩成長為男人,只需給他一個女人就夠了!”
如今,他李汗青便有幸遇到了這么一個女人!
而此刻的楊賽兒只顧埋頭領(lǐng)路,步履匆匆,不似平時那般鳳風(fēng)火火了,隱約螓首低垂,好似有點羞澀。
不過,李汗青也在想著心事,并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他既然打算與黃巾軍一起干,自然要準備混進高層,只有那樣才能參與到?jīng)Q策中去。
按照他的計劃,先打上幾仗,使出那身力能扛鼎的氣力好好表現(xiàn)一番,憑戰(zhàn)功往上爬,慢慢混入高層。
可是,也不知道楊賽兒在波才面前說了什么,這么快就被潁川黃巾軍的首領(lǐng)波才召見了。
這是一個機會,必須得牢牢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