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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閣老

第四十四章 交友

大閣老 離之淵 2742 2021-03-01 10:29:23

  張敬修說完之后,眾人都是細細思索起來。

  這文學主張,與儒門各家學說一般,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不能論個對錯,只看各自支持者多寡而已。

  于慎行在聽張敬修一番言論時,先是一臉贊同的點點頭,最后卻又皺眉搖頭。

  而后半是贊同,半是反對道:“張解元所言不可拘泥于古,以性靈而發(fā),余深以為然。只是文章言辭近俚,余卻不敢認同。張解元博學多才,自可以樸實無奇的文字,寫出驚世之作。然他人若行仿效之舉,又如何有張解元之才華,如此一來,恐怕仿效之人非但不能寫出佳文,反倒會致鄙俚大行,多出狂瞽之說。此乃在下愚見,請張解元見諒?!?p>  此時,不少人聽了,都覺于慎行之言有理,文章一味復古不可,如白話文般,自更加不可。否則,那不是市井農(nóng)夫不都可以出口成章了嗎,這樣的話,還要我等文人操筆何用?

  翠微亭中,范應期對于慎行之言也深表贊同,捏須對王世貞笑道:“今日赴此文會,未曾想竟能聽得兩位少年才俊的高論。不知鳳州兄對此二人之言有何看法?!?p>  此刻,王世貞臉上有些不太好看,他雖言不以個人喜好評論,又說張敬修可開一代文風,但張敬修和于慎行都明確反對其‘復古’主張,又哪里能真的毫不在意。

  “彼等所言性靈,倒與吾真情之說不謀而合。至于其他,吾還是認為古文已有成法,今人作文只需琢字成辭,屬辭成篇即可。”王世貞淡淡道。

  范應期笑了笑,沒說什么。

  而張敬修聽了于慎行之言后,內(nèi)心毫無波動,雖說他有自己的主張,但對這些文壇中的爭論卻不甚感興趣,眼下只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因此也不欲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人爭辯,當下拱手對于慎行笑道:“不敢不敢,吾方才不過是一家之言而已。兄臺高論,在下也是極為認同的?!?p>  于慎行一愣,他還以為張敬修比他還年輕了五六歲,又才名遠揚,會是個恃才傲物之人,當會與自己辯論一番,沒想到卻如此溫潤有禮,故也回禮后不再多言。

  陳于陛在一旁道:“君平文才,非我能及。不過對于方才之論,吾亦覺那位于朋友之言有理,還請莫怪?!?p>  王家屏也是笑著附和道:“君平所言‘古何必高?今何必卑?’,實為妙論,不過文章言辭,確需雅正。”

  眾士子也七嘴八舌說著自己的想法,這些人中,有不少都受到前后七子的影響,因此支持王世貞的‘復古派’人數(shù)最多。也有不少士子與于慎行一般,既反對復古,也反對張敬修不修文辭之論。而支持張敬修‘率性而為’之論的不過寥寥數(shù)人而已。

  這也不出張敬修所料,畢竟他所倡文學主張,骨子里包含著對儒家傳統(tǒng)溫柔敦厚詩教的反對,沒多少人支持再正常不過了。

  眼看著文會有些走偏了,范應期的聲音從亭子中傳來:“諸位,今日只論文章,不言其他。諸位若有他言,且待文會之后再議如何?!?p>  眾人這才停下議論,望向亭中,等著王世貞和范應期宣布可入選《文苑》的文章。

  一些之前被念出文章的士子都臉露期待之色,他們來此文會的目的可就是為了揚名。

  只聽范應期道:“方才吾與鳳州兄已將諸位詩文都已看完,也將我等所評的佳作念與諸位聽過。其中質(zhì)量好壞,諸位心中也自有評定。不過,鳳州兄與吾,都覺這十篇詩文可登入《文苑》之中?!?p>  說著便將入選之文一一念出,于慎行、陳于陛、王家屏等人的文章赫然在列。

  至于張敬修隨手而作的那篇《西山游記》,并不在入選之列。對此,張敬修也毫不在意。而且對于文會,他已是決定今后不再參加,實在是這所謂的文會無趣之極,與其來參加文會,倒不如去喝茶看戲呢。

