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是很奇妙的東西。
有的人粗茶淡飯,卻能安貧樂道,有的人富甲天下,卻郁郁寡歡。
如果要深究下去,可能只是選擇多少的問題。前者選擇太少,所以只能專注于目前的事,從中獲取成就感。后者選擇太多,似乎每一個選擇都能讓自己再上一層,結(jié)果把自己弄得焦頭爛額。
歸根結(jié)底,欲望的大小取決于選擇的多少。選擇越多,欲望越大。人的痛苦,大部分都是選擇的痛苦。大到影響一生的選擇,小到對一件事的決定。
吳緊現(xiàn)在很痛苦。
每次給游戲充值之后,他都會深深地鄙視自己一番。
再沖我就是狗東西!
吳緊總是這么對自己說。
靠!又死了!我又死了!
吳緊的心頭有一萬頭馬奔騰而過。
就差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boss就死了,可是就是這一點(diǎn)點(diǎn),和沒殺死一個樣。boss一邊在吳緊的尸體旁晃悠,一邊慢慢地回血,看得吳緊想罵人。
如果武器再好一點(diǎn),如果……如果裝備再好一點(diǎn),這完全就是兩個不同的結(jié)局。
吳緊心頭一橫,打開了充值界面。
我真的是狗東西!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這手呢!
吳緊一邊淚流滿面,一邊翻著交易行。剛到手的工資像流水一樣扔進(jìn)游戲里,變成了一堆冰冷的虛擬數(shù)據(jù)。
幾天以后,吳緊的工資卡光了,連抽煙的錢都沒了,還和舍友小借了五百多塊。要不是公司管吃管住,他現(xiàn)在就能餓死在街頭。也可能不是現(xiàn)在餓死,聽說人喝水還是可以活一個星期的。這五百多塊加上之前去黔東南借的兩千塊錢,工資不過一千五的吳緊已經(jīng)走向了負(fù)債之路。
吳緊苦惱于這種負(fù)債的現(xiàn)實(shí)壓力,又沉醉于游戲里那種勝利的精神享受?,F(xiàn)實(shí)中他窮途潦倒,網(wǎng)絡(luò)里他呼風(fēng)喚雨。甚至為了參加游戲里的各種活動,還經(jīng)常請假去上網(wǎng)。這種病態(tài)的沉迷,終于影響到了他的工作。
陳軍找他聊了幾次,吳緊始終不知悔改。慢慢的也就放棄了對吳緊的期待和培養(yǎng),任由他自生自滅。畢竟又不是自己親兒子,誰也沒閑情去操那份心,能找他說那么幾次,已經(jīng)是自己盡職盡責(zé)了。接下來他是生是死,與自己無關(guān),所以就能問心無愧。
吳緊本來長的就不咋地,這一陣子顛三倒四的過著,一張臉白得嚇人。天天頂著一張睡眠不足的臉在公司里游蕩,活像一個孤魂野鬼。好幾次還把客人要的東西給送錯了,被值班部長一通教訓(xùn)??杉词惯@樣,吳緊還是一下班就往網(wǎng)吧跑,強(qiáng)打精神操作著自己的角色,哪怕打著打著就睡著了。
“你真的是不要命了你!你就不怕哪天猝死在電腦旁邊嗎?”
正趴在鍵盤上睡覺的吳緊被人一巴掌拍醒。吳緊被嚇了一跳,抬起頭就要罵人,發(fā)現(xiàn)拍他的是江雅凡,肚子里的怒火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干嘛?你嚇到我了你?!?p> 吳緊揉著自己的眼睛,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滿,不過他不敢大聲和江雅凡說話,只是嘀咕了一下。
“陪我出去吃飯,我剛下班,還餓著呢!”
“這都半夜一點(diǎn)多了,你還叫我出去吃飯啊?!?p> 吳緊看了一下時間,有些驚訝于江雅凡這么晚才下班。沐足城的技師并不像桑拿那邊需要上班那么晚,雖然也分早晚兩班,通常情況下二十四點(diǎn)左右就可以下班了,像江雅凡這么晚的有,但是不多。
“沒辦法,有個客人一直加鐘,所以弄到現(xiàn)在才回來,肚子都快餓扁了。趕緊下機(jī),跟我出去。”
江雅凡不由分說,拉著吳緊就來到了收銀臺。
“又去沙縣小吃嗎?”
吳緊一邊結(jié)賬一邊問旁邊江雅凡。
“當(dāng)然,畢竟我就住樓上嘛!方便,而且老板做的東西還挺好吃的。趕緊過去吧!我閨蜜已經(jīng)在那邊等我們了?!?p> “哦哦哦!”
