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宇和田靜坐回桌邊,所有人羨慕的目光都聚集在兩人身上。
小美問自己男友:“親愛的,剛才那人是誰?”
“是我們總裁,沒想到連總裁都要求他給一個機會,此人深不可測,真是深不可測?!毙∶滥杏疡R上端起杯子走過來,說,“吳老板,能跟你吃飯是我的榮幸,有機會的話,請看看能不能在奧總面前替我美言幾句,感謝,衷心感謝!”
阿豪把桌上的龍蝦轉(zhuǎn)到兩人面前,說:“吳老板、小甜甜,快嘗嘗,剛上的龍蝦,趁熱乎吃?!?p> 田靜嘴角得意的翹了起來。
游游也端杯過來,說:“吳老板,真是對不起,剛才我說話可能有點冒犯,請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以后還仰仗你多提攜提攜人家呢?!?p> 道哥抬抬眼鏡,拿著酒杯貓著腰,說:“吳老板,不知道你在教育口有沒有熟人,能不能幫我也說說好話?這兩年想提一提,可是競爭壓力太大,沒想到眼前就有棵大樹,我想背靠大樹乘乘涼,你應該不會嫌棄吧?”
吳宇一一跟他們喝完,大家拍手夸獎:“吳老板海量啊,牛!”
阿豪在漫仔頭上拍了一下,說:“你啊你,居然想癩蛤蟆吃天鵝肉,小甜甜是你能配得上的嗎?”
漫仔摸摸腦袋,說:“你剛才明明還說我綽綽有余的……”
阿豪又端起一杯,說:“祝福二位白頭偕老,永結(jié)同心!”
田靜擺擺手,說:“喂,阿豪,有點過了,我們又不是結(jié)婚,用不上這樣的形容詞。”
阿豪先干為敬,說:“早晚的事嘛,小甜甜,你為了我們大家,一定要跟吳老板把情侶關系永遠維系下去,我不介意做一只跟著升天的雞犬,哈哈哈?!?p> 小美手指夾著酒杯,杯中裝了一些紅酒,來到吳宇身后,把頭發(fā)甩到一側(cè),微微屈膝說:“吳老板,今天晚上我還沒跟你單獨喝過呢,肯不肯賞個臉?”
吳宇拿起酒杯轉(zhuǎn)身跟她碰杯,她故意用翹起的小拇指輕輕刮了他的手背,小聲的說:“我知道有個私人酒莊,特別符合你這樣身份的人,下次咱倆一起去?!闭f完還眨了個眼。
他喝完酒,說:“我剛才說了,你們大可不必聊我,繼續(xù)你們同學的話題就行?!?p> 小美貼著他耳朵吹著熱氣,說:“嗯,找個單獨的機會再互相傾訴你我,深入了解?!?p> 漫仔不斷的給田靜夾菜,書恒獨自喝著悶酒,游游不時的抱怨包間太熱,并把領口往下一個勁兒地拉低。
不知推了多少次杯,換了多少輪盞,這些人終于是喝得迷迷糊糊、不省人事了。
書恒跟吳宇握手,心事重重的說:“希望你以后好好對田靜,不要辜負她?!闭f完就離開了。
道哥半瞇著眼說:“不……不準走……接……接著喝。”
又過了一陣,服務員走進房間,說:“各位客人,店里馬上下班了,請看看是否需要給大家叫車或安排代駕?”
小美醉醺醺的一擺手,說:“阿豪,你先結(jié)賬,明天我們給你A?!?p> 服務員說:“已經(jīng)有位先生結(jié)了。”
阿豪努力睜眼,問:“誰?。空l比我還快?”
服務員說:“是跟您們一起吃飯的先生?!?p> 同學們此刻才發(fā)現(xiàn)書恒已經(jīng)離開了,小美埋怨道:“怎么搞的,走了都不說一聲?服務員,一共多少錢?”
“二十一萬三千八?!?p> 阿豪笑起來,說:“今天吃得挺開心,這錢也比前幾年加起來都多,哈哈?!?p> 道哥坐起來,整理眼鏡,說:“書恒最近發(fā)財了?二十多萬自己一聲不吭就墊了?牛啊?!?p> 游游睜著一只眼睛翻看手機,說:“我來群里圈他,讓他出來收錢……咦,怎么找不到人了?書恒退群了?”
