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亭的策略是,在每天沙塵暴最猛烈的時候,靠線下地圖去開車;在沒有沙塵暴的時候,就找一個有遮蔽物的地方躲著。
圖克三的沙塵暴比較獨特,因為垃圾場區(qū)劃的沙粒有很多都是三價鐵化合物,導致沙塵暴不僅僅會帶來視覺上的阻礙,還會影響絕大多數(shù)電子通信設備。光量子通信倒是不會被影響,但是羅亭作為一個窮小子,哪里去弄那些動輒幾千帝國金幣一個的高級貨——整個圖克三到底有沒有賣這些東西的都不一定。
不過不得不說,他這個手段還是有一定效果的,幫助他們安穩(wěn)地跑了三天。
在第四天的時候,這個辦法立刻就失靈了——
——并不是說警備員追上了他們,如果警備員真的能在什么線索都沒有的茫茫沙海和垃圾堆里找到這幾個人,這本書也不用寫了——
——而是這個辦法的效果太好了。
圖克三一年有十五個舊歷月,也就是說,這顆星球繞太微轉一圈的時間是450天。其中,在年中的時候,由于地磁、氣象、以及各種亂七八糟的原因的綜合影響,會導致不定時產生的沙塵暴變得極其龐大,甚至可以被高空的衛(wèi)星觀測到。
羅亭剛開進旋風中的時候,還沒什么感覺;在繼續(xù)行駛了五十幾公里左右之后,他驟然驚覺,車子的抓地力有所下降——這絕對不是什么正?,F(xiàn)象,這輛卡車里面裝著一具有四噸重的外骨骼,加上本身的重量,怎么著也不可能被沙塵暴刮走。
這也就意味著,這絕對不是什么正常的沙塵暴。
瑞伊坐在副駕駛上正在養(yǎng)精蓄銳——他們分的是兩班倒,奇奇和秦嚴這個時候正在睡覺。羅亭的時間表是很嚴格的。
少年打開線下地圖,前面似乎是某個黑幫的領地,不過現(xiàn)在顧不得這么多——再在這種氣象條件下開車,就不用加里奧來干掉他們了;沒準幾萬年之后,他們的干尸還能在沙漠里被考古學家發(fā)現(xiàn)呢。他硬著頭皮繼續(xù)開了一段時間,發(fā)現(xiàn)路在緩緩地下坡——這并不是什么壞事,至少,有旁邊的建筑物或者山坡阻擋的話,也不容易被颶風卷走。
線下地圖很快也沒有用了,人類的方向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與地圖精準地對應起來,少年干脆關掉地圖,開始進行一個胡亂的走。他感覺車輪子下面軋過了某些鐵皮之類的東西,可能是報廢的汽車吧——畢竟這輛卡車的底盤確實有點高。少年還是謹慎地向左側打了打方向盤。
隨著海拔的下降,沙塵暴逐漸減小,但是車輪下的沙粒也越來越厚。羅亭有些慶幸卡車的輪子之前就做過防滑處理,否則多半現(xiàn)在已經剎不住車了。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正在向一個巨大的坑里面開——這個黑幫的小鎮(zhèn)是地下的嗎?還是什么情況?地圖上這里應該是一個鎮(zhèn)子。
最后,隨著卡車轟的一聲撞到了某個鐵質的門閘上,瑞伊被驚醒了。她揉揉眼睛,看了羅亭一眼。
“我們有救了!”少年雙目放光:“這是某個地下設施的斜向入口!”他甚至沒有浪費更多的力氣,直接發(fā)動靈能,對準了門閘的薄弱處,一腳油門。轟隆一聲,門閘應聲而碎,剛好通過限高的卡車順著六十度的陡坡劃了下去。
“巨型沙塵暴?”瑞伊的表情明顯放松了下來:“你運氣真好。”
“嘿嘿。”羅亭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這下面大概是某個黑幫的小鎮(zhèn),我們可以——”
話還沒說完,他右腳猛地一踩,隨著剎車片長長的悲鳴,卡車停在了斜坡下。
“怎么了?”少女淡定地問。
“這不是小鎮(zhèn)……”羅亭的視野較好,他揉了揉眼睛:“這是一個豎井……”
很快,睡了五六個小時的奇奇和秦嚴也被叫醒了,四個人從車上跳了下來,看著面前巨大的坑道。這個坑道足有半個足球場那么大,黑魆魆的像是一張巨大的嘴。
“這是個礦坑。”奇奇篤定地說:“我沒記錯的話,圖克三在成為戰(zhàn)場之前,是一個發(fā)展到一半的礦業(yè)星球,這里大概是某個采礦區(qū)劃之類的東西?!?p> “你看那里,”羅亭指著巨大坑道對面:“是不是有些窩棚之類的東西?”
鳥人干脆打開終端,調出望遠鏡功能看了過去:“你這眼神怎么這么好?”
