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闊別已久的故鄉(xiāng)
剛過完2020年的新年元旦，俏俏就收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姐姐在微信留言中哭著對她說：“俏俏......你能不能回來一趟......爸爸......可能不行了......”
爸爸......不行了......？那個記憶中一直像山一樣的漢子，那個永遠讓我感覺最安全的懷抱......
俏俏楞住了，對父親的擔憂使她忍不住淚如雨下。
幾年前，有一次她在電腦上看視頻的時候，看到兩個臺灣廣告。
其中一個汽車廣告叫做《回家的路》：小時候坐在爸爸自行車后面吃冰棍的小女孩，到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直受到爸爸細致地呵護。工作后她買了車第一次開車回家時，爸爸依舊騎著自行車在路口等她。她開車跟在爸爸自行車的后面，看著已是滿頭白發(fā)的爸爸彎腰蹬車時的脊背已不再挺拔，不禁潸然淚下。
另一個廣告講的是一位不懂外語的老婦人，獨自坐飛機去南美洲看望女兒。她帶了一包中藥材，歷經(jīng)了各種艱辛，只為給遠嫁在那里剛剛生了孩子的女兒煲湯。特別是最后，那位媽媽抱著行李在機場奔跑的時候，表情已經(jīng)扭曲變形，可是目光堅韌不拔。
俏俏就把這兩個視頻收藏起來，每當想爸爸媽媽的時候，就會看上幾遍。看著看著會哭，哭完以后繼續(xù)忙碌。
女子柔弱，為母則剛，家里有四個孩子等著她照顧；還有勞累了一天的丈夫，期待回家時看到她的笑臉。她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xiàn)給這些至親至愛的人。
可是姐姐的通知，讓她亂了方寸。她給孔哥打了電話，一聽到丈夫的聲音，就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只是不停地哽咽。
孔哥斷斷續(xù)續(xù)聽出了大概，連忙返回家中，安慰悲痛不已的妻子。
“我立刻給你定機票，不要讓自己遺憾一輩子！孩子們還要上課和俱樂部的訓(xùn)練，你看......要是想帶就帶回去，讓他們見一下姥爺，不然以后可能就見不到了......我跟不跟著一起回......你來決定......”孔哥讓俏俏拿主意。
俏俏慢慢冷靜下來，和孔哥一起權(quán)衡了孩子、店里、家里的事，最后決定還是俏俏一個人先回去看看情況，再決定孔哥要不要帶孩子們一起回來。
孔哥給她訂的機票是從法蘭克福飛哈薩克斯坦的阿斯塔納（這時已改名為努爾蘇丹，但很多人還是習慣老名稱），然后由阿斯塔納轉(zhuǎn)機直飛WLMQ，這樣一點兒都不繞路，幾乎是一條直線。比其他先飛到中國內(nèi)地，然后再掉頭向西去WLMQ的路線省了七八個小時。
孩子們回來后知道姥爺病危，也一直在安慰著媽媽。
明天一早，孔哥就要送俏俏直奔法蘭克福機場。晚上休息的時候，俏俏看到孔哥有些心不在焉精神恍惚，就問他是不是太累了？
孔哥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只是把俏俏摟在自己懷里，兩顆淚珠落到了俏俏臉上。
他哭了？
孔哥低聲說出了自己的擔憂：一是俏俏從沒有一個人出過這樣的遠門，實在讓人不放心；二是萬一父親真的挺不住了，怕俏俏傷心過度出什么意外；三是......
說到這里他停下了，嘆了一口氣。
想了一會兒，俏俏反應(yīng)過來：你是擔心我會和......他......見到？會發(fā)生什么？
孔哥還是在愣神，一言不發(fā)。
看著丈夫的臉龐，俏俏心疼地安慰他：飛到阿斯塔納直接在機場內(nèi)部轉(zhuǎn)機，又不用出去，不會有事的；如果爸爸真的不行了，我也只能接受，生老病死是自然規(guī)律，沒有人能夠躲得過，家里還有你和孩子需要我，我不能倒下；第三就更不可能，我早已釋懷放下，你放心，我這輩子，只有你一個男人......
說完，俏俏主動脫去了睡裙摟住了丈夫......她要讓他安心。
以前夫妻生活的時候，俏俏大都是被動的。今晚她想讓孔哥知道，自己是多么在乎他。
孔哥被妻子感動了……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失去心愛的俏俏了。
......
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輾轉(zhuǎn)奔波跨越時區(qū)，俏俏乘坐的飛機在北京時間早上八點左右，自西向東抵近了WLMQ上空。
此刻天還沒有亮，俏俏從窗戶向下望去。
我的故鄉(xiāng)......我回來了......
