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程樟手指虛點,氣勁到處,陸昭便失了準頭,一針扎在了霍金麟的肩膀之上。
她轉頭瞧一眼程樟,又瞥見城墻之上軍士已被驚動,正急速向這邊趕來,便一個縱身飛出城外,很快消失不見。
霍金麟艱難爬起,驚魂未定:“這女子瞧著不過二十來歲,竟然就有這樣的修為,好生厲害。”
小小一枚金針,被這女子使得有如雷轟電閃,無法招架,回想起來,猶自令他不寒而栗。
程樟從檐頂落下,負手瞧著黑黢黢的大地,半晌才低聲說道:“確實不錯。”
“方才若非程兄弟出手,霍某如今已是個死人了?!被艚瘅敕愿朗爻擒娛可⑷ィ@才低聲問他,“你與這女子交手,似乎還占了上風?”
“不瞞霍兄,程某的確略勝一籌?!逼骋娀艚瘅朊嫔@佩,他又低聲道,“此事切莫聲張,還請霍兄只做不知。”
“明白了,程兄弟果然是得了劍圣真?zhèn)鳌!被艚瘅牖腥稽c頭,“你放心,霍某決計不會透露出去。當年聽說程兄弟于離宮校場,頃刻間連破三境,某便想著,只怕是你已然得了劍圣前輩的大造化??梢姵绦值?,必然是大有氣運之人?!?p> 兩人低聲交談,一塊下了城墻。
長定至幽都,四百余里,張玄翰兩日之后便趕回,向弘盛帝呈上徐天朗奏書。
徐天朗奏稱,幽都北面、東北,虜騎又有異動,自己身為軍之主將,國家北面藩屏,當親率驍銳拒敵,因此不能南來面圣。又稱,副統(tǒng)領阿塔忠畏敵出逃,其罪當誅,若其人奔赴行在,至尊不可為其妖言所惑,當將其梟首示眾,以正軍法。
弘盛帝拍案大怒:“席利貞誤了朕!速速傳制中書門下,將此人貶出臺閣!”
一日之內,行在連遣三名觀海境之金吾侍衛(wèi),趕往幽都,催促徐天朗南赴長定覲見。
中書令元恭禮小意諫道:“這些年北燕雖未大舉入寇,卻屢有小股人馬犯邊擾民。徐都督所言,恐為實情,不是托辭。這阿塔忠如今又不在幽都,徐都督南來陛見,萬一軍中無首,接敵失律,必至幽平道全境震動驚恐,至尊,不可不慎也?!?p> “胡說,”弘盛帝連聲冷笑,“徐天朗乃是騰龍境之修為,這四百里路途,一日可至行在,何至于延誤軍機!彼既不敢來,不臣之意已顯,元卿為何替他遮掩?朕,橫行天下三十年,豈能被這等奸邪之輩挾制!傳制陸澤、恒州、信安等處兵馬,俱來長定待敵,朕要討平逆賊?!?p> “是,”元恭禮額頭見汗,顫栗躬身,“臣等這就擬詔?!?p> “至尊,”通事郎陳注連忙提醒,“這幾處之兵,可都是幽平軍統(tǒng)領署所節(jié)制。”
弘盛帝聞言,登時厲聲喝道:“八百里加急,敕令臨海道行軍統(tǒng)領韓闊,自北齊州率精銳,沿濟北河出征幽都。恒州等處軍將,皆是徐天朗之部屬,想必畏懼其威勢,朕要韓闊來做這個主將!”
“是!”
韓闊當年在峽東之戰(zhàn)中奮勇當先,一舉成名,其人精明兇悍,也是深得弘盛帝信重的名將。
率先趕到長定府城的,是恒州守將周知望。接著急敕,這位年逾五旬的老將連夜點起六千兵馬,次日便趕至行在。
得知這回竟然是要攻打幽都府,周知望心下大駭,連忙私下詢問駐守此處的旅將駱承業(yè):“徐制帥當真反了?”
“當真反了,”駱承業(yè)三十出頭,體形敦實,一張圓臉,他是周知望之部屬,恭敬抱拳回話道,“制將軍遣人追殺阿塔副統(tǒng)領,至尊召他陛見,也推拒不來,這不是反了么?”
