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羈絆
隨著這股青煙漸漸消逝于空氣中,蘇清羽的身體緩緩倒地,江深感覺他這下算是死透了,生機全無。
這一刻,江深內心沒有感到變輕松,反而思緒良多。
阮初元這人很復雜,生前除了是天下觀地位不低的山外行走,江深知道他起碼還有兩個隱藏身份。通過阮初元留下的記憶碎片,他才能在赤風城一下子猜到是誰在背后搞的那些陰謀。
可是江深那時完全不在意這種事情。
他是妖。
他也是另一個世界過來的人。
就像人們不會關心森林里的猴群中哪一只想做猴王,他也并不關心這片大陸上誰想當皇帝,或者誰想掀翻龍椅。
所以當天道司里有人要殺他,他沒有第一時間想到是蘇家還惦記著那點破事,而是首先懷疑燕國太子,畢竟他是離自己最近的敵人,無論時間還是空間上。
但是現(xiàn)在他明白了。
擱在剛入城的時候,江深也許會考慮躲避,畢竟寧城蘇氏是燕國唯二的仙宗世家,惹不起,還躲不起么?
可是現(xiàn)在不行。
上陽城有朋友,有師長,有同路人,還有未完成的事情。
這就是活在人世間的羈絆,涉世越久,羈絆越深。
原來你們這幫陰謀家還惦記著小爺,還傷了護著小爺?shù)娜?,好吧,那咱們就走著瞧?p> 江深瞥了一眼地上蘇清羽的尸身,從開物珠里掏出那桿阮初元留下的筆,隨手在空中畫了一道符。
呼!——地面上仿佛裂開一道縫,地底的烈焰狂涌而出,熾熱的火舌舔舐過去,蘇清羽的尸體就變成了一灘飛灰。
江深御劍而起,向著玉蓮山方向返身而去。
……
東南方向,二十里外的森林里有兩幢木屋,一位年輕人坐在窗前捧書細讀,年邁的仆人將油燈點亮,顫巍巍端上書桌。
啪!
屋子角落里有什么東西忽然破了。
蘇懷霍然轉頭,正看見供在龕中的三塊玉牌,其中一塊已經(jīng)碎成齏粉!
“三叔!”蘇懷大驚,一抖手,書卷掉落地面。
老仆人的腰瞬間挺直,頰邊皮肉抽動,眼里閃過一抹哀色,他果斷說道:“公子速去通知家主,老奴去看看!”
說完,身影閃動,老仆人已經(jīng)從屋里消失。
“昭伯小心!”蘇懷轉頭沖窗外喊了一句。
昭伯用的身法也是“江梅隱”,只比蘇清羽慢了些許而已,他掠出樹林后,只片刻功夫,就聞到了空氣中的一股煙火味。
循著那股未散盡的氣息,昭伯很快就找到了蘇清羽喪命的地方。
地上一堆黑灰,余溫猶在。
晚風拂過,灰飛煙滅,露出下面一塊天道司的云紋玉佩。
“三爺!”昭伯一臉悲憤地拾起那塊玉佩。
……
夜幕完全籠罩琢玉谷的時候,江深回到了谷中。
他一點沒意識到,今天進出琢玉谷,護山大陣竟沒有對他生出一點反應。
蘇清羽能夠自由進出,是因為身上有天道司的玉佩,他又是憑借什么?
江深沒想過這個問題,腦子里記掛著顏荃的傷勢,只是不知道她的居所在哪兒。
后來一想,反正谷里想殺他的人已經(jīng)被除去,就算被人發(fā)現(xiàn),也沒什么大不了,索性縮小了身體,如飛蟲一般從南邊開始,一處一處找去。
找了小半個時辰后,靈機一動,想到顏荃是研究藥石的教習,她的居所必定離藥園不遠,調轉方向飛去,果然就在藥園附近找到了。
飛進去,院子里也種滿了各種草藥,里屋燈光很亮,有人在里面說話。
江深輕輕落地,穿過庭院,小心地走到里屋的窗下,正聽見王司座的聲音。
“顏長老,今天終究是我的疏忽,不該讓你獨自去找他,希承很是自責。”
顏荃和聲回道:“王司座無須自責,去的人多了,虞清肅容易察覺,這一點我當時就很堅持,只是沒想到他竟連護山大陣都摸清了??磥恚@寧城蘇氏,所謀之處不止一個弟子的性命而已啊,王司座,我覺得我們司天監(jiān)應該將此事重視起來,查查他們到底還想做什么。”
“顏長老放心,這一點希承也想到了,此事不會輕易揭過,稍后我就會去見監(jiān)正真人,一定要將他們的目的弄清楚,至少,蘇氏首先要給我們司天監(jiān)一個合理的交代。”
“那王司座就忙你的去吧,我這點傷,自己就能治,沒有什么大礙,無非修養(yǎng)一些日子而已?!?p> “那希承就不打擾顏長老休息調養(yǎng)了,要用什么藥材丹丸,盡管吩咐張執(zhí)事就行。”
隨即響起一個年紀略大的男人聲音:“是的,顏長老只需開出單來,交給我跟丹房就行?!?p> “勞煩張執(zhí)事。”顏荃謝了一句。
屋里又有人關顧了幾句后,王希承領著幾個人離開了庭院。
小院恢復了寧靜,江深正要恢復身形走進去,卻聽見屋里顏荃長長嘆息了一聲:“唉……”
江深聽見這聲似乎憂慮深重的嘆息,心中無來由地一緊,連忙在門外問道:“怎么了顏奶奶,傷勢要不要緊?”
“啊……誰?”里屋的顏荃聞聲一驚,以為自己愁思濃重,一時間耳朵起了幻聽。
“我是江深呀,顏奶奶?!?p> 江深笑瞇瞇地邁步從前廳走了進去。
臥在榻上的顏荃一抬眼,見江深分明活生生地從門后出現(xiàn),既驚且喜,頓時坐了起來,兩眼有些發(fā)直地顫聲問道:“江深?。亢⒆幽銢]事?你真的……還活著?”
“看,我沒事了!”江深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己的胳膊。
“孩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顏荃喜笑顏開,差點翻身從床上坐起來,卻正觸痛到腿上傷處,頓時臉色微變,右手在榻上撐了撐,沖江深招手道:“孩子,快過來,給我說說你這些天發(fā)生了什么事,那虞清肅為什么要殺你?”
“不急不急,顏奶奶,知道你為了我受傷,我?guī)Я睡焸ニ庍^來,先給你治傷,咱們再說那些事?!苯钫f著,探手從開物珠里取出一只玉瓶。
“不礙事,不礙事了,你還有什么藥能比我們丹藥房的更好?”顏荃擺擺手,自然不信。
“顏奶奶,你就信我一回?!苯钫f著,一屁股坐到榻邊,抬手就將纏在顏荃腿上的紗布小心揭開。
顏荃見他這么堅持,倒也沒有再阻攔,只是有些好奇地看向放在榻邊的那只玉瓶。
傷口露開,雖然已經(jīng)止血,斷開的筋脈用極細的蛟筋接上,表面也敷上了厚厚一層藥膏,可是看起來依舊很是慘重。
江深自己受過比這更嚴重的傷,自然不怕,他小心將藥膏抹去,打開玉瓶的塞子,一股奇異清香頓時彌漫屋內。
顏荃一輩子鉆研藥石丹丸,一聞這味道,頭腦頃刻間一片清明,頓時一驚,顫聲問道:“這……這是什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