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皇帝不好當(dāng)
壽寧侯問起了囚牛商行。
朱厚照瞇起眼睛,端詳起壽寧侯臉上的怒容。
剛在太皇太后圣旦上答應(yīng)和壽寧侯合作,轉(zhuǎn)眼就把壽寧侯拋開,又被逮了個正著。壽寧侯一定覺得丟了面子。這讓他想起了另一個世界二十三歲的心境,希望得到所有人認(rèn)可、想要被人重視。經(jīng)過社會多年捶打,他早就拋棄了這種想法。能被所有人重視的,只有利益。
其次,囚牛商行獨家售賣白糖,想要給張家多撈好處的壽寧侯一定也想沾些好處。
身體是小孩,思想很世故的朱厚照面對壽寧侯一點也不虛。
“大舅看出囚牛商行是本宮的,那有沒有看出本宮想把囚牛商行打造成另一個西廠的意圖?”
朱厚照自鳴得意地晃了晃腦袋。用在直播時忽悠粉絲的演技,開始擺平心理年齡比他小很多的壽寧侯。
聽到朱厚照第一句話,壽寧侯臉色鐵青,差點當(dāng)場爆炸。聽到第二句,壽寧侯整個人跳了起來。
“西廠?!”西廠風(fēng)光的那幾年壽寧侯還小,張家很普通。壽寧侯和大多數(shù)百姓一樣,聽著汪直和西廠的恐怖故事長大。哪怕有個當(dāng)皇后的親姐姐,也無法消除從小對西廠滋生的恐懼。
西廠恐怖之處在于探子的無孔不入。哪怕你關(guān)上房門夫妻間說悄悄話,都能傳到西廠被記錄在案。它的存在讓人感到壓抑和恐懼。
壽寧侯神情激動,滔滔不絕地說服朱厚照打消念頭。“殿下親眼所見文武百官對汪直重建西廠的抵觸和反抗。殿下根本想不到,為了阻止汪直重新被啟用,官員們做到了什么程度。朝堂和地方萬眾一心,五府六部幾乎達(dá)成共識把李廣的事鬧大,故意營造出十五年前滿朝文武對抗王越、汪直的場景。于是才有了……”
朱厚照聽得津津有味。宮里不會有人和他說這些。皇帝爹雖不會阻止他獲取隱秘信息,但也不會像數(shù)學(xué)老師上課一樣,把解題步驟一步步寫出來。一切都要靠他自己領(lǐng)悟。
實情好像和他猜想的差不多
朱厚照猛翻白眼。壽寧侯說了一半,隱去最重要的部分,故意吊胃口呢!
“殿下應(yīng)該明白,西廠提都不能提?!眽蹖幒钣靡粋€你一定懂的眼神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最討厭在關(guān)鍵時刻斷章的人,理直氣壯地回道,“不明白的是大舅。因為不能提西廠,所以有了囚牛商行。大舅再問下去就是明知故問了?!?p> 壽寧侯無聲地張了張嘴。把對朱厚照沒有把囚牛商行透露給他知道的不滿,咽了回去。
“本宮準(zhǔn)備讓囚牛商行把白糖賣到河套草原之外。”朱厚照再放出一個重磅消息,“賣貨的時候,讓商行的人探探韃靼的情況。王威寧一死,北方遲早會出事?!?p> “殿下哪來的人手?當(dāng)年西廠建立,從汪直從錦衣衛(wèi)、邊軍調(diào)走了不少好手?!眽蹖幒钤囂街鴨?。
白糖剛開始售賣,府上的幕僚一眼便瞧出背后可觀的利益。同時,瑞安侯承認(rèn)皇家奶茶中使用的白糖,全部來自囚牛商行。囚牛商行掌握制作白糖的方子,并獨家壟斷。囚牛兩字,以及瑞安侯的暗示,暫時嚇退了京師中蠢蠢欲動的權(quán)貴。
