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隱藏的內(nèi)鬼(對峙 · 四)
七月過得太快,快到谷源惠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這盛夏的火熱,它就快要步入尾聲了。整個夏天好像什么也沒做,又好像經(jīng)歷了滄海桑田。
八月,是夏天放肆燃燒的最后一個月。天空被云洗的干凈極了,除了軟綿綿的潔白云朵,便什么也不剩下。熱浪打在人的身上,用盡了力氣釋放暑意。
谷源惠罕見的頂了張陰沉沉的臉來到公司,昨晚幾乎一夜沒睡的人,眼下都是泛著青。
雖然谷源惠沒有把自己的壞心情帶到工作上,袁湖今天卻是安分極了,敏感的察覺到她隨時隨地都快要爆炸的非正常狀態(tài)。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會對一個實習生這么忌憚,明明谷源惠平時看著也很好相處。
捧了杯咖啡,剛剛從窗戶邊吹完風準備回辦公區(qū)時,谷源惠前方烏央烏央一大堆人走了過來。瞇著眼睛看過去,被圍在中間的,那個頂著二十幾歲的嫩臉的人,可不就是孟旗?
他身邊周圍的人無一不是面顯老態(tài)了,就是身材走樣了,唯獨他,仿佛歲月在他身上停住了一般,不曾留下痕跡。
“叮咚——”
來了條信息,谷源惠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轉身邊往辦公室走,邊拿出了手機查看。
是李醫(yī)生的微信,她之前和閉關了似的,自從何驚蟄出了院,她徹底放下心事,干脆的扎在實驗室里,也不聯(lián)系他們。今天估計是喘了口氣,準備休息一下,發(fā)來了微信讓谷源惠和何驚蟄今晚去她家一趟。
回復了消息之后,谷源惠又喝了一口咖啡,一想到這么穩(wěn)重的李醫(yī)生,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毛毛躁躁的女孩兒,一直陰沉的眸底總算是有了些輕松的笑意。腦海里閃過李醫(yī)生那張臉……臉?!
谷源惠瞬間半邊頭皮都麻了,手里的咖啡杯掉在了地上,有地毯,沒碎,卻是潑了一地的咖啡。
她顫抖的瞳仁僵硬的盯著眼前的一大片咖啡漬,幾乎出現(xiàn)了短暫的耳鳴,卻唯獨聽到了身后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是孟旗。
谷源惠幾乎摒住了呼吸,她緩緩地,像一個老太太一樣,行動不便似的,挪過了身體,隨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驚愕的看著路過的孟旗,那張無比年輕的臉。
和李醫(yī)生一樣。
難怪……難怪!谷源惠一見到孟旗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不知道這樣的感覺來自哪里。她之前一直以為李醫(yī)生這么年輕多半是保養(yǎng)的很好,畢竟她在她的鬢角都看見了幾根白發(fā),就沒有多起疑。
現(xiàn)在想來,李醫(yī)生一個五十多歲的人了,僅僅只是有了幾根白頭發(fā),面容卻如此年輕,就算是保養(yǎng),她總不能吃了人生果吧?都快趕上長生不老的效果了。她更加懷疑那幾根白頭發(fā)是因為何驚蟄的事情急出來的,因為她的臉,可沒有幾條皺紋。
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類似不老容顏的孟旗,谷源惠感覺自己和撞見鬼也沒什么區(qū)別了。
看著那張年輕的臉越來越近,谷源惠背后起了一層白毛汗。
這個世界,還真的是荒唐無比。
“……小谷?”孟旗余光里有一個老遠就死死盯著他的人,走得近了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正是前不久才見到的谷源惠。眸子瞬間亮了,在眾人詫異的目光里,谷源惠越發(fā)驚悚的視線里,孟旗熱情的朝她走去。
“這地上怎么都是咖啡啊……小張,找個人來收拾一下,這像什么樣子?!泵掀彀欀伎戳艘谎鄣靥海仍椿菝偷卮丝跉?,結結巴巴道:“抱歉、是、是我剛才沒拿穩(wěn),我這就、這就收拾……”
“沒事沒事,誒你起來,”孟旗拉住了谷源惠彎腰準備撿起咖啡杯,清潔員剛好趕過來,孟旗說道:“交給專業(yè)人員吧,你又弄不干凈?!?p> 說完,笑瞇瞇的看著谷源惠,也沒管身后一群人,和見著閨女了一樣十分和藹的問著話:“在公司里實習的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適應?”
