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鎛斯沿著忘川河,一路往歸墟趕去,卻在路上遇見了幽幽飄蕩著的烏木幽靈船,甲板上正悠閑地躺著一個人,恰是渾身被黑抹布包裹纏繞的擺渡人晚留云。
這擺渡人的幽靈船能日行千萬里,尤其是這位前輩的,比自己用法術(shù)趕往歸墟快多了,也不知這位前輩是要去往何處,若是順路正好讓我搭個船。
荼鎛斯如此想著就沖船上之人開口道:“在下靈官神荼,見過留云前輩。不知前輩您此行是要去往何處?晚輩今次奉帝君之命,正要趕往歸墟查辦要務(wù),不知前輩可順路?容晚輩失禮,搭載一程?”
“我說是誰呢?遠遠就瞧見你這打著板子奔走的蠢模樣,年紀輕輕死氣沉沉,跟個僵尸似的沒個活樣,不像話!”晚留云半點不給面子,數(shù)落起本就不是活人的冥界英武守城將軍來,對荼鎛斯剛正硬挺、正氣凜然的走姿狠狠地吐槽了一番。
“說說,慶戎那小兒又使喚你去歸墟干什么玩意兒了,若是有趣,老夫便載你一程,若是無趣,你就自己走去吧!
依我看以你的能力,要去億萬里之外的歸墟,一個來回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的。
看來今日若不是我,這劫難還是趕不上嘍!
說吧!慶戎小兒要你去歸墟,所為何事?”晚留云懶洋洋地問道。
荼鎛斯聽著對方奇怪的話語,不由得皺了皺眉,卻因求人辦事,依舊謙遜有禮地向晚留云請求。
“并非晚輩不愿透露,只是此乃軍令,晚輩不可妄加多言。何況事關(guān)歸墟,便無小事。帝君在信中嚴明歸墟有異,晚輩也不知具體情行,只得親自前去查看一番。還請前輩照拂,送晚輩一程?!?p> “愚不可及!這歸墟存在億萬載,老夫也不曾見過又什么大事發(fā)生。
就算真的有事,你一個小將去了根本無濟于事,估計連回來報信的機會都沒有。
慶戎那小子就是整日不干人事,盡讓你們這些小輩做些虛頭巴腦的事情。
拋開這些雜事不說,你且仔細想想你自己是來干嘛的?你確定你今次必須要去歸墟么?”晚留云很是意味深長地看著岸上的年輕人。
“軍令如山,不容有失!前輩若是與晚輩不順路,那就請便吧!晚輩失禮,先行一步!”荼鎛斯正色的說完,便要轉(zhuǎn)身離去。
晚留云見狀不覺失笑,隱在漁夫帽下的雙眼骨碌一轉(zhuǎn),又開口道:“哎!哎!哎!我說你這年輕人,怎么就如此小性,還說不得了!
我說了不順路了嗎?說你兩句就不高興了!這船你愛搭不搭,我也閑的自在!”
荼鎛斯聞言臉上不禁露出喜色來,一想到有擺渡人的幫助,自己一定能在血月前夜回桃都,他便馬上俯首作揖,向晚留云道歉并致謝。
待他上了幽靈擺渡船,晚留云便驅(qū)使著船只行走在浩瀚無邊的忘川河上,與其說是河,到不如稱為海。
“年輕人,你可曾覺得眼前的景象和近來你所經(jīng)之事,有似曾相識之感吶?”晚留云忽然發(fā)問道。
荼鎛斯聞言緊了緊搭在膝頭的拳頭,靜默片刻,看著站在船尾上的黑影開口道:“還請前輩賜教!”
“哼!看著你這苦哈哈的菜瓜臉,我就好人做到底吧!免得你又追悔莫及!”擺渡人說著還白了荼鎛斯一眼。
“這里可不是冥界,你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除了我之外全都是桃妖阿徹的夢境。
數(shù)千年前,你在這忘川河邊做了同樣的決定,以至于從那之后你追悔莫及數(shù)千年。
那桃妖阿徹也因命中之劫,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間。她心中有怨念,所以再世為人后始終不愿接納你。
因為與葵姝有著斬不斷的聯(lián)系,故引著你等再入這個夢境。
不想,你這傻子還是如同當年一般,作出了同樣的選擇!
不過這也怪不得你,因果難料,你又怎知今年的血月會提前升起呢?