在家收禮收到手抖的壽寧侯,聽了幕僚的分析,故意中了某些人的激將法,裝做氣勢沖沖得找上端本宮。他開始以為太子一定會給他留足好處。就像制冰作坊做出的冰只賣給他的鋪子一樣。
但如果囚牛商行是西廠偽裝的,能避則避。就算太子直接把商行的干股送給他,身為外戚的他也絕對不能蹚渾水。
瞧見朱厚照一臉憂國憂民的認(rèn)真樣,壽寧侯一時之間不好意思問白糖的事。只能問問囚牛商行的情況,判斷能不能把白糖方子弄到手。
朱厚照繃起小臉,眉頭皺了又松,松了又皺,反復(fù)幾下。然后咬了咬牙湊到壽寧侯耳邊輕聲道:“大舅也不是外人,本宮直說了吧,汪公死前把他手上的人都交給了本宮。汪公還提到了遷移到漠北沒有消息的瓦剌。建議讓商行打著行商的旗號入草原,早日和瓦剌取得聯(lián)系。找機會聯(lián)手逼退韃靼?!?p> 說話半真半假最能取信于人。汪直的確和他分析過聯(lián)合瓦剌攻打韃靼的可能。但那也只是汪直美好的想法,汪直也不確定是否可行。御馬監(jiān)投靠他,更是宮里人都知道的事實。扯入兩件和囚牛商行無關(guān)的實情,讓壽寧侯誤以為設(shè)立囚牛商行是汪直死前定下的計策。
壽寧侯倒吸一口涼氣。
如果囚牛商行是汪直想要讓太子建立的。白糖方子也可能是汪直送給太子的。壽寧侯想要方子的心思徹底熄滅。20歲的汪直能玩轉(zhuǎn)朝堂;在南京養(yǎng)老多年還能返回宮里讓弘治帝另眼相待,差一點讓他重掌權(quán)柄。這種人布的局,不是壽寧侯有本事下場參與的。
朱厚照擺出一副自家人無話不說的做派,羨慕地道,“囚牛商行賣十年白糖的盈利,也沒有大舅近些日子收的禮物多。母后說本宮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接手御馬監(jiān)后發(fā)現(xiàn),的確如此!手下人多看上去勢力大、有排場,可喂飽他們、讓他們忠心耿耿可需要不少銀子?!?p> “大舅能接濟點嗎?”朱厚照好像知道不好意思,不自在地?fù)Q了個坐姿。
朱厚照一系列動作很自然,壽寧侯一下子就信了。
“大舅最多能包個一千兩銀子的紅包?!眽蹖幒盥冻鰫勰苤匮凵?,“各個官員的孝敬,一大半入了內(nèi)承運庫?!?p> 朱厚照瞪著眼睛,明顯不信。
壽寧侯嘴角掛上苦澀的笑容:“北直隸今夏旱情嚴(yán)重,京通倉的糧食比賬面上少了三成。南方湖廣今年同樣遭災(zāi),糧食欠收?,F(xiàn)在市面上糧價有大漲的趨勢,順天府甚至出現(xiàn)了賣兒賣女的凄苦景象?;噬弦蚯鍖帉m災(zāi)被眾多官員指桑罵槐。為了不讓形勢進(jìn)一步失控,皇上拿出內(nèi)庫的銀子籌糧,壓制上漲的糧價。從李廣那查抄的銀子填了進(jìn)去。要不然,大舅怎么會打殿下生意的主意?”
皇帝爹想花銀子買好評?
朱厚照不看好,現(xiàn)在不是大明建國初期,商人們的能量很大。糧商們?nèi)绻?lián)合起來,一個弄不好,皇帝爹把內(nèi)庫全填進(jìn)去也砸不動糧價。
宗親、權(quán)貴家倒是堆滿糧食。可惜皇帝爹調(diào)不動。
皇帝不好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