那些在燈光下密密麻麻閃著亮光的鐵軌，是不是我的家火車西站？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工廠和大煙囪，應(yīng)該就是西站附近的八鋼……對，就是這里！
沒想到還沒降落，就看到了這些熟悉的地方，俏俏捂著臉激動地抽泣起來。
這是我的家......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
旁邊一位參加旅行團的大姐，以為俏俏是同機另外幾個旅行團的，看她哭成那樣就說了一句：“才出去了幾天，回來就這么激動啊......”
俏俏搖了搖頭：“我一直在歐洲，二十年沒回過家了......”
“哦哦哦……”那位大姐表示了理解，離開家鄉(xiāng)二十年，是得哭一哭。
在WLMQ國際機場，飛機的起飛和降落，根據(jù)風向通常是自東向西。
因此俏俏乘坐的飛機穿越了整座城市，又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個大圈，重新繞回來對準跑道準備降落。
俏俏貪婪地俯瞰著這座記錄了她青春的城市......城市的變化太大，大多數(shù)地方已經(jīng)認不出來了。
飛機落地的一剎那，機艙里爆發(fā)出了熱烈的掌聲。這本是俄羅斯航空的傳統(tǒng)，哈薩克斯坦航空也給傳承了過來。
在阿斯塔納轉(zhuǎn)機的時候，俏俏就給哥哥姐姐和王琳通知了自己的航班號。
她推著行李車一出來，就看見了親人熟悉的面孔：哥哥姐姐姐夫都來了，他們的身旁是胖子和李紅軍。
大伙兒看到俏俏出來，趕忙迎了上來……有擁抱的，有接過行李車的……
姐姐告訴俏俏，從知道她要回來的那一刻起，爸爸就一直坐臥不安……咱們趕緊去醫(yī)院吧！
胖子推著俏俏的行李車，一邊向外走一邊和俏俏的哥哥說著話。
俏俏出國后，胖子真的接受了俏俏爸爸的邀請去了他家，還帶上了李紅軍陪老爺子喝酒聊天，所以他和俏俏的家人早已熟悉。
俏俏跟著姐姐姐夫坐上了他們的車，胖子李紅軍跟在后面，一起直奔醫(yī)院。
姐夫的車子剛剛停穩(wěn)，俏俏就打開門和哥哥姐姐快步走進了醫(yī)院大樓……她迫切地希望能盡快見到親愛的爸爸媽媽。
一出電梯，俏俏就看到了已在電梯口守候多時的媽媽。她抱住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的媽媽，淚如泉涌。
進了病房，俏俏一個箭步走到爸爸的病床前，緊緊抱住了老態(tài)龍鐘瘦骨嶙峋的爸爸，痛哭失聲。
爸爸也摟住了心愛的小女兒在她耳旁哄著她：我的寶貝小閨女不要哭，爸爸還好著呢......
可是他的雙臂，再也沒有從前那般充滿力量。
其他人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也都抹起了眼淚。
這時候醫(yī)院已經(jīng)上班了，到了查房和治療時間，病房里不能留這么多人。俏俏就說你們都回吧，我和媽媽在這里陪爸爸。
爸爸媽媽心疼她長途奔波，讓她跟姐姐回去睡一會兒?？汕吻螆詻Q不肯，哪兒都不去，說自己在飛機上已經(jīng)睡足了。
大家知道誰也不可能說動她，只得依了她。
在病房門口，李紅軍和胖子各摸出一個信封塞給了俏俏：“老爺子住院，這是我們的心意，必須收下！”
接著胖子又拿出一部手機：“你回來得用國內(nèi)的手機才方便，王琳已經(jīng)給你準備好了……這個號碼無限流量，通話分鐘數(shù)也足，隨便用。”
這些老朋友永遠這么貼心，俏俏的心里充滿了感激和溫暖。
臨走前胖子說：“你先好好陪老爺子，下午下班后我會帶著王琳和紅萍來看你......”
查房的時候，醫(yī)生看到父親的笑臉，又看到了一旁的俏俏，就多說了幾句：“老爺子，這就是你心心念念在國外的女兒??？現(xiàn)在女兒回來了，是不是特別高興？你要好好聽話配合治療，可能很快就好啦......”
