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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妖禍世

二十五 北溟哨站

異妖禍世 雪箬黎 4235 2021-02-09 17:35:00

  謝薇知道云天歌還是沒能走出自己心中的陰霾。原本她以為新婚之夜后,無論如何云天歌都要與自己朝夕相處了,她有的是時間,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然而她錯了。她沒想到他會忽然酒醒,更沒想到在那樣旖旎的一室春光中,他能決然而去。

  原本他在她身上瘋狂的攻城掠地時,她已經(jīng)十分肯定的知道他對自己的相思有多深重,她本以為一切都水到渠成。

  既如此,便罷了吧。

  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淚滴千千萬萬行,更使人、愁腸斷。

  要見無因見,拚了終難拚。若是今生未有緣,待重結(jié)、來生愿。

  謝薇給云天歌留了如此一封信箋,便去找軒轅炙,懇請將自己調(diào)派到更遠更北的哨站去。

  “薇兒,不如,我解了你的軍籍,你就在我府上做個閑散大夫?”軒轅炙聽完謝薇的懇請想了好久道。

  “我已經(jīng)擅自離軍,觸犯軍法,本是斬立決的死罪,大將軍和王爺庇護才免我死罪,還替我操辦婚事,若是再如此寬縱我,怕是有損軍威,不如把我派去遠哨,也算對我擅自離軍的懲罰。待到我立了軍功,將功贖過,再考慮我的去處也來得及?!敝x薇跪在地上,軒轅炙要不答應她便打算長跪不起。

  “云天歌可知此事?”軒轅炙忽然問。

  “自然知曉,也是我與他昨夜商量好的?!敝x薇沒有半點猶豫。

  “他…昨夜待你可好?”軒轅炙不無擔心,因為昨夜宴席間,云天歌的反應就像是得了離魂癥。

  謝薇佯裝羞澀,頷首低語:“自然,很好?!?p>  “唉,那個擰巴的人啊??偹闶情_竅了?!避庌@炙放下心來,答應了謝薇的請求。

  謝薇并未停留,拿到調(diào)令就立刻趕往了軒轅最北的哨站——北冥海。

  翻越靈鷲山再向東北行三百里,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冰海,這里是北海的起點也是終點,這里是云倉,軒轅和無妄三國的交界之地,而無妄國乃是妖、獸、羽、蟲、海、靈,六族一統(tǒng)的國度。

  所謂獸族,羽族,蟲族這三族,十分好理解,是以獸類,禽類,蟲類修煉成人的種族。海族,又有分支為水族,乃是江河大海里的生物所化,妖族乃是草木、山川、水澤所化,而靈族是無妄國特有的種族,是天地之間的氣所幻化而成的,比如無妄國百結(jié)谷的香氣,綠幽澤里的毒氣都可以凝聚成靈。

  這個哨站就設立在北冥海岸邊的冰原之上,自岸向北冥海兩百七十海里歸軒轅,兩百七十海里外,歸無妄國,向西六百里是云倉。向東六百里便是軒轅最北的主要城池流光城。

  北冥海哨站只有十余人,全部由冰原熊一族駐守。

  所以謝薇的到來對于北冥海的守將來說,簡直就是個只會吃飯的活動累贅。

  冰原熊一族體格威猛健碩,比朔北虎一族更為剛猛,幻化成人后,體型也是正常人類的兩倍還多。謝薇往他們中間一站,簡直就像個侏儒。

  謝薇依然是一身男裝,讓她沒想到的是,哨站只有一個房間,而且全由冰磚雕砌,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冰原熊一族十分耐寒,所以他們從不生火,吃的也是直接從北冥海打撈上來的生食。最讓謝薇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些冰原熊戰(zhàn)士,并不以人的形態(tài)示人,而是始終保持著冰原熊的狀態(tài)。不過謝薇住進北溟哨站三日后,一個高大威猛的男人在冰屋內(nèi)給謝薇壘了個獨立的小屋。不知何為,謝薇覺得這男人看穿了她的偽裝。但除此之外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

  冰原熊戰(zhàn)士依然把她當成透明的,彼此之間依然沒有任何交集。

  看著著群冰原熊戰(zhàn)士,每天下海捕魚,謝薇只覺自己這是挖了個比死還苦的坑。

  謝薇雖然出身鏢局世家,但她未滿十八,從不曾親自押鏢,對于軒轅各地的異事也只是聽聞。況且家里也沒有和無妄國有直接的貿(mào)易往來,所以其實在來到北冥海哨站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軒轅還有這么一塊領地。

  冰原熊一族性格冷淡,除非必要,否則一天到晚也不會說上一句話。更要命的是,他們長久居住于此,互相十分默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皆可知對方心意,所以謝薇初來乍到,非常難以融入。