若是沒有那日夜鳴透支破曉,拖延時間在前,那桃妖怕是早就死透了吧!
命中注定的死劫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該來的總會來的。
只是現(xiàn)在你身在夢境中,已不再是過去的你,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
我再問你一次,你還要搭我的船前往歸墟泉眼么?”
荼鎛斯聽得一頭霧水,腦袋嗡嗡作響,只剩下那句‘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間’。
他驚惶不安地起身來到晚留云面前:“前輩,你到底在說些什么?阿徹她怎么了?什么叫命中注定的死劫?血月又為何會提前降臨?”
晚留云嫌棄道:“你問這么多,讓我先答你哪個問題好!我就問你一句話,眼下離血月降臨還有幾日,你是回度朔山守著心上人呢?還是要繼續(xù)履行你那大過天的軍令呢?”
“心、心上人?前輩,您、莫不是誤會了什么?我對阿徹并無非分之想,我、我只是……”荼鎛斯忽然有些艱澀。
晚留云沒好氣地出聲怒罵:“蠢貨!都這時候了還想這些,認真回答我的問題!回是不回?”
荼鎛斯抬頭望了望幽靈船行駛的方向,又回身盯著來路,緊了緊下頜沉聲道:“回!”
“這不就行了!整得我比月老還累!你們這些小家伙總是不聽勸,人間都傳了多少個春秋了,這‘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吶!站穩(wěn)了!走你!”幽靈船隨著晚留云的一聲號令,如利劍一般往前飛射去。
“前輩,您可是弄錯方向了,這是去歸墟的方向,我們不該往回走嗎?”
“方才那是哄騙你上船的戲法,老夫壓根就沒打算載你去歸墟!誰閑的沒事干去遠在億萬海里之遠的歸墟??!快把嘴閉上!一會兒吃了怨風,耽誤事可不怪我!”
“你…”
“你什么你!你們這些年輕人,做事情總是拖拖拉拉的,猶豫個什么勁兒呀!葵姝那小丫頭也是,不就是找?guī)孜不昶敲??這都多久了,還沒找完,耽誤我行程?!?p> “葵姝?她為何要找魂魄?”荼鎛斯好奇。
“哎呀!不是夢里的葵姝,而是夢外的葵姝!你話怎么這么多?難怪她以前總跟我抱怨,說你像個愛念經(jīng)的和尚呢!
等你做完你該做的,就知道這前因后果了!現(xiàn)在,把嘴給我閉緊嘍!”
烏木幽靈船快速地往度朔山駛?cè)ィ硪贿叺陌睾涂⒉恢澜酉聛碜约簩庥鍪裁础?p> 此時的阿徹正在妖主蕉童的教習下,在桃屋中潛心修煉,忽然聽見飄窗外傳來葵姝激動地叫喊聲。
“阿徹!阿徹!你快出來看吶!陰月!陰月變紅了!血月要來了!”
阿徹與妖主蕉童幾乎同時睜開雙眼,兩人化作一粉一綠兩道幻影,齊齊往窗外飛射而去。
不為別的,只是為了汲取血月中的殺伐與災(zāi)殃之氣,那紅光中帶著極重的陰戾氣,對冥界眾生而言是極佳的修煉時機,很多兇獸也會因為這陰戾之氣太過濃郁,稍不留神,就會狂性大發(fā)。
每年血月出現(xiàn)之時,就是冥界六天宮和地府最忙的時候,被鎮(zhèn)壓在冥界和十八層地獄的萬千鬼怪妖魔們,便會趁此時機蠢蠢欲動,妄圖攻破囚牢。
妖主蕉童人如其名,頂著一張孩童的皮囊,飛回了自己在桃都中的居所開始閉關(guān)修煉。
阿徹則來到葵姝身邊,同她一起看著腳下整座沸騰的桃都。
“荼美男不是說這血月會在他回來之后出現(xiàn)嗎?怎的還提前了呢?不行,我得去問問夜鳴這是怎么一回事?”