確實是窩棚,或者不如說,某種動物的巢。唯一證明里面有人類居住的是窩棚邊緣的火堆——眾所周知,只有人類和變異人會生火,而變異人是弄不出這么整齊的火堆的。
在幾個人正在仔細觀察四周的時候,腳下突然震動了起來,秦嚴險些沒有站穩(wěn)跌到豎井里面去,還好被瑞伊拉住了。遠處隱隱傳來重型機械的運行聲,生銹的咯吱咯吱作響。豎井右側,一根之前沒有被他們注意過的,平平無奇的石柱上亮起了綠燈。
“隱蔽?!绷_亭說道。幾個人干脆地躲在突出的墻壁拐角后。至于他們的車,此刻還開在斜坡上,如果不開下來,沒人看得到。
轟鳴聲越來越近了。
豎井當中揚起一陣嗆人的沙塵,羅亭瞪大了眼睛——隨著迫近的轟鳴聲,可以看到,豎井下方有什么東西在迅速接近。
頭頂猛然亮起一盞昏黃的大燈,將井下的場面照的清清楚楚——這是一臺巨大的升降機,足有半個足球場那么大;而此刻,正在接近他們的,是升降機的平臺。
少年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在平臺接近的時候,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的場景——偌大的平臺上,站著三四個小小的身影,或躺或趴。最終,咔噠一聲,升降機停了下來,那幾個小小的身影一瘸一拐地站了起來,向著平臺對面走去。
“這什么情況?”奇奇捋著頭頂?shù)挠鹈骸斑^去看看?”
“有本地人是最好的,”羅亭把袖子卷起來:“正好我想找個人問問地下有沒有通道可以穿過這片區(qū)域呢?!彼鹕磉呺S手帶著的一根磨尖了的鐵棍,奇奇穿著騷包的勇朵拉戰(zhàn)甲,背著那臺巨大的轉輪機槍。秦嚴隨手提著一把手槍——這孩子正如他自己介紹的一般,什么都會,但是由于他也屬于重傷號,現(xiàn)在羅亭并不想讓他做什么;最后,是瑞伊。
少女抱著一只巨大的熊貓玩偶。
如果忽略掉隊伍最后的那個女孩的話,這就是一支標準的拾荒者小隊,由指揮,前衛(wèi)和游擊者構成。除了遠遠地綴在最后的瑞伊,剩下三個人都是老油子了,此刻按照慣例配合,居然也有模有樣的。
不過比較尷尬的是,就這么走了好幾百米,別說敵人了,連只耗子都沒有。
羅亭和秦嚴一左一右悄沒聲地摸到了那些破舊的窩棚旁邊——那幾個小小的身影在幾乎是用爬的鉆到了窩棚里面之后,就再也沒有動靜了。奇奇這個時候已經穿過空曠的平臺,蹲在一輛報廢車的后面。瑞伊搖搖晃晃地走過平臺,有些奇怪地看著四周——平臺上有很多帶著安全帶的座位,有幾個座位里還有快要爛成骨頭的尸體。另外,一些安全帶上滿是血跡。
她歪著頭,思考了一下,這到底是是個什么地方。
少年和男孩對視了一眼——他們這個時候離窩棚已經很近了。羅亭直接發(fā)難,他猛地一個撐桿跳,翻過了地上那些對一只耗子來說都過于寒磣的陷阱,跳進了一個窩棚中,單手卡在躺著的人的脖頸上防止他喊出來;然后,秦嚴也鉆進了一個窩棚中,應該是得手了——并沒有槍聲。
羅亭跨在面前的人身上,用鋒利的長槍惡狠狠地指著他的眼睛,低聲說道:“別喊出來,否則你會死——”
然后,他低頭看向那雙眼睛。
似乎并不需要他的武器,他面前的那雙眼睛已經死掉了——名為生命的火焰孱弱地燃燒著,幾乎是下一秒就會從這具身體里熄滅——并非是羅亭的暴力,而是他的身體狀況本身就已經差到了這個地步。至于眼神——羅亭可以發(fā)誓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那么麻木的眼神,一段墓碑都會比那種眼神有活力。
而且,這是一個孩子——可能比秦嚴年齡大一些?大不了多少。
少年整個地懵了,他松開手——如果他再多掐幾秒的話,這個人可能就真死了。面前被剃光了頭發(fā)的男孩小口小口地喘息著,幾滴冷汗從他的頭上流下。
羅亭扭過頭,看見秦嚴提著一個骨瘦如柴的小女孩走到了他身后,她輕的連秦嚴這種重傷號都能十分簡單地將她提著衣領拎起來——那也不能稱之為衣領,完全就是用于蔽體的破布的布頭。
少年的臉色漸漸黑了下去,他看著地上幾乎已經因為窒息暈過去的小男孩,長長地嘆了口氣。
“秦嚴,你把她放下來吧,別用槍頂著她的脖子了?!逼嫫娼K于扛著槍趕到了:“你看,她已經被你嚇失禁了……”
男孩有些窘迫地松開右手,不過他的左手仍然控制著女孩的脖子。他把手里的小生命輕輕地放在窩棚的地上,然后自己尷尬地站在羅亭身后。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屁股坐在窩棚邊的石頭上;奇奇收起戰(zhàn)甲,坐在了金屬箱上。幾個人耐心地看著地上的孩子們。
大概過了五六分鐘,羅亭看兩個孩子大概喘過了氣來,他開口道:“現(xiàn)在,誰來為我解釋一下這是什么情況?”
“我,我來說,大人,”遠處傳來一個慌張的聲音。
三個腦袋一起抬頭。
瑞伊從最后一個窩棚邊走了過來,在少女頭頂,漂浮著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孩,帶著一副大眼鏡。此刻,他正忙亂地揮著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