  好在謝薇十分勤勉,眼力見又好,每天忙上忙下幫一眾駐守將士做了許多看上去不起眼,但十分暖心的事。

  經(jīng)過幾日細致的觀察,謝薇發(fā)現(xiàn)這些冰原熊戰(zhàn)士雖然不畏寒冷,但是他們依然喜歡更為溫暖舒適的環(huán)境。

  謝薇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到針葉灌木林中尋找木材,這里的木材都掛著霜雪,十分不易被點燃,幸好臨行前,軒轅炙給了她很多特制的火石,可以將細小的柴火點燃。謝薇用了一個月時間把采來的柴火制成了碳,有了碳,她就開始生火,將戰(zhàn)士們捕撈上來的冷食烤制成溫熱的熟食。

  一開始沒有人去管謝薇整天都在忙碌些什么,就算最后謝薇開始生火烤魚也沒人搭理她,不過當烤制肉食的香氣彌漫開來之后,冰原熊戰(zhàn)士們就不自覺的圍了過來。

  他們好奇的盯著謝薇,而謝薇示意他們過來坐下。

  那個為她壘屋的冰原熊戰(zhàn)士幻出人形,率先坐到了謝薇身旁,接過了謝薇遞過來的烤魚,視死如歸般的將烤魚送入口中,但是很快,他就發(fā)出一陣愉悅的感慨聲,其他人也就此蜂擁而上,一把搶光了謝薇的食物。

  冰原熊戰(zhàn)士們似乎第一次吃烤熟的食物,一個一個眼放精光,飛速吃掉手中的食物后便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謝薇的烤架。

  制熟的食物雖然沒有冷食容易讓冰原熊戰(zhàn)士感到飽脹,但是一次大量的進食之后,卻可以堅持兩到三天不用進食。

  謝薇心想,雖然都修出了人的模樣,生活習慣還是保留著熊的狀態(tài)。

  有了熟食以后,冰原熊戰(zhàn)士們對謝薇的態(tài)度有了顛覆性的變化。

  他們雖然不善表達,但是在謝薇來到這里第三個月后,那名身材格外魁偉的冰原熊主動找到了謝薇,他對她說,他叫“旭日干”。

  旭日干給謝薇帶來了一張敦厚潔白的熊皮。

  當他把這張熊皮帶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的看著他。雖然大家覺得不可思議,但是也沒人反對,都默許了旭日干的做法。

  謝薇十分開心的接受了這張熊皮。

  北冥海沒有四季。只有永恒的冬天。唯一可以判斷季節(jié)變化的只有從海中捕撈到的魚的種類。

  在軒轅大地,春末夏初的季節(jié)里,一些洄游性魚類就會回到北冥海產(chǎn)卵,此時北冥海的魚類品種會更豐富,且肉質(zhì)肥美。

  “夏季就要來了。”旭日干光著膀子站在旭日初升的冰海里,撈起一尾剛剛捕獲的巨大雪銀魚,對著謝薇喊了一聲。

  “你怎么知道?”謝薇好奇道。

  謝薇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巨大的魚類,旭日干雙手將大魚舉過頭頂,向謝薇展示捕撈成果,蔚藍的冰海,雪白的冰原,淡金的日光下,魚身被照的銀光閃閃,旭日干偉岸的身軀矗立在冰海中,他背對陽光,身體變成了一副巨大剪影,謝薇仿佛看到了一座神明。

  “旭日干,你好像神明一樣呀!”謝薇忍不住夸贊道。

  旭日干爽朗的笑聲就傳了過來。

  “要是被我們冰原上的真神聽見了,恐怕要笑出內(nèi)傷了?!毙袢崭尚Φ?。

  “你們冰原上的真神是誰?”謝薇一邊好奇,一邊幫旭日干把漁網(wǎng)往岸上拽。

  其實謝薇那點力氣哪兒拽的動漁網(wǎng),只不過是因為漁網(wǎng)一出水很快就會結(jié)冰,謝薇需要做的就是別讓上岸的漁網(wǎng)被凍住。

  旭日干并沒有回答謝薇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為什么要來這個哨站?這里并不適合人族生存?!?p>  “觸犯了軍法?!敝x薇道。

  “看來不是死罪也差不多了?!毙袢崭傻溃骸拔乙娺^的人族很少,但你是我見過的最矮小最瘦弱的人?!?p>  “跟你們比自然是的,不過,在人族我還沒有成年,所以身體還會有變化,現(xiàn)在雖然瘦小,但是不代表以后還會這么瘦小?!敝x薇道。

  “再過一個月無妄國的妖王會巡海,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到海防邊境去拜訪一下妖王吧。這是軒轅每年這時候都會和無妄國進行的友好會晤。這幾天差不多送給妖王的禮品就該到了。”旭日干說道。

