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的舞會11
云吉感覺自己置身在一片混沌之中。
錯亂的光影、明滅的燈火、陰冷灌入的風(fēng)以及……那歇斯底里的一聲呼喊。
“不要！”
不要？不要什么？
云吉有些許怔愣，她不知道是誰在呼喊，但在那聲呼喊里，她聽出了無盡的絕望與恐懼。
在一陣天旋地轉(zhuǎn)間，云吉頭痛欲裂地睜開雙眼。
理智隨著睜眼的瞬間回籠。
云吉清楚地感知到了后背上火辣辣的痛感，也清楚地看見了眼前足以令她撕心裂肺的一幕。
她看到她心心念著的那個少年正狼狽地趴在地上，一只沾著泥與血水的黑色長靴正一下一下粗暴地踐踏著少年孱弱的身軀。
很快，那只長靴就轉(zhuǎn)移到了少年血淋淋的手部。
云吉瞳孔緊縮，下意識驚喊出聲：“不要！”
喊出這么一聲后，她后知后覺這道聲音很是熟悉。
正是自己先前聽到的那一聲喊。
霎時間，記憶如潮水般卷席，沖撞著云吉緊繃的神經(jīng)。
她想起來了！
這是她記憶深處最黑暗的那一天。
那天，她終于受不了在育章學(xué)院里經(jīng)受的一切了，所以她計(jì)劃了逃跑行動，并拉上霽月一起實(shí)踐。
這場大膽出格的行動有著孤注一擲的氣勢，但他們身為實(shí)踐者，卻沒有孤注一擲的勇氣。
最后的結(jié)局是，他們沒能成功逃跑，反而被幾個人高馬大的教官抓住暴打了一頓。
云吉記得，當(dāng)時的自己不知道吃了多少記蘸著辣椒水的鞭子，她一度痛得暈了過去不省人事。
等她再次醒來時，那個自始至終信賴著她，鼓勵著她的少年，正狼狽地被兇狠的教官摁到地上暴打。
因?yàn)樯倌昃髲?qiáng)地不愿開口求饒，所以他一直在挨打。
直到教官做出了一個令少年崩潰的舉動……
就是現(xiàn)在這樣！
云吉眼睜睜地看到那只黑色長靴殘忍地往少年手上蹍了過去。
那一刻，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少年極盡崩壞的面容。
他終是怕了，雙眼里閃著凄楚和不甘。
“不，求求你……”
她聽到少年卑微的、聲嘶力竭地乞求著。
“不要?dú)Я宋业氖?，不要……?p> 少年的痛呼和教官的獰笑聲聲入耳，沖撞著云吉幾近崩潰的心神。
她想嘶吼，想沖過去把少年護(hù)在身下。
但她身上一點(diǎn)兒力氣也沒有，她沒有掙扎的力氣，也沒有反抗的力氣。
她僅僅能做的，只是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fā)生，像一個無能的旁觀者，目睹著這場殘酷的暴行……
那一刻，云吉心中一直以來緊繃著的某根弦，啪的斷了。
她的世界，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漆黑。
……
◆
現(xiàn)世。
高守目光沉沉地盯著棺材里沉睡的云吉，猶在看到她眼中流出的兩道血淚時，心中郁氣更甚。
他忍不住用力蹍了蹍地上的幻鬼，沉聲喝問：“你又耍了什么花招，她怎么還沒醒？”
幻鬼慘叫一聲，覺得自己異常委屈，“冤枉啊大哥，是這丫頭自己執(zhí)念太深了，她已經(jīng)知道那是幻覺了，但她還是不愿醒過來??！大哥那真的不是我的鍋！”
“……”
高守?cái)Q起眉頭一語不發(fā)，抬手在云吉纖細(xì)的頸部上比劃了片刻。
半晌，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算了，等你醒過來了我再掐死你……”
高守說著緩緩俯下身和沉睡中的云吉額頭相抵，眼中再次聚起妖異的紅光。
他冷笑著把自身意識投入到云吉的夢境中，語調(diào)不自覺透著些許陰森。
“我倒要看看你的夢里都有些什么，叫你這般不愿醒來！”
……
云吉的夢中籠罩著濃濃的黑霧，一眼望不到盡頭。
高守并不意外她的意識領(lǐng)域這般黑暗。
相反，他很欣慰。
果然，她和他是一樣的。
他漫不經(jīng)心地走過一層又一層的黑霧，不知過了多久，他進(jìn)入了黑霧的中心。
在那里，他看見了抱膝縮在角落里的云吉。
她的身邊還有一個人形的黑霧緊緊纏繞著她。
高守聽到那個黑影一直機(jī)械地在她耳畔重復(fù)著一句話。
“小云朵……”
“我恨你……”
忍不住嗤笑一聲，他上前幾步打散那道黑影，居高臨下地看著雙目無神的云吉。
“玩夠了沒？”
云吉僵硬地抬起頭，眼神空洞地有些失焦。
她雙唇輕顫著，執(zhí)拗地喚著那個深埋心底的名字。
