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體試

　　兩行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個字。

　　字跡全無女子的脂粉氣，頎瘦兇險，連書法門外漢江深都看出一股子殺機(jī)。

　　嘖嘖，這世界的女孩都怎么了？這么小的年紀(jì)就“一顆赤子心，當(dāng)擔(dān)眾生憂”？

　　一抬頭，發(fā)現(xiàn)咂舌的不止自己，陸長老也看呆了。

　　這可能是天道司錄新筆試史上最簡短的答卷，也是最沒有求仙問道氣息的答卷，卻偏偏出自一個先天靈體的孩子之手。

　　只能說是活久見了。

　　等江深的答卷放下去，陸長老一看，又呆了，這……都是什么品種的狗爬出來的字？等等，最后這句“神不足懼，鬼不足憂”，怎么感覺跟姜微那三十個字有股子氣味相投的意思？

　　只能說是活見鬼了。

　　似乎因為同是先天靈體，起了比較心，見姜微交卷，那蘇秦也連忙站起身，一路快步將卷子送到案上。

　　陸長老垂頭一看，頓時搖頭晃腦，古井不波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情。他邊看答卷，邊暗贊，果然是仙宗世家子弟，整篇文章用詞昳麗，對仗工整，難得的是行文間隱約有一股子超然世外的氣度。

　　對嘛，這才是一個求仙問道學(xué)子應(yīng)該具有的識見和修養(yǎng)！陸長老將這份答卷從堆疊中單獨(dú)挑出來，打算待會兒作為考官評分的范文。

　　眼看一炷香時間就要結(jié)束，大廳里五十五名考生，有五十四名陸續(xù)交卷，只剩下中間還坐著一名有些嬰兒肥的男孩，仍然不慌不忙地提筆寫著。

　　全場考生和考官都盯著他。

　　又過了片刻，那男孩抬頭看一眼前面案上已經(jīng)見底的燃香，這才放下筆，拿起答卷，小心地吹了吹未干透的那幾個字，然后站起身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交卷。

　　這么一股子少年老成的味道，倒是引起了陸長老的興趣。

　　他垂頭向考卷看去，嗯，字如其人，四平八穩(wěn)，是極為工整的古碑書法。

　　可是再一看內(nèi)容，陸長老的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

　　什么玩意？

　　什么叫“修仙大道，道以材鋪，倘使大道無憂，必先聚材囤器”？這是仙修文章么，這他娘的明明是篇商賈文章吧？通篇說的是如何聚寶生財，拿錢鋪路的想法！

　　真真是銅臭撲鼻，跟仙家氣象南轅北轍！

　　陸長老差點(diǎn)沒忍住直接將答卷扔出長案，也是他平日養(yǎng)氣功夫不錯，這才忍了下來。摸摸鼻子，正準(zhǔn)備叫人來收拾案上考卷，卻聽到耳邊響起一聲極小聲的詢問：“叔祖，我這篇文章做得還算合意么？”

　　一抬頭，陸長老的鼻子差點(diǎn)氣歪，可不正是最后交卷的這名考生么？叔祖？老子什么時候有這么一個滿身銅臭的侄孫的？

　　可是盯著面前這張細(xì)看來確實有點(diǎn)熟悉的臉，正要呵斥的陸長亭愣了愣，再看看答卷上的落款——陸有才，忽然間手一抖，是了！

　　年前，族中有人循例送來孝敬，順便提了一句，說他在滄浪城經(jīng)商的親侄陸大元有個小兒子，明年開春想要來參加天道司的考試。

　　當(dāng)時自己隨口應(yīng)了個“嗯”表示知道了。修道之人，親情本就比凡人淡泊許多，回頭就把這事給忘了，現(xiàn)在忽然想起來，可不就是眼前這小子么？

　　“呃……考試期間，不論親友，你先把精神放在下面三項考查上?！标戦L亭板著臉說完，拂袖進(jìn)了身后的門里。

　　陸有才微胖的小臉上露出一絲刻意討好的笑容，沖著叔祖的背影行了一禮，連忙退回考生人群中。

　　接下來，考生休息了一炷香時間后，被身穿青衣的司職人員帶進(jìn)另一間同樣寬敞無比的大廳。

　　這項考查是體試。

　　陸長老已經(jīng)候在廳里，他的身后，從大廳的屋頂懸下五幅卷軸，每幅卷軸上，以工筆重彩繪著一個與真人等高的青衣人，青衣人手執(zhí)長劍，立于群山間，飄然欲仙。

　　陸長老的身旁，有一排劍架，上面從大到小，放置著九柄青鋼長劍，最小的一柄只有一尺多長，最大的卻比成年人還要高出一頭，劍背厚達(dá)一寸多，堪稱巨脊重劍。

　　見考生們在司職人員的安排下，圍著大廳一圈站好，陸長老拈須說道：“這項考查是體試。體試并非單純考查體力，修道之人，長生路上免不了劫難，沒有道術(shù)傍身，無異于舴艋渡海，傾覆不遠(yuǎn)。

　　“不管你們將來修習(xí)哪種道術(shù)，都是從打熬筋骨、磨練意志開始，然后才看悟性，體試即是考查你們修習(xí)道術(shù)的身體天資?！?p>　　一番話，言簡意賅，但是足以讓孩子們明白，從現(xiàn)在起，他們將會通過考試，看到修仙那道想想都覺得高不可攀的門檻具體是怎樣的，所以人人聚精會神，就連江深也收了臉上憊懶的表情，認(rèn)真聽起來。

　　陸長老側(cè)過身體，手指身后的畫幅說道：“我身后掛著的，是司天監(jiān)從仙道九宗的入門劍法中擷取歸納出來的五招劍式，簡單易學(xué)。考查開始后，我會隨意指定一式讓你們現(xiàn)場修習(xí)，至于劍么，我身旁這九支劍，挑自己能舞動無礙，最重的那把。開始吧，你們誰先來？”

　　考生們互相看看，沒有人立刻就上前去做第一個試劍的。

　　孩子們都不傻，越是晚些上去，越能多點(diǎn)時間在旁邊觀察，到時候劍招就能舞得更順暢。

　　江深站在后面笑了笑，什么時候上去，對他來說自然是無所謂的，但是他忽然想看看姜微和蘇秦什么時候站出來，所以就暫且沒動。

　　能寫下殺機(jī)那么重的文字，想必膽氣與心氣是不缺的吧。

　　果然，靜默了不到兩息時間，姜微就第一個走了出來。

　　看著身形嬌小玲瓏的姜微，陸長老臉上雖然沒有什么表情，眼中卻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一抹欣賞的神色。

　　小女孩向陸長老施了一禮，報上自己名字后，默默走向劍架。

　　她沒有急著取劍，先站在劍架前仔細(xì)將所有的劍都觀察了一番，然后毫不猶豫地伸手取出第四把長劍。

　　這把劍長二尺六寸，握在姜微手中，與她的身高十分和諧。江深不知道重量怎樣，但是能夠看出，姜微提劍時的動作不疾不徐，輕重想必差不多正合適。

　　嗯，不莽撞急躁，不好高騖遠(yuǎn)，這份心性對得起她的天資，這小妮子真不錯，江深暗暗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