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中地動山搖,顧風儀一手攬住一棵矮樹,另一手緊緊抱著搖搖欲墜的柳清清。
高塔一般的蜂巢在震動中緩緩崩塌,這個雄偉壯麗卻不屬于人類文明的瑰麗建筑從中央被撕裂,火勢向四面八方蔓延開去,幾乎要吞沒這無邊無際的黑暗。
兩人久久地站在雨林中,眺望勢不可擋的火焰。
遙遠的東方已經(jīng)看得到黎明將至的曙光,讓人熱淚盈眶。
“天快亮了?!绷迩遢p聲說,從身后抱住顧風儀纖細有力的腰肢,緊緊地。
她把臉貼在顧風儀的后頸上,皮膚傳來活人的溫度,還有熟悉的體香。柳清清深深吸了一口氣,陶醉地閉上了眼睛。
大火像是要燃盡一切,將榮耀與罪惡一起毀滅。耀眼的火光中,全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們兩人,站在輝煌的廢墟中。
這就是結局了嗎?只剩下她和她的結局。
她心滿意足。
“清清,我們該走了。行軍蟻正在和蜜蜂交火,我們去月湖那里。水里很冷,熬不住了不要強撐。”顧風儀的聲音打破了她病態(tài)的沉醉。
柳清清抬起頭,露出一個乖巧溫馴的笑容:“嗯,有你在,我不怕?!?p> &&&
單涼懷抱著原本屬于夏歡,卻又被陳露奪走的醫(yī)療包,在陳露被飛蛾破體而出后,這個道具就屬于他了,多虧了這個東西,他被林覺刺傷的肩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此時他坐在樹梢上,肩上還纏著厚厚的繃帶,遠方的大火照亮了黑夜,他滿懷興趣地看著火焰中崩塌的蜂巢,笑容滿面。
崩壞的秩序,危機重重的環(huán)境,每個人都居心叵測,只需要一點點的刺激就可以迸發(fā)出滿滿的惡意。
欺騙的花朵輕易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fā)芽。
這一晚的游戲,他看到了另一種可能,與以往的人生截然不同。
他想看到更多更多的背叛,見證虛偽人性在這片極惡之地上的扭曲到底,這些慈憫的、軟弱的、卑劣的、貪婪的、怨毒的靈魂,全都會毀滅。
單涼低低地笑了起來,笑得牽動傷口,他頓時齜牙咧嘴地吸氣,卻忍不住滿心的愉悅。
真美,那個空洞又充滿了赤、裸裸的殺意的眼神,讓他每個細胞都戰(zhàn)栗著涌動起來。
比起陸刃那種天生而純粹的惡,他更期待看到墮落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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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手拉住繩索,另一手握著長、槍,林覺從高處一躍而下,粗糙的繩子在掌心飛速摩擦,讓冰冷的手變得滾燙疼痛。
雙腳落地的震動感讓林覺感到腳上一陣酥麻,數(shù)只蜜蜂卻一擁而上。長、槍挑起,隱隱散發(fā)著綠色光澤的槍頭一掃而過,瞬間挑飛了一只蜜蜂的頭顱,然后是下一只,再下一只。
他明明可以做得很好。
雙腿的麻癢感漸退,林覺深吸一口氣,提著長、槍向夏歡所在的高臺奔去。
夏歡扼著喉嚨站起,嘴里發(fā)出凄厲的尖叫聲,因為煙熏而逃亡的蜜蜂們陷入了猶豫和混亂,逃命的本能和遵循蜂后命令的本能沖突著,讓它們一時間無法做出決定。
陸刃趁此機會越發(fā)逼近王臺,夏歡幾乎看不見瞳孔的眼睛里滲出駭人的污血,幾乎糊滿了整張臉。
“陸刃小心,蜂后要出來了!”宋寒章高聲提醒他。
陸刃臉上掛著瘋狂的笑容,他完全無視了從四面八方向他涌來的蜜蜂,一門心思地揮開擋路的蜜蜂向蜂后沖去,蟄針一次次命中他的后背,他全然不為所動,像是一陣風一樣沖向王臺。
除了高臺上的蜂后,他的眼里再無其他!
王臺上的夏歡發(fā)出尖銳的叫聲,五官大量出血,突然,她的右臉頰被蜂足從內而外刺出了一個血窟窿,然后是另一邊的臉頰,原本脆弱的昆蟲肢體竟然洞穿了人體堅硬的骨骼,她張大了嘴,拳頭大的蜜蜂頭顱從那里鉆了出來,血淋淋地往外爬。
這一幕的畫面血腥殘忍,林覺低下頭一門心思地殺蜜蜂,一邊努力向宋寒章的方向靠攏。宋寒章的刀用得非常好,爆發(fā)之間竟然沒有被蜜蜂蟄傷。
空氣中的煙味濃重,林覺已經(jīng)被嗆得幾度咳嗽,臉憋得通紅??墒顷懭袇s像是毫無感覺,踩著工蜂的尸體跳上王臺,筆直地向蜂后沖去。
新生的蜂后揮動著被血浸染的翅膀,一時間無法起飛。蜜蜂瘋狂地向高臺涌去,前去保護自己危在旦夕的女王。
唐刀自下而上撩起,驚艷的光弧在昏暗的環(huán)境下锃亮,一瞬間迷住了林覺的眼。
毫無破綻、致命的一刀!