江雅凡加快了腳步,吳緊也跟了上去。江雅凡的閨蜜,也是個非常漂亮的姑娘,和她一樣來自湖北,兩個人都留著干爽的短發(fā),兩個人站一塊就好像姐妹一般。技師號也跟接近,一個是89,一個是98。
其實(shí)給技師取牌號也有一些講究,一般來說,帶6和帶8的,基本都是沐足城里技術(shù)比較好的、長得比較漂亮的。而且大多數(shù)都是多面手,除了沐足,中式、泰式按摩都會,少部分還會理療。這種多面手,一般稱之為貴賓技師。她們?nèi)瞬欢?,給沐足城帶來的收入?yún)s永遠(yuǎn)都是大頭,最少占據(jù)了百分之六十。從定價上就有明顯的區(qū)別,普通技師上鐘六十塊一個小時,她們是九十八塊。相對的,提成也很高。
“你喝酒不?”
江雅凡坐下來,招呼老板弄了三個拌面,回頭問吳緊。
“喝點(diǎn)吧?青島罐裝的就行了。給給我來兩罐。”
吳緊也不客氣,因?yàn)檫@錢不用他出。他的收入連江雅凡五分之一都不到,沒必要充這個臉。何況他現(xiàn)在窮得連煙都抽不起,那就更不要臉了。
飯吃到一半,江雅凡的電話突然響了一起來,在寧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江雅凡皺了一下眉頭,最后還是走到一旁接聽了電話。吳緊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聽不出說的是什么,正在努力辨認(rèn),江雅凡已經(jīng)掛掉電話回到了桌子邊。
“你們先吃著,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江雅凡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自己的手提包。
“這么晚了,你還要去哪里?”
吳緊有些不解,外加一點(diǎn)擔(dān)心。
“剛才那個客人說他有東西遺漏在公司里了,我得去找找看,順便給他送過去,他就在不遠(yuǎn)處的錢柜KTV,如果東西真找到了,一時半會兒我可能回來不了這么快,你們吃完自己先回去。”
江雅凡一邊說著,一邊就要離開,被吳緊給叫住了。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p> “沒事,你放心好了,再說你看看她?!?p> 江雅凡指了指喝得有些醉眼朦朧的98號。
“我想她可能需要你照顧一下,我們住五樓,說不定等會你得送她回去。至于我,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p> 江雅凡對吳緊報以一個安心的微笑,吳緊糾結(jié)了一下,遵從了江雅凡的決定,坐下來接著喝酒。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桌子上的空酒瓶越來越多。吳緊自己也喝的頭昏腦脹,拿過瓶子正準(zhǔn)備再開,突然身邊傳來了98號壓抑的哭聲。
“你怎么了?”
吳緊的酒意清醒了一大半,開瓶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粗皖^抽泣的98號。
結(jié)果不問還好,這一問下去,就好像調(diào)音鍵一樣,98號哇的一下就放大了音量。把吳緊弄的束手無措,安慰女人,這不在他的業(yè)務(wù)范圍里面,他的基因里沒這個能力。吳緊只能看著她越哭越崩潰,最后撲上了他的肩膀,把鼻涕抹了他一身。
吳緊直著身子等了一會兒,肩膀上的姑娘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小店老板看他的眼神已經(jīng)有了幾分人渣的味道。
“要不我送你上樓。你回去接著哭?這大街上的也不是辦法。”
吳緊實(shí)在沒轍,只好拍了拍98的肩膀,試圖讓她先回去。98把頭從吳緊肩膀上挪開,梨花帶雨的對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站起來踉蹌了幾下,眼看就要撲進(jìn)旁邊的排水溝里,被吳緊一把拉了回來。98號本來就站不穩(wěn),被吳緊這么用力一拉,頓時整個人撞進(jìn)了他的懷里,把吳緊撞了個溫香滿懷。
吳緊沒有時間去體會這滿懷的柔軟,他只想趕緊把人送回家,這小店老板和偶爾路過的路人,他們的眼神讓吳緊受不了。
眼看著吳緊和98消失在樓梯口,小店老板瞬間在腦海里腦補(bǔ)一整部狗血韓?。核退菬o話不談的好朋友,她喜歡他,他正好也喜歡她,于是兩個人走到了一起。她把閨蜜介紹給他認(rèn)識,他勾搭了她的閨蜜,兩個人鬼混到了一起,她發(fā)現(xiàn)了,選擇了離開,頭也不回的走了。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永遠(yuǎn)的失去她了,于是忍不住留下了漢子憐惜、猛男痛心的淚水。他趁機(jī)而入,帶著她走向了房間,接下來就是一場慰藉靈魂的盤腸大戰(zhàn)。
“呸!人渣!”
老板憤憤不平的吐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地回到了收銀臺里,點(diǎn)開剛才為了看戲暫停下來的《情深深雨蒙蒙》,然后拿起了身邊的紙巾盒??蘅尢涮涞目雌鹆穗娨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