說著,白衣葵姝便拉著阿徹往桃木頂端夜鳴的住處趕去,方一落地就見夜鳴拿著一張黃帛,沖出樹頂,往鬼門而去。
“夜鳴!你著急忙慌的,干嘛去?”兩人也雙雙化作虛影追了上去。
等趕到鬼門,就見夜鳴竟被一身鎧甲的郁夷年攔住了。
“郁壘小將軍,夜鳴受天命召回,還請放行!”夜鳴一臉嚴肅,將手中的黃帛扔給了郁夷年。
上書:天雞夜鳴,為師命你堅守冥界,司職陰月升降。你卻濫用破曉之鳴,以至今次血月早生異相,擾亂冥界秩序,犯下此等大錯?,F(xiàn)命你速回天界認罪領(lǐng)罰!——昴日仙官
“并非我故意為難你,只是冥界有規(guī),每逢血月,冥界妖魔躁動不安,所有靈山、鬼蜮的守護結(jié)界均會加重防守,鬼門更是只進不出。我也不攔你,你大可一試,今日走不走得出桃都,全憑你本事!”
說著,郁夷年緩緩退開,給夜鳴讓出道來,眼神卻死死地纏著眼前彩衣翩翩的少年,滿是警告的意味。
葵姝看著那同樣泛著血紅光芒的鬼門結(jié)界,很是不放心地勸說:“夜鳴!你還是聽阿年的吧!這種時候就別互相為難了!”
“你這黃帛上的落款已是數(shù)日前,早已過了你師父說的‘速來’!你現(xiàn)在著急個什么勁兒?。≡偻硪蝗找彩峭瑯拥膽徒?,我勸你還是按規(guī)矩辦事的好!可別再節(jié)外生枝了!”一直安靜旁觀的阿徹忽然開口道。
可此時的夜鳴卻依舊滿臉焦色,這幾日他忙著與半神妖女禾汐斗法,根本沒顧上自家窩中還有天書到訪。
今日冥界血月早生,禾汐也回去鎮(zhèn)守鬼市了。夜鳴這才抽空回的桃木,不想這血月竟是因自己而起,心中正是焦急萬分之時,哪還聽得進眾人的勸告。
夜鳴飛身上前,妄圖強行穿過鬼門,只是鬼門屏障就像一張淡紅色的網(wǎng),牢牢將他纏住,使之動彈不得。
“郁夷年!你搞什么花樣,快放我下來!你沒看見天書上的內(nèi)容嗎?難道你也想和我一起去受天罰嗎?”夜鳴艱難地扭頭沖身后的方向吼道。
“我說了,我并不想為難你。這結(jié)界乃是歷代掌司之神加固所成,并非我一人就能解開的。
如今兄長不在,單靠我身上的這半枚鬼虎符根本打不開結(jié)界屏障。你且在上面掛上一日,待明日血月落下,便可脫身回你的天宮受罰?!?p> 郁夷年解釋著,語中滿是竊笑。
“阿徹,你看!這傻鳥被黏住了,哈哈哈!好搞笑??!敢情這血月的鬼門結(jié)界比飛涎鳥的唾液還有用,也不知何時有機會能從那神出鬼沒的北太帝君處,習得此等法門,也好我們?nèi)蘸笥紊酵嫠鲭U之時,拿來抵上一抵?!?p> 白衣葵姝好笑地看著掛在鬼門上的夜鳴,小腦瓜子卻轉(zhuǎn)的飛快。
阿徹正想接話,就見夜鳴已經(jīng)使出十八般武藝,對著鬼門結(jié)界就是一番狂轟濫炸。
鬼門結(jié)界屏障受到撞擊開始大幅波動起來,郁夷年見狀趕忙出聲制止,卻不想身后一道巨大的虎嘯傳來。
“糟了!是噬鬼虎!這血月之夜妖獸本就容易狂躁,我怎么忘了還有這一出呢!”
郁夷年滿臉的驚慌,派出數(shù)名守城鬼差和靈官將夜鳴鎮(zhèn)壓,又囑咐白衣葵姝和阿徹將夜鳴安撫下來,自己則著急忙慌地沖進了鐵圍城墻中。
此時的血月已高高懸掛在眾鬼頭頂,桃都城中魑魅魍魎受血月影響嚶嚶之聲越發(fā)嘈雜,郁夷年去了好久也不曾回來,鐵圍之中的虎嘯卻越來越響。
鬼門處的幾位心中都已開始打鼓,一張張臉因為噬鬼虎釋放的虎嘯威壓被逼迫的開始發(fā)白。
一旁和青衣目睹全程的葵姝也很是緊張,身體僵直,緊張時候的小動作顯露無疑,放在身側(cè)的手,大拇指不斷被拳頭包住又彈出,就算過了數(shù)千年,她的身體依然記得當年那場災(zāi)難的恐懼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