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入門
太平街忽然熱鬧起來，街兩旁那些本來寂靜無聲的院子，一天之內全都住滿了各地前來趕考的孩子。
聽著附近不時傳入院子里的腳步聲和開門聲，起先江深還有些疑惑，怎么這些趕考的學子竟然能同一天抵達上陽城，后來跟侍女小圓閑談，這才知道，其實這些孩子幾日前都陸續(xù)趕到了燕都，只是依照司天監(jiān)的規(guī)矩，開考前一天才能進太平街。
也都是因為江深不出門，這才不知道上陽城里早就多了許多人。
即使現(xiàn)在太平街住滿了考生，卻依然安靜得很，除了面臨考試的壓力，還有司天監(jiān)在民間流傳的赫赫威名，這些孩子在家的時候，早就被家長叮囑了千萬遍。
第二天一早，江深抱著阿照從屋里出來，難得地看見傅美人坐在前廳里。
“喲，傅姐姐這是特意送我趕考么？”江深笑嘻嘻地問道。
傅美人已經習慣他那張賊兮兮的笑臉，不動聲色地站起身，伸手從旁邊的桌上取過一只包裹，遞過去說道：“別人是趕考，你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有什么好送的？只是你怎么說也是太平公主府出來的人，不能跟平日一樣，還穿這一身衣服進司天監(jiān)，所以前兩天出門的時候，我就順便給你在日新坊做了身衣服，換了干干凈凈地去天道司吧?！?p> 江深聞言，臉上笑開了一朵花，接過去謝道：“還是傅姐姐疼我?！?p> 傅美人黑白分明的眸子瞪了他一眼，又遞過去一張?zhí)?，“這是上陽府出具的籍貫公文，早就幫你辦好的，你仔細帶在身上，進天道司需要查驗的?！?p> 哦？還需要身份證？江深這倒是沒有想到，連忙笑嘻嘻地謝了。
“雖然我沒有進過天道司，但是仙道宗門，想來也是更要講究師道尊嚴的，你這跳脫的性子多少收斂一些，別沒事惹事。進了天道司，有半年時間不能出來，好歹你熬到問道尋宗那天再說?！备得廊思毤毝?。
“知道啦，娘！”江深裝模作樣地一躬到地，嘴巴里含含糊糊地吐出后面一個字：“子！”。
“你！”傅美人修眉一豎，抬手就想給他一巴掌，出手時總算忍住，吸了口氣后冷冷說道：“快走快走！”
江深直起身一步跳出前廳，笑著沖傅美人揮揮手：“走啦！想我就來看我！”
“快滾快滾！”
“哈哈哈……”
看著那人抱了抱門后的聞婆婆，就一路笑著出了門，傅清秋臉上的冰霜忽然間消融，一絲難以察覺的悵然出現(xiàn)在明亮的眸子里。
“這孩子……唉”聞婆婆臉上表情亦喜亦悲，搖頭嘆息了一聲，緩緩將大門重新關上。
平日里門可羅雀的司天監(jiān)大門前，排起了兩列長龍，一列是考生，一列是送考的家人或仆人。雖然人很多，依然沒人敢大聲喧嘩，即使門前一個司天監(jiān)的人沒出現(xiàn)。
江深站在考生隊伍里，如同鶴立雞群，實在太過扎眼，以至于有些目光盯著他看了又看，這才確定他真是來參加考試的“孩子”，而不是送考的仆從，不由得紛紛偷笑起來。
其中更有不少人神情奇怪地盯著他懷里的“小貓”看，考天道司這種比朝廷科考還要神圣的事情，竟然有人抱著寵物過來，簡直有些褻瀆的意味！
江深撓撓頭，這時才明白去年傅美人跟他說的“年紀大了點”是什么意思，他這一列，都是年紀只有十歲左右的孩子，個頭最高的，也才到他胸口。
好在江深臉皮厚，安然自得地接受那些異樣的目光，施施然抱著阿照跟在一幫小屁孩后面往前走。
司天監(jiān)正門處放著一張木桌，桌后面只有一位身穿青衫的中年人，考生們排隊通過這里，依次將手里的籍貫公文遞交過去的同時，躬身向那人行一禮。
那人接過去略略掃視一眼，就分幾堆將這些公文收下。
江深閑得無聊，站在后面觀察了一下，發(fā)現(xiàn)那幾堆公文擺放也是有規(guī)律的，大概考生的衣著穿戴，以及送考人的穿著氣度，跟公文擺放位置是差不多對應的。
貴氣的放一處，普通的放一處，寒酸的放另一處，其中堆得最高的竟是貴氣的那些。
嗯？難道修行也講究出身？江深有些不解。
離得近些后，聽到孩子們行禮時叫那人“顧仙師”。
然后很快就輪到江深了，他隨手將公文遞過去，也略施一禮道：“顧仙師。”
桌后的顧仙師還沒打開公文，先瞄了一眼江深，頓時眉頭微皺，接著看見江深懷里還抱著只白貓，眼中立刻有不悅之色出現(xiàn)，他淡淡說道：“怎么還帶著寵物？你當司天監(jiān)是什么地方？想逛園子請到別處去?！?p> 江深聞言，笑著問：“請教顧仙師，天道司考試，有規(guī)定不準帶寵物入內么？”
“嗯？”顧仙師臉色一沉，凌厲眼神盯著江深的臉，冷冷說道：“雖然沒有這個規(guī)定，不代表小小學子就能藐視天道司！”
這句話音量不小，周圍立刻寂靜下來，幾百雙幸災樂禍的眼睛盯著這處。
江深也不覺得尷尬，他笑了笑，心平氣和地回道：“仙師誤會了，在下并沒有藐視天道司的意思，只是阿照并不是寵物，她可是學生我的命根子，離不得的，請仙師見諒?！?p> 這話說得言辭懇切，沒有油腔滑調，但是在周圍所有人聽來，更覺得滑稽可笑。
命根子？一只貓？這是哪家自小被慣壞的無知紈绔？嗡嗡的小聲議論在另一列隊伍里響起，那些彼此或熟悉，或有所耳聞的世家大族送考人，紛紛互相忍著笑打聽，結果全都搖頭。
顧仙師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他瞇眼盯著江深看了一會兒，似乎想找出哪怕一絲的不恭跡象。
可是江深一直神色如常，除了臉上淡淡的笑容。
“哼！”
冷哼一聲后，顧仙師不再盯著江深，將手里的公文翻開，見上面寫著“上陽城太平街太平公主府江深”，不由得怔了怔，一時有些搞不清江深到底什么身份。
眾所周知，剛剛受封太平公主的小公主，還未出嫁，而小公主的生母早已去世，府中哪來的男?。?p> 雖然心中怒火未平，可是不能耽誤考生入場，顧仙師只得暫且將公文放進桌上最高的那一堆，陰著臉揮揮手示意江深趕緊進去。
看見公文放進那一堆，人群里響起一片極輕微的吸氣聲，那些人面面相覷，怎么會有這樣的事情，一個無人知曉的貴族世家子弟？
江深一笑，邁步走進司天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