聰明的醫(yī)生，都善于抓住各種的機會鼓勵自己的病人。
一整天，俏俏都在父親的身邊寸步不離，如同當年照顧侯兵那樣。
她給爸媽講述了那邊的生活，也聽他們講了很多她離開后這邊發(fā)生的事兒，還有一些她小時候的趣事。
特別困的時候，她會趴在爸爸病床旁瞇一會兒。睡著的時候，爸爸憐愛地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fā)。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下午下班后，病房里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大姐家的女兒，就是那個管侯兵叫帥警察叔叔、跟俏俏一起去動物園看迪克的小姑娘，也已經(jīng)嫁人。
她給小姨說，自己找對象的時候，姥爺只有一個條件......不許遠嫁！一定要讓家里人能看得見，摸得著。
聽了這話，俏俏知道當年自己遠嫁異國他鄉(xiāng)，讓家里多么揪心?，F(xiàn)在她也是母親，深深理解了當年父母的心情。
王琳和紅萍一下班，胖子就把她們帶來了。
紅萍和俏俏二十年沒見，女人們的眼淚，這里就不描述了。
胖子問俏俏，大概多久能抽出時間？大家要給她接風。
俏俏說要先在醫(yī)院照顧爸爸，這是首要的大事。她生怕父親若是有什么三長兩短，自己卻不在他的身邊。
大伙兒明白她的心情，就讓她先好好陪伴父親。你回來了，父親一定會好起來的。
愛，有時候真的可以創(chuàng)造奇跡。原本醫(yī)生已經(jīng)通知俏俏的家人，差不多可以為老人準備后事了。
可隨著俏俏的歸來和日夜陪伴，父親的氣色竟一天天好了起來。
家里人都很高興，醫(yī)生也很驚訝。他說照這樣下去，春節(jié)前差不多就能出院了，可以回家和家人好好過個團圓年......這真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消息！
俏俏跟遠在慕尼黑的家人視頻，告訴他們不用急著回來，有空陪逐漸康復(fù)的父親說說話就好。
孔哥讓她安心陪爸爸，家里的一切盡管放心。你都二十年沒陪父母過年了，過完年再考慮回來的事兒吧！
春節(jié)前一周，俏俏的父親出院回了家。他也時刻不愿意小女兒離開自己的視線，還喜歡像俏俏小時候那樣摸著她圓圓的臉蛋。
父親這樣的狀態(tài)令全家人欣喜不已，大家就開始做各種迎新年的準備。
俏俏知道這群老朋友還一直在等著她，就給王琳打了電話，想請大家在春節(jié)前聚一聚，感謝朋友們對她和家人的關(guān)愛。
王琳笑她：你那么大老遠回來，還要你請大伙兒？你讓我們的臉往哪兒擱？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就說哪天方便出來，我們提前安排好去接你。
離春節(jié)還有三四天的一個上午，俏俏被王琳一家接了出來：“先到處轉(zhuǎn)一轉(zhuǎn)，好好看看咱們的城市。中午帶你吃吃家鄉(xiāng)飯，烤肉抓飯大盤雞、米粉涼皮烤包子！下午去西公園滑冰玩雪，你可以去公園街看看你家老孔當年的店，現(xiàn)在還是一家餐廳，你給他發(fā)幾張照片......晚上咱們大團圓，地點暫時保密......”
俏俏能聽出來，胖子的安排很有心，而且還有人記得自己愛吃炒米粉......
胖子和王琳的兒子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二十歲的小伙子，高大帥氣。他在上海讀大學，寒假回家過年。他們的小女兒已經(jīng)九歲，和王琳極像，乖巧可愛。
兒子還記得在德國時的俏俏阿姨和四個小伙伴，以及拜仁隊的那些禮物，女兒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下午從公園街轉(zhuǎn)到黃河路的時候，胖子流露出惋惜的語氣對俏俏說，現(xiàn)在……五一夜市……已經(jīng)沒有了。
這里，是他們每個人都記憶深刻的地方。
最后他們來到城市近郊的一個院子，這里俏俏以前從沒來過，是個農(nóng)家樂。
下車后，屋里出來一男一女，一見到俏俏就熱情地迎上來：“俏俏回來了！真是太好了！這么多年沒見了！”
俏俏仔細在腦海里搜索著記憶......這是……這是關(guān)哥夫妻倆！她趕忙和他們握手寒暄。
俏俏第一次見到關(guān)哥和嫂子，還是在胖子過生日那次，那一晚......她和侯兵有了初吻。
胖子和王琳帶俏俏里里外外參觀了一下，只見進進出出的人都管胖子叫老板。
上次在歐洲的時候，李紅軍不是還說胖子是股市大佬風云人物嗎？怎么干起這個了？
胖子看出了俏俏的疑惑，就說俏俏你別急，咱們到我的茶室喝會兒茶慢慢聊，我把咱們這幫人這些年的事兒，一一講給你聽。
胖子的性情比以前沉穩(wěn)了許多，俏俏感覺他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胖子讓兒子帶著妹妹找個包間去看電視，他和王琳帶著俏俏來到后院的一間屋子，這是胖子專門為自己打造的空間。
王琳和俏俏在一張茶臺前坐下，胖子坐在了她倆對面，先是點燃了一柱檀香，然后開始沏茶。
看著胖子熟練地沏著功夫茶，俏俏笑了笑：“胖子這是要修身養(yǎng)性、立地成佛了呀！”
胖子抬頭看了俏俏一眼，說了句讓她意想不到的話：“人不死一回，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活著......”
胖子把沏好的茶遞給她倆，開始給俏俏講述這二十年，每個人身上發(fā)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