蜂后被攔腰砍斷,然后被陸刃一腳踩在腳下。
蜂群剎那間竟然停止了所有動作,一瞬間的寂靜中,林覺凝視著站在高臺上的陸刃。
他渾身是血,身上臉上濺滿了蜜蜂體內的汁液。他在笑,就算戴著口罩也看得出他此刻的笑容,滿臉猙獰的艷麗。
蜂群四散而逃,像是退潮一般涌入蜂巢的通道中。空氣中的煙味濃重到無法呼吸,林覺劇烈咳嗽了起來,肺里滿是渾濁的氣體,根本無法供給身體足夠的氧氣。
腳下的蜂巢開始劇烈震動,像是地震一樣,無法站穩(wěn)身體。
陸刃直挺挺地從高臺上一頭栽了下來,他傷得太重,無數(shù)蜜蜂蟄針上的毒液蔓延全身,他死路一條。
震動,不斷的震動,天搖地動之間倒在地上的林覺努力向宋寒章的方向爬去,周圍堆滿了蜜蜂殘缺不全的尸體,他像是在尸山血海中爬行,每一步都艱辛無比。
頭頂密閉的空間在震動中裂開了一條縫隙,筋疲力盡的宋寒章躺在地上,靜靜地看著頭頂?shù)奶炜铡?p> 煙霧,大火,黎明。
微藍的天空已經(jīng)看得出晨曦將至,雖然還很遠,卻已經(jīng)不是遙不可及。他久久地行走在黑暗中,終于看到了一絲的希望。
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努力爬動的林覺,他忽然釋然地放松了身體。
周圍的煙味沒有那么濃重了,煙氣順著裂開的蜂巢頂部逸散了開來,林覺摘掉口罩深深吸了幾口氣,然后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宋寒章走去。
“學長,你沒事吧?”林覺扯掉他的口罩,焦急地推他。
宋寒章回給他一個微不可察的笑容:“我很好?!?p> 林覺怔忪了一下,劫后余生的慶幸感讓他忍不住咧開嘴笑了。
“還有力氣嗎?”宋寒章問他。
林覺用力點頭。
“把陸刃拖過來,以那家伙的身體素質,現(xiàn)在應該還有口氣?!彼魏聫牡厣吓榔饋碚f道。
林覺依言去找陸刃,他緊閉著眼,臉上還帶著幸福的笑容,似乎并沒有感覺到蟄針和劇毒帶來的痛楚,他的手上還緊握著武器,手背上青筋畢露。
林覺覺得礙眼,于是沒有背他,只是拖著他的腳將他往宋寒章那里拽。宋寒章看不下去他這種加速毒發(fā)的拖法,幫他一起搬陸刃。兩人離開滿是蜜蜂尸體的地方,往有著金色淺池的王臺前進。
那里也空蕩蕩一片,只剩下淺池邊陳露的尸體。
林覺把陸刃往淺池里一丟,一屁股坐在池子邊大口喘氣。宋寒章四處觀望,最后把注意力放在了陳露的尸體上。
林覺在一旁看宋寒章將陳露的尸體面朝上翻了過來,她的臉已經(jīng)血肉模糊,其他地方無一傷口。他很快對尸體失去了興趣,轉而將注意力放在池水上。
“這個池水到底是什么?”林覺掬起一捧池水喝了下去,齁人的腥甜味很嗆人,但卻補足了他幾近枯竭的體力。
宋寒章喝著池水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想知道?”
林覺喝水的動作停了下來:“到底是什么?”
“蜂后從孵化開始就被喂以蜂王漿,用來刺激雌性生殖器發(fā)育?!彼魏抡f。
“蜂王漿啊,嚇我一跳?!绷钟X松了口氣。
“當然這個絕對不是普通的蜂王漿?!彼魏碌难劾飵е┰S笑意,“從變異蜜蜂的飲食習慣來看……你可以猜到這是什么了吧?”
嘴里腥甜的味道越發(fā)濃郁,林覺只覺得胃里一陣翻騰,他捂著嘴蹲到一旁,口齒不清地抱怨:“陸刃他絕對知道!他還把我的頭按到水里喝那個惡心的東西!”
淺池里傳來陸刃沙啞的笑聲,傷愈的他一步步從淺池中走出,看了看陳露的尸體發(fā)出一聲嗤笑,對宋寒章說:“你該更謹慎點?!?p> 說著右手上的唐刀自上而下貫入,狠狠洞穿了頭顱。
“恢復得怎么樣?”
陸刃用拇指抹掉嘴角的液體,詭異地笑了:“只多不少?!?p> 宋寒章斜睨了他一眼,又低頭看手表:“還有十五分鐘?!?p> 最后的時刻已經(jīng)到來。
頭頂微亮的天空中傳來蜜蜂由遠而近的嗡鳴聲,昏暗的通道盡頭已經(jīng)看得到?jīng)坝勘平奈浵仯吮晨勘痴驹谕跖_上。
四面八方,頭頂腳下,無處不是敵人,無窮無盡,宛如末日。
全世界都被籠罩在黎明前最深重的黑暗中,巨大的變異行軍蟻揮舞著巨大的螯肢,大張著鋒利可怖的口器向他們沖來,頭頂?shù)拿鄯洫q如黑云壓城一般襲來,空氣中彌漫著恐怖的風壓。
林覺緊握著手中的長、槍,金屬冰冷的質感帶來一種信念,又或是一種信仰。
他們會活下去!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