  “妖王是個什么妖?”謝薇問。

  “冰女?!毙袢崭纱鸬馈斑@一任的妖王是海族的冰女族人。她們生活在北冥海深處的礫石寒冰中。在軒轅沒有一統(tǒng)的時候,我們冰原熊也曾是無妄國的一族,也曾統(tǒng)治過無妄國?!?p>  “那后來怎么歸屬了軒轅呢?”謝薇問道。

  “唉…被海族吞沒了故土,我們才來到軒轅之地,而且,族人也沒剩多少了?!毙袢崭砷L長的嘆了口氣。

  北冥海,冰原熊,冰原真神,海族,冰女,說實話這些對于謝薇來說都太過陌生了,若不是她每月要例行給軒轅炙報備,她都懷疑自己到底還在不在軒轅境內(nèi)。

  無妄國已經(jīng)不屬于九華大陸了,它完全超出了謝薇的想象力范圍。

  朔北城深居內(nèi)陸,謝薇從未見過海族,而下個月她就要隨旭日干去見最為神秘的海族,并且還是在軒轅之地被當做神明般供奉的冰女。

  據(jù)旭日干所說,每年五月初五都是無妄國妖王巡海的日子,無妄國的妖王屆時會來與軒轅使者會晤一番,在妖王眼中,軒轅不過是無妄國的屬國而已,但在軒轅眼中,無妄國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所謂會晤無非是確定一下,跟自己簽合約的是否還是當初那個人。

  因為妖族并沒有十分嚴格的領土觀念,在他們看來,所有大陸都是妖族的領地。跟軒轅劃分領地,相安幾百年,無非是因為軒轅的統(tǒng)治者依然是軒轅氏,一旦軒轅的統(tǒng)治者不再是軒轅氏,那么之前簽訂的所有協(xié)議都要作廢。

  無妄國的妖族就會侵入軒轅,攻城掠地。

  這并非是因為無妄國人好戰(zhàn),而僅僅只是因為,妖族有“你不要的就是我的”這樣一種觀念,所以當軒轅大地改朝換代時,也是與無妄國重新修訂協(xié)議時。

  然而就在謝薇胡思亂想之際,旭日干望著海中完全升起的旭日忽然朗聲道:

  “經(jīng)夜沉浸該雪涼,龍池況接北溟洋。

  朝云但薄難成抱,海水雖深豈可藏。

  乍出輕燒天一半,旋行怒射熱千芒。

  顏容不老炎光布,誰比雄姿豪氣張。”

  謝薇本來在胡思亂想,但旭日干渾厚有力的嗓音忽然就帶著韻律響徹天際,謝薇從未覺得世間有如此震懾人心的詩唱。忍不住對旭日干刮目相看:“旭日干沒想到你還有這番才情?”

  “哈哈哈哈。你們軒轅人的詩詞是個好東西,年少的時候?qū)W過幾篇。此情此景有感而發(fā),見笑了?!?p>  轉(zhuǎn)眼就到了四月底,謝薇收到了軒轅炙的來信,說太子今年要充當使臣到海防邊境與無妄國妖王見面,謝薇被欽點成為太子侍從。

  說實話,謝薇看到這封信還是嚇了一跳的。她不想見軒轅澈,但現(xiàn)在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另外軒轅炙還給了謝薇一封私信,告訴她云天歌將被皇帝調(diào)遣去太子府任內(nèi)侍。并問謝薇,當初要求前往哨站是不是因為云天歌在新婚之夜逃了。

  軒轅炙很擔心軒轅澈做什么對云天歌不利的事。

  信中軒轅炙告訴謝薇,云天歌新婚之夜跑去了玉子湖,三天后才被人發(fā)現(xiàn)衣冠不整的躺在湖邊,整個人像是失了魂,被人帶回軍營后就一直渾渾噩噩萎靡不振。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不再微笑,不再彈琴,甚至不修邊幅,一個看不住就會跑到山下鎮(zhèn)子里的酒館里喝的酩酊大醉。

  也不知道誰將他們的事告訴了軒轅澈,軒轅澈就借著妖王巡海之事,請纓前來,順便讓皇上召走了云天歌。

  之前軒轅炙不和謝薇說云天歌的事,是怕謝薇擔憂,但是以目前情形來看,云天歌回紫微城將兇多吉少,所以軒轅炙希望謝薇小心行事,看有沒有什么辦法讓軒轅澈不要找到殺云天歌的機會,畢竟真正能救云天歌的只有謝薇了。

  謝薇看完信后,心中焦慮萬分,不自覺的竟然紅了眼眶。

  她實在是沒有想到云天歌會因為她變成現(xiàn)在這幅樣子,如果早知如此,她就不該奢望,更不該同意軒轅炙的提議。

  謝薇跑出營房數(shù)里,倒在一片潔白的雪原上放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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