谷源惠手里的衣服都快要被揪爛了,眼前人的臉,和腦海里李醫(yī)生的臉,如同幻燈片一樣來回閃回,雖然這不是第一次經(jīng)歷超自然的現(xiàn)象,但是任何一個普通人面對這樣的一張臉,并且清晰地意識到,他或許不會老,都會開始懷疑人生。
“還好?!惫仍椿萦昧诉@輩子最大的毅力支撐自己沒有失態(tài),縱使內(nèi)里信仰逐漸崩塌,面上看起來,她只不過是見到老板有點緊張。
“怎么這么緊張,第一次見面你膽子還挺大啊,”孟旗樂了,看著谷源惠掩飾不住的恐慌,又湊近了,調侃她:“又是瞪我,又是試……”
話音頓住,他笑了笑,沒說完,又露出了那副老父親的樣子:“驚蟄恢復的還好吧?估計過不了幾天他就能來公司上班了……小王,你好好帶帶驚蟄?!?p> “好的?!?p> 說話的是一個中年人,谷源惠下意識隨著孟旗的目光看過去,眼皮一跳。
王譯智。
哪怕謝了頂,谷源惠都能從他的眉眼里看出屬于他的銳利。
這樣的人,眼里藏不得污垢。但是比起原則,孟旗的恩情,足夠他改變自己的原則。
說起來,剛才孟旗喊他小王,谷源惠打量了周圍的人的神情,都十分正常,難道就沒有人覺得詭異嗎?
不管是十年容顏都沒有變化的老板,還是一個頂著大學生的臉去叫足以當他叔叔的人“小王”。
“老板,我還有工作,先回崗位了?!?p> 谷源惠心中剛剛掀起驚濤駭浪,此刻又是疑云密布。加之昨天了解到的信息,她的腦子已經(jīng)要炸掉了。
冷靜一下,刻不容緩!
孟旗的笑容隨著越走越遠的人逐漸消失,食指輕輕劃過臉頰,指尖下的肌膚青春有彈性,他的眼神卻沒有他的臉來的單純。
掏出手機,遣退了身后一堆的人,孟旗按下熟記于心的電話,一邊走一邊等待接通。
“總算打得通了。”孟旗聽到熟悉的聲音緩緩露出一個笑容,隨之立刻嚴肅了起來:“她今天狀態(tài)不對勁,我總感覺……她好像看得見我的臉??墒遣粚Π?,第一次見面她都沒有這么大反應……”
“孟旗,你怎么不告訴我,他們在查內(nèi)鬼的事情?!睂γ娴娜苏f話很平靜,明明是問句,偏偏說出了陳述的意味兒。比起疑問,更像是責問。
“那你也得打得通電話??!”孟旗眉毛高高挑起,靈動的眼睛里寫滿了無奈:“你自己關了自己大半個月,我上哪聯(lián)系你去?你看看你的郵件,我是不是一五一十的都報告了?”
“……抱歉?!睂γ嫒顺聊藥酌?,忽而輕輕的嘆息傳過來,躍入孟旗的耳朵里,“我沒想到這才半個月,他們已經(jīng)察覺到了這里。孟旗,你暴露了?!?p> “不可能吧?”孟旗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想起了谷源惠那副見了鬼的表情,眼眸微沉:“……小谷?”
“她很聰明,也比普通人更能接受超自然現(xiàn)象。孟旗,她和我們一樣,可以看見你的不老容顏?!睂γ娴娜寺曇粢活D,又加了一句:“還有何驚蟄?!?p> “驚蟄也能看見?!”孟旗郁悶的抓了抓頭發(fā):“怎么這兩個人演技這么好?。啃」染退懔?,驚蟄算是怎么回事?他就不好奇嗎?”
“他本就與常人不一樣,有自己的世界,周遭再奇怪也不會讓他動搖一分。比起何驚蟄,我更擔心谷源惠。她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接觸了所有的真相,今天再想明白了你我的共同之處,只怕一時間會信念崩塌?!?p> “所以我就說嘛,從一開始就不要把他們牽扯進來。”孟旗看著窗外的大廈,屬于F公司的大樓像一座高高的王座,站在這里,俯視眾生。
“你又是把何驚蟄送過來,又是縱容孟鳩胡來,又是一步步放出證據(jù),引得小谷去查,現(xiàn)在好了,咱倆的事,一下子又扯進來兩個人。何必呢,李素生?!?p> 李醫(yī)生……或者說,李素生握緊了手機,聲音里是罕見的怒意:“明明你也看見了,就憑我們你覺得能改變終局嗎?所有人……所有人都要為這個世界的衰亡付出代價,而不是僅僅靠著我們兩個不死的怪物!”