“霽月、霽月……”
“我錯了，都是我不好……”
“你回來吧，回來吧好不好？”
高守瞇起眼，若有所思地盯著失魂落魄的云吉。
“這就是你的執(zhí)念么？霽月…是誰？”
陷入魔怔的云吉自然不會回答他的問題。
高守等了一會兒，見云吉還在瘋瘋癲癲地念叨著霽月，他不知怎么心火陡生，俯下身一把揪住云吉的領(lǐng)子把她提溜起來。
“云吉，我沒有那么多耐心跟你耗，你給我清醒一點(diǎn)！”
他皺眉惡狠狠地貼近她，咬牙切齒地對著她那張失神的臉怒喝出聲：“我不管那個叫霽月的跟你是什么關(guān)系，我且問你，就你現(xiàn)在這副死樣子，叫他看到了會怎么想？讓他對你失望透頂嗎？”
“……”
云吉驀然瞪大雙眼，似乎有所醒神。
見此，高守再接再厲地補(bǔ)充了一句。
“你再這么沒出息的話，我就把你從高手云集組合里除名！”
“……”
此話一出，原本神情恍惚著的云吉，忽然幽幽抬眼看了過來。
她瞧著高守氣急敗壞的那張臉，不知怎么覺得有點(diǎn)兒想笑。
事實(shí)上，她也這么隨心所欲地做了。
“呵呵?！?p> 云吉笑得一臉鄙夷。
迎著高守近乎噴火的目光，她夸張地勾唇輕笑道：
“說得好像我想跟你組cp似的，要除趕緊除，爺不稀罕！”
“……”
◆
一刻鐘后。
云吉和高守紛紛回到了昏暗的地下室里。
幻鬼被高守踹到她腳邊，磕磕絆絆地給她解釋了一切的緣由。
云吉有些意外幻鬼的騷操作。
她沒想到它居然為了隱藏自己，還能現(xiàn)編了個劇本演起小混混調(diào)戲?qū)W生妹的戲碼。
幻鬼哆哆嗦嗦地說完了跌宕起伏的故事后，來不及喘口氣就被高守面無表情地用劍戳成了一縷青煙。
云吉看得微微一愣。
自從她說出那句不稀罕的話之后，高守就一直臭著一張美人臉，對于他這種暴殄天物的行為，云吉決定當(dāng)做沒看見。
二人相安無事地靜坐了一會兒，坐到空氣沉悶且沉重起來的時候，高守這才張口說了句話打破了這片沉寂的氛圍。
“不對……”
“嗯？”
見高守一臉凝重，云吉下意識接過話頭，“哪里不對，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那個幻鬼說了，它是游戲里最后一只鬼的……”
高守皺眉道出了心底的疑惑，“可為什么游戲還沒結(jié)束？”
“誒！對啊我親眼看到你戳死它的……”
云吉恍然大悟。
她激動地從棺材板兒上滑下來，腳踩在實(shí)地上蹦噠了幾下。
“我們怎么還沒被傳送走，那個非人類也沒有通知我游戲結(jié)束，難不成……”
云吉狐疑地看向神情古怪的高守，“還有什么隱藏關(guān)卡的鬼沒有被干掉？”
說著，她用一副見鬼的神情盯著高守。
察覺到她不懷好意的視線，高守冷笑連連，“怎么，你覺得我是那個隱藏的鬼？”
云吉認(rèn)認(rèn)真真地思考了片刻，果斷搖頭。
“不不不，你這樣的存在只能是掛比，隱藏boss什么的對你來說逼格不夠。”
“……”
高守難得找不到話來反駁云吉，他索性從口袋里掏出彩虹小馬，撅嘴逗弄它，“小朵拉，看到?jīng)]，這就是人類嫉妒的嘴臉?！?p> 見高守又抽起瘋來，云吉無奈地翻個白眼剛想說點(diǎn)什么，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陣清脆的掌聲。
“精彩，真是精彩，果然活到最后的，是你們二位。”
云吉轉(zhuǎn)身看去，發(fā)現(xiàn)身后不知何時站著一高一矮兩道身影。
高的那個男人穿著燕尾服，拄著長柄雨傘，矮的那個少年則拎著狼牙棒。
好家伙，都是熟人。
云吉回過神來勾唇笑笑，“修閣下，你果然沒死?！?p> 見她一臉平靜，修反而有些意外。
“你是怎么確定我沒有被那只火鬼殺死的？”
“我不是說過么？”
云吉攤開手輕輕聳肩，“你戲太多了?！?p> 如果不是修一出場就高調(diào)地戴著南瓜頭，高調(diào)地把眾玩家聚在一起，她也不會覺得他哪里不對勁。
云吉的回答并沒有讓修滿意，他上前幾步走近她，眼含期待地瞧過去。
“可否請你詳細(xì)說明一下？”
云吉懶洋洋地坐回棺材板兒上，耐著性子回答著某位求知若渴的“紳士”。
“首先你一出場就裝扮奇異引人矚目，這就已經(jīng)很不正常了。”
看到修灰藍(lán)色的眼眸里滑過一絲迷茫，云吉解釋道：“一個正常人被拖入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說玩什么找鬼游戲，自然是要低調(diào)一點(diǎn)偽裝成普通人，最好是騙過鬼也騙過那些玩家?！?p> “……為什么？”