  張敬修不知道的是,這文會之中支持他主張的士子,在會后將他所言之“性靈”之論傳揚出去,引得復古派的大肆評擊,也得到部分不愿循規(guī)蹈矩的文人支持,與復古派展開了一番辯論,這些支持張敬修的人,后來逐漸形成了“性靈派”,還將張敬修尊為盟主。此為后話,暫且不提。

  文章被選中的士子很是興奮,皆對王世貞、范應期二人恭聲致謝,并暗暗盤算著,第一期《文苑》發(fā)行之后,定要去將其買來收藏。

  其他文章未被入選的士子,雖有些失望,但也知此番點評還是非常公允的,自己只是技不如人而已。

  文會結(jié)束,眾人都是散去。

  張敬修看了看天色,估摸著已是申時中了,索性叫上王家屏、陳于陛去城中小聚。又見于慎行孤身一人,便也喊住了他,請他一道前往。三人皆欣然從之。

  四人一路說笑著至城中柳泉居時,已是申時末了。

  柳泉居的那位掌柜見是張敬修這位熟客帶著友人前來,忙熱情地迎上來,笑容滿面道:“解元郎可要雅間嗎?”

  抬眼看了看堂中坐滿的食客,張敬修道:“徐掌柜店中生意如此興隆,可還有雅間嗎?”

  徐掌柜道:“那都是托解元郎的福,您和陳公子贈予小店的楹聯(lián),為小店招來不少客人哩。這雅間嘛,旁人這個時候來是沒有的,不過解元郎攜友前來,小人怎敢讓您和其他三位貴客掃興而歸。還請四位隨小人去樓上雅間。”

  四人都是大笑,覺得這當掌柜話說的很是漂亮,當下不再多言,隨掌柜往樓上走去。

  到雅間坐定,沒一會兒,酒菜便齊齊上了進來。

  張敬修為三人各倒了杯酒,又給自己酒杯倒?jié)M,而后起身敬道:“今日得以與忠伯兄(王家屏)、可遠兄(于慎行)相識,實為小弟之幸。在此,小弟敬二位兄長一杯。”說完一飲而盡。

  王家屏二人齊聲道:“君平客氣了,能與君平相識,亦是我等之幸?!币捕级似鹁票嬐?。

  陳于陛見三人喝完,為三人滿上后,也如張敬修般,與王家屏二人飲了一杯。

  四人之中,王家屏最為年長,其長子年歲也只差張敬修三四歲而已。不過王家屏雖是年長,且行止端莊,但卻是個風趣幽默之人。

  只見他端起酒杯,朝張敬修三人一本正經(jīng)道:“我本以為,我未及而立,便高中舉人,已是年少得意了。未曾想今日與諸君相聚,卻僅只有我一人是個過了而立之年的老頭子,實在是慚愧呀。”

  張敬修三人聽了都是大笑,王家屏雖如此說,但他們可不敢小視于他。

  其實在眾多讀書人當中,他們都屬于年少得意的了。對此,只能說讀書這種事,還是要講究天分的。

  此時的讀書人,不以年齒論交,只以科名為論。張敬修雖最年少,但卻是四人中鄉(xiāng)試名次最高的解元,而且還是含金量極高的順天府解元,是以眾人都不以其年幼而小視于他。

  酒過三巡之后,張敬修執(zhí)杯含笑道:“我等今日有緣在此,又一見如故,不如今后我等以兄弟相稱,諸位兄長以為如何?”

  聞張敬修此言,陳于陛不置可否,于慎行、王家屏則面露猶豫之色。

  良久,王家屏才說道:“元忠、君平作為宰相公子,折節(jié)相交,本不應拂了君平美意,不過君子之交淡如水,我等只以好友相論,豈不美哉?”

  于慎行也是點頭贊同。

  張敬修反應過來,他知王家屏并非不愿與他結(jié)交,只是文人之間,不像武人那般。

  當下,張敬修語氣不變道:“是小弟孟浪了,還請三位兄長見諒?!?p>  見張敬修仍如之前一般,王家屏、于慎行都是笑著連連擺手,陳于陛也打著圓場。

  眾人酒足飯飽之后,有聊了些春闈之事,才各自回住所去了。

  張敬修到家之后,因喝了些酒,洗漱之后,就回房躺下。

  “王家屏、陳于陛、于慎行都是未來的閣老,將來若能得其支持,有些事情就好處理多了?!睆埦葱拮匝宰哉Z道,想了一陣之后,酒意上來,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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