周知望呆了半晌,又去見祁存道:“按使大人也知道,幽平軍之部署,北重南輕,精兵俱在幽都府等處,不下十萬之眾,師將武元錫、史應忠、田守真、向騰蛟、董重進,無一不是悍勇之輩。卑職這里,連同陸澤、銘州、信安等處兵馬,統(tǒng)共不過三萬來人,又皆是羸卒,如何敵得過?須得至尊再召西山、臨海兩道之兵,方有勝算?!?p> “西山之兵不能動,”祁存道神色依然從容,“至尊已命韓闊韓統(tǒng)領為主將,率臨海軍乘船沿運河北進,當與本處兵馬,會合于莫州,周都尉不必擔憂過甚。再者,那向騰蛟、董重進,于半道追截阿塔副統(tǒng)領,皆已被斬殺?!?p> 周知望一時愣住,不過他畢竟是老將,很快恢復了鎮(zhèn)定之色,抱拳說道:“至尊和按使大人,部署從容,料那徐逆,如魚游沸鼎,其末路可知矣。卑職當約束部眾,只等著開拔便是?!?p> 衛(wèi)仲南也跑來見祁存道:“卑職前日便想著,朝廷或許有用兵之意,是以遣人吩咐營中,枕戈待旦,只等著軍令吩咐。若是按使大人覺著可,卑職這就趕回武陽,領著兒郎前來。”
“不意你竟有這等見識,”祁存道頗覺意外,“南來卻是不必,你只著人傳諭部眾預備著,待大軍北行,便趕往會合。這一回,算是你將功折罪,本官當替你稟報至尊,幽都平定之后,必有犒賞。”
衛(wèi)仲南按捺住心中激動,躬身抱拳:“多謝祁公!”
數日之間,長定府兵馬驟集。城中百姓又見驛騎奔忙,愈發(fā)惶恐,一時間,流言紛起。有說徐天朗已興兵造反的,有說北燕大舉入寇的,也有的說,那徐天朗已然降了北燕,開城投敵,領著虜騎,席卷南下,煙塵千里,無不駭動。
人心惶惶之際,北赴幽都的侍衛(wèi)返回,帶來了徐天朗的第二封奏書。書稱,愿只身赴行在謁見,卻又奏請以其次子徐思先為幽都留后,以代其掌兵,節(jié)制北鎮(zhèn)。
弘盛帝怒極而笑:“這是仗著精兵銳卒,要挾于朕?簡直白日做夢,待朕臨海軍至,當掃蕩北地,將這逆賊,挫骨揚灰!”
不料北齊州書奏急遞至長定,韓闊僅遣部將率一旅騎兵二千余人,涉谷河而開赴清陽,約七日工夫可趕至行在。書稱臨海軍各路人馬,散駐諸府,集糧聚兵,尚需時日,又況船只缺乏,未可遽至。
瞧過韓闊書奏,弘盛帝面色鐵青,一語不發(fā)。
早有傳言,說韓闊在北齊州甚為跋扈,頤指氣使,獨斷專行,凌于行臺都督王智武之上,無人能制,瞧來此言不虛。
祁存道當即奏道:“幽都之事,可急不可緩,如今大軍未集,下官愿率前部,趕赴玄州,先與敵戰(zhàn)。俟臨海軍至,可會于莫州,直驅幽都,以破徐逆。不然,逆賊心懼王師,若鋌而走險,引北燕虜騎南下,則不堪設想矣?!?p> “好,”弘盛帝當機立斷,“朕即以祁卿,為檢校中書令,幽都行營招討宣慰使,北征諸部,俱聽節(jié)制,余如故。賜尚方斬馬劍,卿可臨機處置,獨斷專殺!朕,則坐鎮(zhèn)長定,為大軍后應,親督軍資糧草支應之事?!?p> 元恭禮聞言,心下嫉羨,檢校中書令,這是要拜相入政事堂的節(jié)奏啊。
羽林軍統(tǒng)領顧同觀分明也在帝側,又素得皇帝信重,可是至尊卻寧愿以文臣為帥,這個祁存道,果然是簡在帝心。
但是其人的確頗通兵略,有將帥之才,又能震懾韓闊這等梟雄。換了自己,是決計不敢出頭領軍的。
除了嫉恨,元恭禮也是無可奈何。
瞧見長子眼中躍躍欲試神色,弘盛帝又吩咐道:“大郎元瑱,可為祁卿之副,你要好生輔佐,盡心任事。若爾違忤了軍機,朕,決計不赦?!?p> “是,兒臣謹奉父皇敕令!”
張錫厚見狀,忙跨出一步,正要抱拳說話,弘盛帝已經不容置疑喝道:“你留在此處,軍興之事,何等繁瑣,莫非你要朕親力親為么?”
衣裝、甲械、俸餉、口糧、鍋帳、醫(yī)生、民伕、馬駝、軍功、傷亡、賞恤,及至筆墨紙張、藥材甜酒食鹽等,軍資輸應,的確是千頭萬緒,務須要有得力干才,盡心盡力,才不致延誤大計。
張錫厚悻悻抱拳:“是,卑職知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