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趕鴨子上架
“爸……”沈夢萊不敢進去,忽然被帶來,一路上也沒有說明,現(xiàn)在忽然讓她進去還東西,她也很慌。
“爸就不進去丟人了,也沒啥好謝人家的,將來報恩,也是你以后長大的事,去吧?!鄙蚪I(yè)說了一句,然后轉身走到花壇邊,從褲兜里掏出香煙和打火機。
沈夢萊就像趕上架的鴨子,由不得她選擇,她硬著頭皮,邁開了莫名沉重的腳步,然后往姜家大門走去。
沈建業(yè)聽到鐵門打開的聲音,知道沈夢萊已經(jīng)進去,那準備點香煙的手卻忽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沈建業(yè)的心里,五味陳雜。
是的,他沒有臉去見這戶人家,他是遺棄孩子的幫兇,是這戶人家?guī)退B(yǎng)了一年的孩子,最后也沒有討要撫養(yǎng)費。
他當然也沒有拿得出手的禮物去感謝人家,他們仿佛是不同世界的人,但凡有一點接觸,就會讓一方感到自卑。
沈建業(yè)捂緊的雙眼,還是溢出了淚水,他現(xiàn)在難過的并不是貧富差異,而是沈夢萊,他到現(xiàn)在才意識到當初的自己有多混蛋。
而另一邊,沈夢萊已經(jīng)走進姜家的大院。
這里,還和以前一樣,房子很高很大,花壇里的植物,修剪得整齊有序,花卉顏色也有嚴格的層次感。
房子邊上還是那塊大草坪,曾經(jīng)姜母和云姨經(jīng)常帶沈夢萊在這塊草坪上玩耍,他們會在草坪上鋪一塊干凈的布,倒很多玩具,把小小的沈夢萊放在最中間,旁邊搭一個架子,放上糕點和水果。
當然,還有姜沅,只不過那個時候的他,很吵,很頑皮,他基本上坐不住,進進出出地跑。
“吱咯……”
沈夢萊聞聲轉過頭,看到梧桐樹下還蕩著當年的秋千,隨風晃動。
“原來,這秋千還在。”沈夢萊呢喃了一句。
這是姜沅吵著要老王做的秋千,他說妹妹會喜歡玩。
但事實上,是他自己要玩,但又覺得秋千是女孩子玩的,他提的話,會被笑話,所以他把理由冠冕堂皇地推到了當初還不會說話的沈夢萊頭上。
房子后面是車庫,停著兩輛黑色的桑塔納。
在這個年代,德國進口的桑塔納零售價要八萬,后來不知為何,又飚生到了十八萬,但絲毫不影響姜家的購買力。
“嗯?”沈夢萊愣了愣,余光瞥見了南邊的籃球場,這是她以前沒有見過的,看來是姜沅的場地。
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激蕩起沈夢萊難以言喻的感觸。
沈夢萊覺得不該久留,她大致掃視了一遍,看上了虛掩的門,她打算趁沒有人發(fā)現(xiàn)之前,把翡翠偷偷地塞進去。
然而當沈夢萊邁上臺階的時候,卻聽見一道刺耳的剎車聲……
“哇哦~!”
姜沅驚嘆一聲,顯得難以置信,他丟下腳踏車上,快步上前,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么快你就找上門了?”
“……”沈夢萊嚇住,連忙把手放在自己身后,緊張地望著靠近自己的姜沅。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這,夢祺跟你說的?”
姜沅個頭高,一眼就瞧見沈夢萊藏著身后的手,他趁沈夢萊沒有準備,忽然伸手,一把揪住了沈夢萊的手腕,笑道,“藏著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沈夢萊張口解釋,卻來不及道出聲,姜沅已經(jīng)拿到了那塊翡翠,只是有些納悶,道,“這是我送夢祺的,怎么在你這里?”
所以,到現(xiàn)在為止也依然以為沈夢祺才是當年的女嬰。
“我爸媽說要我還你!”沈夢萊說完便拔腿就跑,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些什么,總之跟姜沅獨處,感覺都很怪。
那句“我才是”的話,也終究說不出口,或許,意義也不大了,沈夢祺挨了打,以后也不會再繼續(xù)向姜沅要錢了。
姜沅沒多想關于翡翠的事,原本給就是怕將來認不得長大的她,做個信物,在他眼里,壓根沒有值不值錢的概念。
是啊,姐姐聽爸媽的話,幫妹妹來還,很合理。
沈夢萊跑出姜家大門的時候,余光掠過了遠處的一個倉庫,那里,曾是姜沅窩藏了沈夢萊十九回的地方。
南城一帶都是丘陵,四面都是綿延不斷的山,哪怕是城市里,也參著兩座小山。
一座被規(guī)劃成了大型的自然公園,旁邊是高檔的別墅區(qū),姜家就在那里,另一座不知被哪個有錢人給承包了,聽說還不是本地人。
周邊的鎮(zhèn)子和村莊,那更別說,哪哪都是山,倒也不高,好爬的很,孩子們很喜歡上山玩,像沈夢萊這樣,還經(jīng)常上山去挖挖寶貝,采采野果什么的。
深色的柏油路,從南城一直通到各個村莊,到五柳村之前,會途徑兩個大村五個小村,沈夢萊坐在父親的自行車后座,抓著父親的衣角,側頭望著遠處的山脈。
山脈的輪廓像極了一個平躺著的女人,面朝上望著天空,胸口隆起,腹部平緩,最前面是長長的山坡,就像女人披著的長發(fā)一樣。
黑色的老舊自行車,鈴鐺有些松了,沈建業(yè)沒有打鈴,它也會隨著顛簸而自己響起來,軸輪該上點機油了,一路上都在“吱咯吱咯”地叫。
夕陽很暖,晚霞很美,把沿途的農(nóng)地照得一片橘紅,不知道是哪戶人家,出門打工,遺忘了這一畝稻田,任由它孤零零地垂著頭,成了田野上一塊突兀的金黃色地毯。
沈家父女的影子,投在被夕陽照暖的路面上,拉得很長很細,就像路邊的電線桿一樣,看不出影子原本的輪廓。
一路上,父親都沒有開口說話,但不知為何,沈夢萊從未覺得和父親的距離這么近過,也許,是因為他們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獨處過。
沈夢萊的齊耳短發(fā),在晚風間吹拂,她仰著小臉,看看山脈,看看田野,也看看父親的背影,偶爾還能瞥見父親的側顏。
說真的,沈家這個小兒子,長得確實很英俊,立體的五官,濃密修長的眉宇,還有一股跟他的農(nóng)民身份格格不入的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