大家一聽,酒勁醒了一小半。
田靜操作手機,說:“真的,他剛才退群了,怎么回事?”說完就給書恒撥打電話。
響了幾聲以后,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喂,喂,你是機主的什么人?”
“你是誰?我是他同學?!?p> “那你快來一下吧,他現(xiàn)在在綿江大橋上,快跳下去了!”
“什么?我們,我們馬上到?!?p> 掛了電話,她還沒回過神來,其他人問道:“怎么了?你快說啊?!?p> “有人說書恒要跳江,在綿江大橋上?!?p> 漫仔突然驚醒,說:“那還等什么?咱快去?。¢_我的車!”
吳宇同田靜起身,可其他幾人扭扭捏捏不愿動彈。
小美說:“哎喲,真煩人,你們先去吧,我跟親愛的再醒醒酒?!?p> 游游說:“到了跟我打電話,視頻也行,讓我瞧瞧他怎么尋死覓活的?!?p> 道哥說:“這小子哪根筋不對了?喝多了吧?沒準兒一會兒自己就下來了?!?p> 阿豪說:“我就不去了,說不定就是嫉妒我,我過去了,他看著肯定更來氣。”
田靜對漫仔說:“快,人命關天。”接著轉(zhuǎn)頭跟服務員說,“馬上給我們安排一位代駕,馬上!”
代駕載著三人朝綿江大橋飛馳而去。
她在車上罵道:“小美他們幾個還是不是人?。孔约和瑢W要出事了,還一個個穩(wěn)坐如山?!?p> 漫仔贊同道:“對啊,不管怎么說,都是一起長大的哥們兒嘛,怎么能見死不救呢?”
吳宇淡淡的說:“如果他真的想死,我應該能把他勸回來?!?p> 田靜望著他,問:“你?怎么勸?”
“連活著的勇氣都沒有的人,肯定也不敢面對死后的世界?!?p> 漫仔把他頭上的小辮子往后一甩,問田靜:“你男朋友啥意思?”
她對吳宇說:“好,你無論如何要把他救下來?!?p> 汽車開到了橋上,橋邊緣已經(jīng)聚集了一圈人。
他們靠邊停車,三個人跑過去鉆進人群,只見書恒坐在護欄上,身前即是十幾米高的江面,他的衣服和頭發(fā)被河里的風吹得胡亂擺動,看起來非常凄涼。
田靜大喊:“書恒,你快給我下來!干什么傻事?”
漫仔也跟著喊道:“就是,有啥想不開的?”
書恒一言不發(fā)。
一個中年大叔走過來,遞給田靜一個手機,說:“剛才就是你打的電話吧?這個小伙子把手機錢包扔了一地,然后就坐上了橋欄,怎么勸也不聽,我們也不敢靠近,哎。”
吳宇撥開大家,說:“讓我試試吧?!?p> 田靜拉著他的手,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說:“答應我,必須把他救下來。”
他點點頭,走過去,在離書恒一米多的地方站住,也爬上了欄桿,跟書恒一樣的坐在圍欄上。
他說:“你真會挑地方,這里的風景確實不錯?!?p> 書恒漠然的說:“風大,別把你金貴的身子吹感冒了?!?p> “金貴?何來金貴?十幾天前我還只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不,不會吧?你可是吳大老板。”
“你看我像嗎?就連身上這衣服也是下午剛買的,都是騙人的。”
“呵呵,別以為我會信,難道那個總裁也是假的?一屋子的人都陪著你演戲?”
“奧總是真的,可我是假的,我跟田靜也是假的?!?p> “什么意思?”
“我不是她男朋友?!?p> “等等,我不太明白。”
“我就是她母親店里一個打雜的,她讓我扮成男朋友,免得每次都被同學笑她嫁不出去。”
“假的?都是假的?”
“真的假的,很重要嗎?”
“對我來說,也許重要吧,這一年我失去了工作,失去了親人,今晚本來想在同學會對她表白,但看到了你,我才發(fā)現(xiàn),我連唯一活下去的理由也沒有了。”
“你喜歡她?”
