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歸虛
大燕宣和二十九年夏，上陽府大旱，兩月無雨，燕帝請國師炎淵施展神通，為上陽府受災(zāi)的百姓祈雨。
一場大雨從清晨下到日暮，拯救百萬蒼生。
祈雨之后，國師炎淵閉關(guān)一年。
這一年，燕國北方，無數(shù)山脈提前一個月入秋。
萬山披金，層林盡染，引得大批士子文人攜筆扶車，涌出城外，趁著秋涼入山賞景作詩。
而這場大旱的始作俑者，深藏在上陽城外玉蓮山底，貪婪汲取匯集此處的地脈靈氣，完全不知道因為他們，差點累死祈雨的國師，跑死拉車的牛馬。
地脈，是這個世界各族賴以生存的基礎(chǔ)，其走勢幾乎無跡可尋。
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的地脈，要么藏在高山大川中，成為仙宗大派的立派根基，要么出山川后散作許多小脈，成為各個大城小鎮(zhèn)的農(nóng)牧資源，此外，還有極少數(shù)藏在幽深無比的地下洞窟里，成為妖族修煉的力量源泉。
琢玉谷在玉蓮山的選址，是經(jīng)過司天監(jiān)以及風(fēng)絡(luò)皇族共同勘定的，因為涉及上陽城九龍吐瑞的布局。
這片谷地的陣法除了保證天道司弟子們的安全，還暗含保護上陽地脈的功用。
江深雖然能夠感覺到谷中地脈靈氣最集中的地方，如果沒有蒙面劍修那一劍破壞陣眼一角，他根本沒有機會接近真正的地脈所在。
在繭中沉睡兩個月，江深首先醒了過來。
黑暗中，懷里的阿照身形變大了許多，從一只小奶貓長成了真正的小獅子，全身散發(fā)出淡淡白色光芒。
此刻她仍然閉著雙目處于深睡中。
周圍的靈氣濃郁到變成一股股水流，隨著阿照的悠長呼吸，白色的水流緩緩圍繞兩人旋轉(zhuǎn)收縮，白色的獅毛輕盈飄動，四只爪子的顏色愈加嫣紅。
江深伸了伸手腳，驚異地發(fā)現(xiàn)原本連著自己身體的參須不知什么時候斷開了，一層層參須此時真的像蠶繭一樣包裹著他們。
而他的身體不僅在沉睡中恢復(fù)原樣，而且似乎又長大了一些，自己隨手摸了摸，全身皮膚與肌肉光滑結(jié)實，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與自信。
身處如此濃郁的靈氣環(huán)境，他下意識地深吸一口，頓時又驚詫地發(fā)現(xiàn)，體內(nèi)靈力已經(jīng)充沛到快要溢出來，仿佛身體里每一個角落每一顆細胞都被靈力撐得鼓鼓漲漲！
一驚之下，隨即狂喜！
這不正是《正修筆錄》里記載的“靈力盈體，若囊將爆”么！
此時他已來到妖修最緊要也是最險惡的一刻！
江深在狂喜之后馬上意識到，這兩個月的地底沉睡，他無意中走到了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御靈境巔峰，再向前一步，或者是地獄，或者是天堂。
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阿照，江深想也不想，立刻盤膝捏了個《正修筆錄》里記載的法訣，開始沖擊歸虛！
全身靈力逐漸在靈識的引導(dǎo)下，緩緩向著特定的方向流動，靈脈因為承受著越來越龐大的壓力，變得脹痛無比，到后來，如同江潮般洶涌的靈力，不斷沖刷撕裂著全身靈脈，并且速度越來越快。
江深全身顫抖，不僅七竅中緩慢流出粉色血液，就連全身皮膚表面都出現(xiàn)一顆顆細小的血珠。
圍繞他們周圍的靈氣流被染成了粉色。
沉睡中的阿照鼻子動了動，像是感覺到江深身上好聞的血氣味道，呼吸的頻率漸漸加快，那些粉色的靈氣流就自動向她的身體涌去。
白光大盛，靈氣如潮。
正在沖擊靈力極限的江深，此時全身靈脈在難以想象的壓力下到達崩潰邊緣，眼看就要碎成渣渣，忽然間，體外靈氣大潮猛地從全身毛孔沖入體內(nèi)！
轟！
體內(nèi)仿佛有什么東西驟然破裂，痛苦到極致的江深頓時全身一輕，狂暴涌動的靈力大潮像是猛然間沖碎一道大壩，涌入了一片廣闊而寧靜的大海！
靈識如海上升明月，靜靜垂照平整如鏡的海面，天地一片安寧。
阿照在蛻變，
參須在收縮，
蚰蜒爬出石縫，
草籽啪地爆出小芽，
蜻蜓咔嚓一聲將飛蚊咬斷，
歸巢的鳥兒閉上眼睛發(fā)出一聲咕咕，
石臺上的姜微氣息悠長已經(jīng)接近意動中品，
旁邊的小人精陸有才心跳不正常一定在胡思亂想，
山谷中的司職人員揭開燈罩用手里的火引點燃路燈，
……
江深的歸虛，不是攜來萬物同游，而是天地俯首，與我同歸！
……
寫《正修筆錄》的那位妖修大能，恐怕也想不到后輩中會出現(xiàn)一位如此福澤深厚的妖修，一場大睡，一夜沖擊，就能破境歸虛。
究其原因，是多種因素巧合，才造成江深看似有驚無險的破境。
首先歸功于那本《正修筆錄》和妖神之瞳，筆錄為江深打開一條無遮無擋的妖修正道，前人已經(jīng)開出來的路，他不僅走了上去，上天還給他配了一對能看清所有細節(jié)的慧眼。
其次就是蒙面劍修的一劍，將江深硬生生逼進絕境，然后因禍得福，絕處逢生，找到了琢玉谷大陣遮掩下的上陽地脈。
然后就是阿照。
半神轉(zhuǎn)生之后的師照，天生能夠吸引地脈靈氣，她為江深創(chuàng)造出一個絕無僅有的、濃到變態(tài)地步的靈氣環(huán)境，又在沖擊歸虛的關(guān)鍵時刻，無意中推了他一把。
種種巧合，雖然是運氣，但是如果江深沒有決心救師照，沒有在追殺絕境中竭力求生，沒有超出常人的堅忍心志，卻是萬萬走不到破境這一步的。
所以當(dāng)江深從吐納中睜開眼，知道自己已經(jīng)破境歸虛，心中雖有喜悅，倒也沒有欣喜若狂，只是一伸手，首先將身旁的阿照抱了過來。
么！
狠狠親了一口仍在沉睡中的阿照后，江深小心地破開參須之繭一道縫，鉆出去又檢查了一遍周圍的石塊情況，確定不會出現(xiàn)崩塌，這才將身體縮小，順著山體內(nèi)的石縫找到被埋住的初元劍。
提劍在手，鉆出山體外，江深沒有去驚動仍在石臺盤坐的姜微和陸有才，御劍而起，如同一只不起眼的螢火蟲，向谷內(nèi)飛去。
前來殺自己的劍修，必定是天道司的人，如果再遇見，江深確信自己一定能認出他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