“你舍得嗎?”孟旗掩去眼中的情緒,低低的問著:“你不在乎別人的死活,驚蟄呢?你把他當兒子一樣撫養(yǎng),舍得他卷入這場幾百年后的紛爭嗎?”
“有人使用時光回溯了。孟旗,現(xiàn)在由不得你我了。”李素生眼前的顯示屏是異常的波動,她嗓子發(fā)緊,晦澀道:“從何驚蟄與一年后的谷源惠相遇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jīng)是局中人了。否則兩個時空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會遇見?”
“在未來,有人再一次用了時光回溯,那天沾染到了訊號異常余波的手機,才有了扭曲時空的能力?!崩钏厣p嘆,“我已經(jīng)盡力去剔除他們二人的聯(lián)系,但是驚蟄他對谷源惠太執(zhí)著了。他來找我的時候,我就知道沒人能動搖得了他。”
“那現(xiàn)在你準備怎么辦。小谷已經(jīng)有所察覺了?!?p> “半真半假告訴她,”李素生把目光放在不遠處工作臺上,聲音里是前所未有的堅定:“現(xiàn)在的當務之急,是盡快完成編程工作。我的藥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四輪檢測,你那邊動作快一點?!?p> “好……什么時候見一面?”孟旗的頭發(fā)被高層的風吹起,眉眼淡淡,一副青春的皮囊下,是滄桑的心,“許久沒見了?!?p> “過兩天吧。”李素生有些疲倦,孟旗也不再打擾她,道了別掛掉了電話。
站在高處的男人俯瞰著這個現(xiàn)代化城市,八月的北城上空還是碧空如洗,時不時有飛鳥一掠而過。護城河,森林,山谷,還有那當頭的烈日,處處是生命的跳動。
記憶里那昏天黑日,破敗不堪,漫天黃沙的觸目驚心之景,尚未到來。
*
“谷小姐?!?p> 谷源惠回頭看去,是王譯智。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快步走來:“你好,我是SW部門的組長,王譯智?!?p> “你好,ID三組實習生谷源惠?!?p> 王譯智突然的到來讓谷源惠有些摸不著頭腦,她對眼前這個人感覺很復雜,說不上討厭,但也絕不喜歡。尤其是知道他很有可能在明知道孟鳩栽贓驚蟄,卻無動于衷時,她對眼前這個人的遭遇就半分同情也沒了。
她可以理解他的做法,但從情感上,她拒絕認同。
“王組長找我有什么事情嗎?”谷源惠點了點手里的文件夾,無聲的催促。
王譯智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文件,“不是什么大事?!睆陀肿呓诵吐曊f著:“你不要多管閑事?!?p> 若不是昨天看了王譯智的資料,他今天突然來這么一句谷源惠估計會一腦袋霧水,甚至還會懷疑他是不是惱羞成怒,來威脅她了。
這個人在提醒她,不要走他的老路。
大概是被良心折磨夠了,他今天突然跑來提醒谷源惠,也不怕她聽不懂,一陣輸出:“驚蟄會的都是我教的,他查到了我的頭上,難道以為我不知道嗎?”
谷源惠心一跳,抬起眼睛看他,沒有說話。王譯智眼神中是屬于他的銳利,不曾被這皮囊掩蓋:“這個世界不會有第二個F公司來接收你們了。”
“所以呢?”谷源惠與他爭鋒相對,橫隔在他們之間的,仿佛是十年時光,王譯智在谷源惠的表情里,看見了當初負氣的自己,她沉聲說道:“你就是這樣想你的恩人的?與程峰一樣?”
王譯智閉了閉眼,眼底有不甘,有痛心:“孟鳩是他的女兒,比起驚蟄,他會選擇誰你沒有數(shù)嗎?更何況,孟鳩的能力不比驚蟄差。”
“你們沒有我當初的幸運。不要為了一口氣,后悔一輩子。”
谷源惠緊緊地盯著王譯智,半晌,突兀的笑了。她的眼神就像山谷的小鹿一樣,沒有剛才的鋒芒,是那樣柔和溫潤。她搖了搖頭,下意識握緊了手機,聲音淺淺的:“王組長,謝謝你的好意?!?p> 之前算她眼拙,低估了這個人的品行。
“若我不這么做,才會后悔一輩子。更何況……”她扭頭,調皮的眨了眨眼睛:“你可別把你的恩人想錯了。”
說完搖了搖手,算作道別。
王譯智推了推眼鏡,掩下眸中的驚疑,勸說無果,只能打道回府。
李或or
靈感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