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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春愁

第42章

解春愁 二阿農(nóng) 2924 2021-02-22 09:05:22

  第42章

  一個同樣身穿麻衣的年輕姑娘,正伏在一副薄棺上哀泣。

  單薄少年,扶棺少女,被冷風(fēng)刮起的白色銀錢胡亂飛舞,其中有幾張不長眼的,差點(diǎn)粘在蘇云落豆綠色的斗篷上。

  阿元極有眼色,趕緊將銀錢拂開。

  詠雪也趕緊擋在面前。

  辛嫂子也抄著搟面杖,擠在后面,這一下更顯著蘇云落人手眾多。

  有錢商戶,窮家棺材,怎么看都是蘇云落欺負(fù)了兩人。

  雖然陰風(fēng)陣陣,但圍觀的人不少。有好事的喊道:“雷秀才,快快說說,這外地來的寡婦小娘子,是如何欺凌了你們!”

  蘇云落亦不解道:“雷秀才請快說,我亦很想知曉,我與令尊并無交集……”

  然還沒有等她說完,雷春卻打斷她,“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我父親原就重病,急需請大夫,然這位蘇娘子卻在我父親緊要關(guān)頭,將醫(yī)術(shù)精湛的沈大夫請走,去醫(yī)治她并不著急的病癥……”

  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是忍住極大的悲痛,顫聲道:“是以我父親的病才無力回天……”

  年輕姑娘低泣起來。

  活脫脫又是一副被蘇云落欺負(fù)的模樣。

  蘇云落心中嗤然:這雷春,心眼比狐貍還要多。她本是無辜,被他這么一引導(dǎo),卻真成了罪人。

  蘇云落想罷,望向阿元。那日她昏迷著,請大夫的是阿元。

  阿元也莫名,趕緊向她解釋:“那日早晨我去請沈大夫時,沈大夫還沒有開門咧,而且我也沒有遇到雷家的人……”他想了想,那日清晨他只遇到衛(wèi)英。想起衛(wèi)英,阿元才后知后覺想到顧聞白,怎地顧老師還不及時出現(xiàn),救東家于危難之中呢?

  只聽雷春仍舊哀痛道:“那日我長姐因連日束手無策,是以求助于顧老師,顧老師憫我長姐,才派了衛(wèi)大哥前往相請沈大夫。梁阿元,你那日,撞上的應(yīng)是衛(wèi)大哥。”

  即使是衛(wèi)英,但他也沒說要急著請大夫啊。阿元急得有些冒汗:“東家,那日我是碰上衛(wèi)英了,但他并沒有說要請沈大夫……”

  “只因衛(wèi)大哥憫你們東家是女子,又是重癥,便先讓你們請了沈大夫。”雷春緊緊咬著,不讓絲毫,“卻不料,如今你們東家滿面春風(fēng),而我們與父親,卻是天人永隔?!?p>  呃,她滿面春風(fēng)?蘇云落差點(diǎn)想摸摸自己的臉蛋兒。誰說這靈石鎮(zhèn)不行的,明明人才輩出嘛。

  好了,事情已經(jīng)清清楚楚,這雷春,也不知吃了什么藥,像瘋狗一樣要咬她。蘇云落心思流轉(zhuǎn),喚阿元:“去將沈大夫以及衛(wèi)英請來?!?p>  阿元正要應(yīng)下,有人喊道:“沈大夫一早便被請到三十里外去看診了?!?p>  又有人說:“衛(wèi)英今日與顧老師皆不見人影呢?!?p>  呵呵,有備而來。

  蘇云落看向雷春,后者里頭穿著素色的單衣,外頭套一件麻衣,俊秀的臉上神色哀痛,還帶著一絲堅(jiān)毅。

  蘇云落估摸著,是想將她趕出靈石鎮(zhèn)的堅(jiān)毅。

  唉,她始終還是不能泯滅于平凡啊。都怪那顧聞白,說她是什么斗雞,卻是整日與人斗個不停了。

  她閑閑地攏一攏手爐:“這位雷秀才,沈大夫乃是堂堂正正開著醫(yī)館的醫(yī)者,只要有人用正當(dāng)?shù)睦碛烧埶タ丛\,沈大夫醫(yī)者仁心,必定前往。那日清晨,如不是我突發(fā)病癥,定然還有張三李四。那日我家伙計(jì)不過是腳程快了幾步,將沈大夫請來看病,純屬巧合。如雷秀才非要咬住這一點(diǎn)不放,那便是那日換了旁人,雷秀才亦要責(zé)怪別人嗎?”

  她語速極快,聲音清柔,聲量卻不低。

  期間雷春數(shù)次想打斷,卻絲毫沒有機(jī)會。

  周圍的人倒都不是糊涂蛋,細(xì)細(xì)一品,也覺著有些味道:“蘇娘子說得也有道理,富貴由命,生死由天,若別人生病,還不能去請大夫了?只不過是趕巧。沈大夫并不知情。這雷秀才倒是有些無理取鬧了?!?p>  “難不成他想訛些錢財?”