“也許吧,她是在我人生低谷中,唯一對我不離不棄的人,大學里她給我寫的那些鼓勵、安慰的信件,是支撐我熬到畢業(yè)的唯一動力?!?p> “你可以試著告訴她?!?p> “算了,不必了,她那顆不沾世俗風塵的心,是我這種失敗者永遠高攀不上的?!?p> “失敗可怕嗎?說實話,我真的很羨慕你?!?p> “我有什么值得羨慕的?!?p> “至少,你可以有權選擇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而我辦不到?!?p> “那還不簡單,跟著我跳下去就是了?!?p> “我也挺為你惋惜?!?p> “呵呵,有什么可惋惜的?!?p> “我惋惜的是,你以為跳下去就可以結(jié)束生命,你錯了,你根本不知道將要面臨的是什么。”
“還能面臨什么,一了百了的死亡而已?!?p> “天真,人間的死亡只是一段路的結(jié)束而已,主動放棄生命的人一定會被囚禁在地獄,在那里會遭受最惡毒最殘忍的刑罰,直到僅有的一絲絲欲望被徹底磨滅掉,變成一具行尸走肉?!?p> 書恒轉(zhuǎn)頭看著他,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笑聲好冷好無情,說:“哈哈哈,說得跟真的一樣,對不起,我是無神論者。”
吳宇嘆氣,說:“哎,日月星河長路漫漫,人間不可愛,但等你走上另一條路的時候,無論多么不舍和遺憾,也再回不了頭了。”
“可是我活著還能有什么意思,我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
“對啊,你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難道還能怕失去什么嗎?”
“如果我曾經(jīng)一直一無所有,可能也就茍且偷生活下去了,但我以前是那么努力,差一點就可以改變?nèi)胰说拿\,但后來看到那些一個個本不如我的人,卻過得風生水起,再看看自己,只是從一個低谷走進另一個更低的谷,我真的累了。”
“如果你真心如死灰,你是不可能感到傷心和難過,我可以看到你內(nèi)心還想贏一次的信念。”
“你覺得,我這樣的人,還有機會嗎?”
“不是我覺得,而是你覺得,機會是需要去爭取的,還有,你在飯桌上跟我說的那句話。”
“那句話怎么了?”
“我恐怕不能陪著田靜太久,如果那是你的心愿,我希望你自己去實現(xiàn)?!?p> “什么意思?你要拋棄她?”
“不,我很快會離開,永遠的離開?!?p> “你難道是得絕癥了?”
“差不多吧,總之,你辦不到的事,更別指望我替你去辦,活出自己,死的時候才能有個人樣?!?p> 書恒靜靜的看著他,表情緩和了很多,眼神也不再絕望,微笑著說:“吃飯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巴?!?p> “這些話可能憋得太久了,我也不知道是在勸你,還是在勸我自己?!?p> 田靜在遠處喊道:“喂,你們聊好了嗎?別再嚇我們了,快點下來吧!”
書恒朝吳宇伸出手,說:“很高興認識你?!?p> 他握住書恒的手,說:“我也重新認識了自己。”
田靜和漫仔看到這一幕,松了一口氣,看來談判成功了。
書恒不再尋死,把腿邁回欄桿內(nèi),可是坐太久,再加上橋上風大,當他另一條腿往回邁的時候,身子一滑,后仰著掉下了橋,努力朝吳宇伸手喊道:“救命,救我!”
橋上圍觀的人們慌亂的尖叫起來,吳宇馬上往橋下一躍,橋上圍觀的人們叫得更大聲了。
吳宇在空中抓住了書恒,用自己身體護著他,后背朝下咚的一聲落入江中,仿佛砸在一塊水泥地上。
田靜和漫仔沖到了護欄邊,往漆黑湍急的江面嘶啞的哭喊呼叫。
吳宇和書恒沉到了五六米深的江底,書恒慌張地拳打腳踢、奮力掙扎。
他在書恒的后頸和頭頂分別捏了一下,書恒便休克過去。
他將書恒扛在肩上,一步步從泥濘的江底走到岸邊。
上岸以后,他再次捏了捏那兩個位置,書恒又醒了過來,嗆出一口江水。
搜救隊的電筒照在兩人臉上,說:“是你們嗎?從橋上掉下去的人,是你們嗎?”
書恒嗯了一聲。
搜救隊拿來毛毯包住兩人,說:“恁娘的,你倆這水性真好!”
隨后,搜救隊給橋上打了個電話,說:“通知家屬,兩人找到了,沒事!”
遠處的橋面?zhèn)鱽頍崃业臍g呼聲。
書恒一手抓住吳宇,緊緊貼著他的臉,問:“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是人,”他淡定的回答,“我是從地獄來的魔?!?p> 書恒嚇得退了一大步,眼神里全是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