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出營

　　話說這日黎珺被黎一揚拉著去見黎珺營中那所謂用了江湖術(shù)士法子的兄弟，人家正在與其他兄弟吹牛呢，結(jié)果被黎一揚莫名其妙的罵了一通，說什么他欺騙無知少女，帶壞了五營的風(fēng)氣，他黎一揚今日要為現(xiàn)實正名打倒那種不切實際且?guī)в锌用晒镇_性質(zhì)的江湖騙術(shù)。

　　那兄弟被黎一揚吼得一愣一愣的，大氣不敢出一個。

　　黎珺完全找不到黎一揚生氣的點，只是見自己人被黎一揚吼頓時就不行了，她帶著傷一把將沖動又和牛似的的黎一揚拉出營帳。

　　這日之事鬧得說大也不大，就是任誰都知道二營的小軍長黎一揚大鬧五營，后被五營副軍長黎珺殘暴拖出，瘋狂毆打。

　　幾日過去，黎珺對青花劍一事仍耿耿于懷，于是某日著便裝出行，在南阜的某個犄角旮旯搶了一堆江湖術(shù)士為其愛劍做法去邪，故此，引來無數(shù)黎家兄弟觀望。

　　其父黎慕更是氣得一口老血噴出，遂將黎珺連人帶劍一并打了頓。

　　黎一揚聽聞此事，便迫不及待的拖著他那殘破的身軀，冒著再次重傷的危險不怕死的沖往五營嘲笑黎珺。

　　“我說小娘子，你那劍邪氣可去凈了？”黎一揚蹲在黎珺帳中的小火爐旁，愜意的溫著在黎珺看來差得不能再差的酒。

　　“也不知道呢。”黎珺坐在帳中的布窗旁仰望著天“你說，得把好劍怎么就那么難呢？”

　　劍對于他們黎家來說著實重要，一把稱手的好劍更是重要。黎珺活了十幾年，看見有些人一輩子都找不到自己要的那把手中劍，如此，便是白白的在這人世間走一遭啊。

　　“我說，你與其相信那江湖騙子能去邪，倒不如去寺廟中將劍開個光，有佛光庇佑，你這劍的邪自然就都跑了?！崩枰粨P翹起嘴角，而后又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大白牙。

　　“當(dāng)真？”黎珺欣喜的回頭。

　　“當(dāng)真?！崩枰粨P忍住不笑奮力的點了點頭。

　　于是，第二日，黎珺背著那令人無比操心的劍，爬上了最高山，到達(dá)了號稱南阜最大的寺廟，為其愛劍……開了個光。

　　當(dāng)晚，黎珺一路輕功飄下了山，他回到營帳與其阿爹說了此后青花再無邪氣而是充滿佛光，懇請阿爹留她愛劍一命。

　　他阿爹受夠了她對青花的驚人之舉，便也只能應(yīng)允，只是叫她日后不要帶著此劍太過招搖過市并收了青花之劍鞘，返了一個新的鞘給黎珺。

　　黎珺開心極了，并且認(rèn)為黎一揚功不可沒，于是她忽然想起前幾日自己打了黎一揚是自己的不對，便強行拉著幾頭豬狗牛羊到往二營給黎一揚既是道歉又是道謝的，搞得黎一揚心慌慌的。

　　轉(zhuǎn)眼已是四月中旬，不知怎的黎秦未回黎樹兒竟也未回。

　　一月前黎暗便叫黎珺前往天源那打探黎樹兒的消息，黎珺以為她黎樹兒能出什么事，在天源軍營那四處摸索也未有她一絲一毫的消息，仿若黎樹兒從未到過一般，黎珺未曾在意，只是以為她完成任務(wù)貪玩不愿回罷了。

　　于是黎珺便心安理得的見糧偷糧，見人整人，做起了那十分囂張的賊。

　　軍隊仍在整頓之中但很多東西黎珺不需要插手，如此便也閑散了下來，腦子放空之余便聯(lián)想著黎樹兒這事越來越不對，故此上報黎暗，讓黎珺認(rèn)真的去尋黎樹兒一回，對，認(rèn)真。

　　黎慕等一二三四五軍長聞此，極力阻攔。或許是怕黎珺有什么不測，但更怕的是黎珺人沒帶回，卻又帶回了什么稀奇古怪的食材，連連哀聲道否。

　　黎珺這性子也是強的，得不到大伙的信任，便當(dāng)眾跪天發(fā)誓，說什么她不回我不回之類話語，弄得一干人再無反駁之話語。

　　只是苦了黎慕了，天知道黎珺當(dāng)日發(fā)的到底是什么誓言讓黎慕此后便成了常年的孤家寡人，至于每頓飯，黎慕也就輕松的少領(lǐng)一份，并且不用費神思考要領(lǐng)何菜才會對黎珺的胃口。

　　女兒今年已有十九，黎慕有時也著實是著急。

　　黎慕覺得，一營軍長的二公子不錯，二營小軍長黎一揚也不錯，三營四營家的也不錯，黎慕每每有意撮合，認(rèn)為好事要成了之后，卻不想黎珺告訴黎慕，那是她的好兄弟。

　　好兄弟，好兄弟，一個姑娘家家成日里與男的結(jié)交兄弟，成何體統(tǒng)！

　　當(dāng)晚，黎珺便收拾行李走了。

　　這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出去，臨行前她阿爹叮囑了許多，例如不要意氣用事，不可隨意傷人，不要透露身份，凡事當(dāng)有個度之類的云云。

　　黎珺對她阿爹的叮囑著實煩惱，左耳進(jìn)右耳出，臨了之時將包袱甩在肩上，無過多話語，只是叫他阿爹多多留意哥哥和阿娘的信。黎珺不會懂什么，但也真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了。

