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把囚牛商行關(guān)了

　　憑良心說，大明官員的俸祿少得可憐。

　　以一位七品縣官為例。大明的俸祿按照糧食計算。七品每月俸祿七石，一年也就是84石大米。以明初太祖定下“鈔一錠，折米一石；金一兩，十石；銀一兩，二石”的貨幣政策，一年工資42兩白銀。

　　橫向?qū)Ρ韧瑫r期其他行業(yè)的收入。馬夫年收入40兩左右，屠夫每年在36兩左右。

　　官員除了俸祿，還有免田稅、免徭役，以及家中可用奴婢等特殊權(quán)利。但朝廷也不會全用糧食發(fā)放俸祿。實際上七品官一年可得米12石、銀子28兩、鈔360貫。其中的寶鈔是真的坑人。如果朝廷財政透支，還有可能用其他東西發(fā)俸祿。比如永樂朝的胡椒。

　　如果大明有《勞動法》，觸犯勞動法最多的必定是皇帝。

　　發(fā)給官員囚牛寶鈔，且能直接到囚牛商行換成同等價值的銀子，相當于官員拿足俸祿，誰會反對呢？

　　真這樣，戶部可以把一部分發(fā)放俸祿的壓力轉(zhuǎn)嫁到囚牛商行。

　　囚牛商行一定會入不敷出！

　　當然，以上結(jié)論來自于官員。畢竟他們搞砸了大明寶鈔，也把大明的稅收、財政等弄得一團糟。

　　“殿下，人無信而不立。請您在承諾前三思?！蓖貊嗽侔?。

　　王鏊代表了大部分侍讀官們的心思。

　　太子的承諾聽上去很假，但他們希望是真的。詹事府清貴衙門，他們沒有多少額外的收入。家世普通的，哪怕爬到李東陽的高位，到手的俸祿銀子也養(yǎng)不了家。

　　京師的官員幾乎都知道李東陽生活節(jié)儉，府上幾乎靠著續(xù)娶的成國公府小姐的嫁妝支持。沒人笑話李東陽吃軟飯。李東陽簡樸，只能說明他為官清廉。京師的小官、吏目差不多都過著拮據(jù)的生活。

　　詹事府中如像王鏊、程敏政、楊廷和等大家世族出身的官員，并不在乎朝廷給出的俸祿。他們更在乎太子對官員的態(tài)度。太子上書《流民四要》透露的想法，讓他們?nèi)缑⒃诒场?p>　　“就因為本宮三思了，才會弄出囚牛寶鈔?！敝旌裾諗傞_雙手聳肩，“本宮想要知道官紳死咬著免稅、免役的福利不放的原因。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大家的俸祿太低了。如果連讓妻兒、父母過上好日子都辦不到，十年寒窗苦讀為的是什么？”

　　朱厚照高舉雙手，發(fā)出陣陣悲憤的嘶鳴和吶喊。

　　“被金、遼打成落湯狗的宋朝官吏富足。我朝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竟為何發(fā)不出官吏的俸祿？這世道怎么了？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或是大明……生病了。”

　　朱厚照曾經(jīng)最大的成就是靠直播賺出了房子首付。爆棚的成就感，致使直播事業(yè)幾乎融入了他的靈魂。只要情緒一激動，容易陷入直播的狀態(tài)中。用專業(yè)的心理術(shù)語表述，是一種后天形成的表演性人格。

　　如果在兩個月亮的世界，一看朱厚照的樣，都知道是表演浮夸的現(xiàn)場效果?？上г诹晳T“哎呀伊伊”之類慢節(jié)奏唱腔的明朝，還沒有出現(xiàn)情緒波動劇烈的戲劇表演。

　　朱厚照豐富的情緒傳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士子們在學史的時候，都向往漢唐盛世。明明我朝做到了“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為何稱不上一句大明盛世？是疆域沒有漢唐大？還是人口沒有漢唐多？經(jīng)濟沒有漢唐繁榮？

　　“大明，生病了?！背堂粽劭舴杭t，聲音顫抖。

　　情緒劇烈起伏的王鏊猛然驚醒。

　　如果程敏政是王鏊的兒子，王鏊現(xiàn)在一定當場打死他。諸如“大明生病了”之類話，太子能說，臣子打死也不能說！難怪程敏政有才、有家世，有李賢留下的官場人脈，還會被御史彈劾丟官，去年才升到禮部右侍郎的位置。

　　“小皮猴，又在胡鬧些什么！”在外旁聽的弘治帝實在聽不下去，帶頭闖了進來。

　　弘治帝后悔昨日打了兒子，今日沒有要緊的政事，跑到文華殿偷看兒子上課。當看到兒子站著讀書寫字時，弘治帝懊惱昨日自己下手沒個輕重，把兒子打疼了。

　　但聽到兒子最后煽情的話，又后悔沒有打得更疼，沒讓兒子長記性。

　　弘治帝腦袋隱隱作痛。

　　自家兒子還不了解嗎？兒子不是沒長記性，而是又想到了賺銀子的好主意。當初在大明門面對數(shù)萬百姓，兒子同樣是這樣振臂高呼。煽動起百姓買彩票的熱情。

　　但這次弘治帝沒想明白。如果囚牛寶鈔能在囚牛商行直接兌換銀子，囚牛寶鈔有何存在的必要？兒子如何保證囚牛寶鈔不會像大明寶鈔一樣貶值？

　　朱厚照一見弘治帝，立馬捂住屁股。“孩兒句句肺腑，哪有胡鬧！”

　　死要面子的皇帝爹怎么來了！

　　朱厚照想要利用官員們的能量鞏固囚牛商行的社會地位。他打好腹稿，準備說動“愣頭青”程敏政沖鋒陷陣，讓侍讀官替他吆喝。表演剛預熱好，皇帝爹就來砸場。

　　“那你來說說，囚牛商行如何保證囚牛寶鈔和銀子永遠能等值兌換？囚牛商行如何從中獲取利潤？”弘治帝真怕兒子把牛吹上天下不來臺。兒子前日說要上天，也是打算用嘴上天吧？

　　“嗯哼！”朱厚照整整腰帶、衣袖，不緊不慢地道，“要不父皇把內(nèi)閣、六部尚書等大小九卿召來。這里面比較復雜，孩兒沒空重復第二遍?！?p>　　弘治帝抬起右手，見兒子虎目圓瞪絲毫沒被嚇唬到，又放下，搓了搓?！袄顦s，傳召在京正五品以上官員，入文華殿聽太子……胡侃！”

　　“父皇！理越辯越明，道理越講越清。孩兒一個唾沫一個釘，實事求是，說出的話都有依據(jù)，何曾胡侃過！”朱厚照忿忿不平。

　　他是絕對不會承認胡侃的莫須有罪名。懂不懂說話的藝術(shù)！

　　弘治帝一聲輕叱：“照哥兒今日若說服不了殿上所有的官員，就把囚牛商行關(guān)了?！?p>　　弘治帝想讓兒子關(guān)了囚牛商行，也是為了兒子好。兒子畢竟太年輕。剛放出消息要把宮中一般品質(zhì)的物品放在囚牛商行售賣，一日之內(nèi)消息變得面目全非，竟成了“囚牛寶鈔可兌換等價銀子”。背后一定有人操控。不管對方什么打算，關(guān)了囚牛商行最為妥當。

　　“那怎么行?！敝旌裾仗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