“因?yàn)楹芏鄷r候，人心比鬼怪還要可怕，說不定在某場游戲中，殺死你的不是鬼，而是某個玩家啊?！?p> 云吉說著冷笑一聲，“你后面不是也看到了？你費(fèi)盡心思保護(hù)的那群人，后來是怎么對你的？”
“……”
修沉默下來，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就在云吉猶豫著是不是要再講道幾句時，她就聽到修突如其來的一聲發(fā)問：
“那你為何一出場，就那般…高調(diào)呢？”
聽到修問起自己，云吉莫名驕傲了一把，“我又不是什么正常人，為什么要低調(diào)行事？”
一旁壁上觀的高守嗤笑道：“得了吧，你就是活得不耐煩了想找死而已?！?p> 云吉聳聳肩假裝自己什么都沒聽到，轉(zhuǎn)而繼續(xù)同修講：“再然后值得我懷疑的，就是你可笑的善心了……”
“可笑的善心？”
修反復(fù)回味著這個評價，偏頭看向笑容諷刺的云吉，“這句話又怎么說？”
“沒什么好說的，就是覺得你的行為很奇怪罷了?！?p> 云吉伸了伸懶腰，舒展了一下自己酸痛的四肢。
“你要是真的沒什么本事的話，那就是吃飽了撐的去一次次保護(hù)那群玩家，帶著那群麻煩到處走，反正我是不會多管閑事的。”
“是么？”
修笑了笑，好看的唇勾起迷人的弧度。
“可我聽小井說，在我身死的那段時間里，你路見不平拔劍相助，想要給我報(bào)仇來著？這難道不算多管閑事？”
他的話音剛落，小井就在一旁激動地幫腔：“就是啊，筆仙姐姐，你人真的好好哦?！?p> “……”
云吉嘴角一抽，還沒發(fā)話就聽到旁邊高守又是一記冷笑傳來。
“呵，那不過是她尋死的新手段罷了?！?p> 云吉懶得管高守陰陽怪氣的說話方式，坐在棺材上盯著陷入沉思的修，眉頭輕挑，“我也回答你的問題了，接下來你是不是該解答我的疑惑了？”
“你想知道什么？”
修保持著臉上溫和有禮的笑意，緩緩躬身行了個紳士禮。
“是你的話，想知道什么我都會告訴你的，看在你曾經(jīng)好心地多管閑事的份上?！?p> 云吉眼角抽了抽，對修的說辭有些不置可否，她也懶得跟他再繞圈子了，索性直接問道：“這個游戲?yàn)槭裁催€不結(jié)束？該不會真有什么隱藏關(guān)卡吧？”
說著她意味深長地又問了一句：“修，你的身份是玩家…還是鬼？”
修拄著長柄雨傘，低低地笑了起來。
“你果然很聰明……”
他輕輕歪頭，灰藍(lán)色的雙眸里染上戲謔之色。
“本來最后的隱藏關(guān)卡是，擊殺復(fù)仇的我和黑化的小井，殺掉我們最后兩只鬼，玩家才能走向勝利。”
修的話并沒有讓云吉覺得意外，可以說她早就猜到了游戲還會搞這么一出反轉(zhuǎn)。
不用多想就知道，無論最后玩家對上的鬼是復(fù)仇的修還是黑化的小井，他們的游戲體驗(yàn)都不會很愉快。
不過出乎云吉意料的是，修朝著她伸出了修長如玉的手做出邀請的姿勢。
“但是呢因?yàn)槟愕亩喙荛e事，我現(xiàn)在并不想復(fù)仇了，小井也沒有選擇黑化?！?p> 修說著看向笑得天真爛漫的小井。
小井沖云吉揮揮手，歡呼道：“筆仙姐姐，是你讓我知道了人類還有善良的一面，所以我沒有那么難過了呀。”
“……所以呢？”
云吉不知怎么忽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正想著，就見修再次對她躬身行了一個紳士禮。
他定定地看著她，灰藍(lán)色的眼眸里映著別樣的溫柔。
“所以這最后的隱藏任務(wù)就是……我的公主，請和我跳一支舞，讓我們一起結(jié)束這場華麗的舞會?！?p> “……”
這種瑪麗蘇劇情的迷之展開讓云吉有些束手無措，她錯愕地看著搖身一變換上王子服裝的修，小心臟莫名抖了三抖。
與此同時，另一道氣結(jié)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休想！我不同意，她是我的！”
高守站出來，抱著彩虹小馬一臉兇相地瞪著云吉。
那眼神分明在說，她敢答應(yīng)他就要給她點(diǎn)兒顏色瞧瞧。
“……”
云吉沉默地看著這突發(fā)的一幕，不知怎么想到了一個梗。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
修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