　　入夜之時，四周都是一片漆黑的暗。所有人都認(rèn)為黎珺此去不久便回，可黎珺不這么想，好不容易身旁沒有人跟著，她便要走出去，看看江湖如何，這世界如何，天源的暴政如何，她黎珺又能如何。

　　總之，沒有幾個月她是不會回去的。很多東西，她阿娘帶不了她去的，她便自己去。

　　“小女子年芳十九，未經(jīng)世事。此一去，當(dāng)具慧眼一雙，明目一對，初心一個，良手一雙。打得了世間盜賊，進(jìn)得了天下江湖，輔得了我黎家千古大業(yè)，也救得了這世上苦痛病傷。如此如此，我黎珺當(dāng)真是個要名揚天下，流芳百世的大人物吶”

　　黎珺按捺不住喜悅的心情，走幾步跳幾步自顧自的說起了話來。

　　她手托著火把，身后黎家營帳的光也越來越弱。若是人不知，還以為黎珺便是這周身黑暗唯一的光。這光確實是希望，只是每走一步，夜色就越深一分。

　　這一步一步走的，是江湖也不是江湖，這一分一分的夜色，是黑暗也不是黑暗。

　　一個盛世，不是光憑她一個女孩便能啟動的，同理，一個王朝的覆滅，也并非是她一人所能撼動。世間萬物相生相克，不要等自己覺得很努力了再來尋找初心。

　　“呦呦呦，我倒要看看是哪家大人物在徒步夜行??？”驀的，一個聲音在黎珺前上方響起。

　　黎珺一驚，駐足，小心翼翼的將火把往前靠了靠，發(fā)現(xiàn)黎一揚拿著酒壺倚靠在前方的樹干上。

　　“大半夜不好好睡覺，跑這來干什么？”

　　黎一揚聽這小大人的語氣，不由得覺得好笑“我倒是想好好睡覺啊，只是這五營的黎家小娘子就要走了，沒人替她送行這不覺得可憐嗎？”

　　“誰要你可憐”奶兇奶兇的。

　　黎一揚起身坐在樹干上，不知從哪拿出個葫蘆酒壺丟給黎珺“喝吧，見你這完成任務(wù)就不打算立刻回來的樣，下次喝到黎家的酒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黎珺接過酒壺“二營小軍長還真是神仙下凡，什么都能算到呢，倒不如去南阜城內(nèi)擺攤當(dāng)個江湖術(shù)士，估計能賺不少銀子呢?！?p>　　黎一揚無語“還神仙下凡？你蠢不蠢，方才是誰那么大聲將自己的抱負(fù)說出來的？什么慧眼什么初心，我看是你那些市井上的話本子看多了”

　　黎珺對黎一揚的話不予理會，隨手將手中的酒壺丟回去“你家的酒一點都不香，太差，不喝?！闭f罷便往前走。

　　黎一揚接住酒壺，連忙跳到黎珺前方的下一顆樹上，穩(wěn)穩(wěn)坐著。

　　“那是你沒嘗過，聞著不香不代表不好喝呀?！闭f完又將酒壺拋給黎珺。

　　“不要，我只喝我家的美人蕉，還給你”說完又將酒壺丟回去

　　“我家的無聲醉真的不差?！崩枰粨P繼續(xù)拋。

　　如此反復(fù)，最后黎珺干脆不接了，任酒壺掉在地上，提著腿自顧的往前跑。

　　黎一揚也不甘落后，跳下樹撿起酒壺然后又跳回樹上，在一片林子里跟隨著黎珺的步伐在樹上跳來跳去。

　　“黎一揚你是猴子嗎？”黎珺呼著大氣，卻不肯停下腳下的步伐

　　“怎么？你將要名揚天下卻不肯賞我臉喝下這壺酒？”黎一揚也不停。

　　最后終于，二人出了林子……兩人坐在林子外的小路旁，累到不想說話。

　　許久，黎一揚開口“你現(xiàn)在若不喝我也不勉強你，但你要走了也好歹表示收下這壺酒吧”他指著葫蘆底部“你看，和你青花的刻紋一樣呢，多好看?！?p>　　黎珺瞥了眼，只見葫蘆底部的小圈里滿是刻紋，葫蘆上的小肚子上刻著小點的‘青’字，而大肚子上則刻著大點的‘花’字，葫蘆頭上系著一條紅繩，葫蘆塞上有個好小好小的‘珺’字，當(dāng)然，這是很久以后黎珺才發(fā)現(xiàn)的。

　　黎珺收眼，轉(zhuǎn)過頭便將酒壺奪到手中。

　　黎一揚滿意的笑了笑“時候也不早了，我且送你到這。”說完便起身，然后彈了彈身上的塵泥。

　　黎珺點頭，也沒有要站起的意思，只想著再休息一下。

　　黎一揚走了幾步便駕輕功而去，但又停在不遠(yuǎn)處的林子樹尖上，似漏掉什么事一般的回頭大喊

　　“小娘子，抱負(fù)這種事情姑娘家家的可以不做，江湖沒有那么好，玩玩就行，你若是要真去做，適時收手才是個道。你不適合這個世界，但這個世界很適合你?！?p>　　“我是不會被你勸退的?！崩璎B回應(yīng)。

　　黎一揚搖搖頭“江湖路不好走，多擔(dān)待著點自己。這是我替你兄長說的?！?p>　　“還有，江湖術(shù)士是個不好的職業(yè)，不要逢人就給推薦?！?p>　　“你快點走啊”黎珺不耐煩，轉(zhuǎn)個身體坐著背對黎一揚。

　　見此，黎一揚也不多說些什么，一個人摸著黑又跳了回去。

　　黎明就要來了，今晚卻沒有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