  蘇云落巧笑嫣然,示意阿元:“從賬上支一兩銀,便是我們蘇氏鞋襪鋪對令尊的一點(diǎn)心意了。”

  情勢已是急轉(zhuǎn)直下。

  其實(shí)雷春也曉得,他的借口十分的拙劣。但他以為,一個喪夫的小寡婦,初到靈石鎮(zhèn)孤苦無依,是以才想著勾引顧老師,一個滿腦子想著依靠男人的小娘子,見著棺材,怎么也花容失色,方寸大亂罷。

  誰料,帶著笑意的人面容下,竟是涼薄的看穿。

  阿元手腳極快,得令鉆進(jìn)鋪?zhàn)?,拿了一兩銀出來:“東家?!?p>  雷春盯著那銀塊,嘴角緩緩扯過一絲凄涼的笑容:“蘇娘子這是心虛,是以才用這一兩銀打發(fā)我們嗎?”

  果然是狐貍啊,這腦子變得挺快。蘇云落唇角含笑:“雷秀才學(xué)富五車,卻是聽說過蘇老的故事?”

  雷春一愣,什么蘇老的故事?

  那頭卻有人答道:“蘇老前去寺廟,與和尚對坐。他與和尚說,和尚在他心中是狗屎。和尚卻道,蘇老在他心中像佛祖。”

  說話間,那人緩緩走過來,衣衫單薄,面容清秀。

  是張伯年。

   詠雪歡喜,卻又不敢露出來。娘子似乎并不是很喜歡張伯年呢。

  雷春面色卻更是凄然:“伯年師哥,你來了?!彼昙o(jì)比張伯年小,卻比張伯年要先中秀才。

  張伯年朝蘇云落行禮:“見過蘇娘子?!?p>  蘇云落略略頷首:“伯年小哥,有勞你方才解釋。只是,你這雷師弟,并不喜歡讓他的父親入土為安。他如此行為,極為不孝。你來了,正巧勸一勸他。”

  這女人……倒是伶牙俐齒,怪不得顧老師著了她的道。而長姐,卻只能在一旁無計(jì)可施。雷春看一眼自家長姐,后者正伏在棺材上發(fā)著愣。

  他想起昨晚,顧老師離去后,長姐怔怔發(fā)愣的眼神,抹不完的眼淚,凄凄然的樣子:“阿弟,姐姐好想追隨爹爹而去?!?p>  他一向八面玲瓏,頓時猜透:“顧老師與別的女人在一起了?”

  長姐不答,神色卻更加凄然。

  如今他打量著蘇云落,雖然年紀(jì)比長姐要老,但大約有錢有閑,如今穿著豆綠色的斗篷,顯得她的氣色更好。即使如今身陷困局,神色卻不變,嘴角似還有一絲戲謔。

  各自形勢,高下立判。

  張伯年尚未說話,那廂雷春冷然道:“身為人子,讓自己的父親無辜逝去,才是不孝?!?p>  張伯年望著雷春,皺了眉頭。他與雷春同窗數(shù)年,兩人同是家貧,雷春的性子卻比他要執(zhí)拗得多。他的話,雷春是不會聽的。只有顧老師來了……不過,這棺材杵在街道上,久久不發(fā)喪,著實(shí)難看。

  天色竟然一改陰沉,日頭撥開云霧,竟然堂亮起來。

  周遭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蘇云落有些不耐煩了。手上的手爐漸漸沒了溫度,這幾日雖然猛進(jìn)補(bǔ),但效果還沒有顯出來。她冷。

  向來,她一冷,性子便不好了。

  此時在圍觀人群的外圍,一輛極為不顯眼的馬車靜靜停著。車廂內(nèi)水汽冉冉,兩個俊秀公子在對飲。其中一位細(xì)眉鳳眼的,耳垂下一粒紅痣,將視線從外頭收進(jìn)來:“這位雷郎君,似是有些落了下風(fēng)呢?!?p>  另一個仍舊搖著紙扇:“有趣有趣,可比京都那些整日在街頭迂腐對詩的書生有趣多了?!?p>  細(xì)眉鳳眼的用手掌撐著自己的臉,擠得有些變形了:“你說,他們口中的衛(wèi)英,是不是四表弟身邊的衛(wèi)英?!?p>  搖紙扇的吃一口茶:“我猜,你這四表弟,與你的緣分不淺?!彼旖巧蠐P(yáng),“天注定,你們孽緣不斷?!?p>  “瞧這話說得?!奔?xì)眉鳳眼的嬉笑著,“若是叫四表弟聽著了,可便要卷包袱走人啦。嘖嘖嘖,這便不好玩了?!?p>  “呵。”搖紙扇的不置可否。

  果不其然,張伯年才開口,雷春便將臉撇過去:“伯年師哥,時光寶貴,你還是趕緊回去多讀些書罷。”

  張伯年本就不善言辭,被雷春戳中痛處,一時啞然。他與雷春是同年,年紀(jì)又比雷春大一些,讀書時一樣受到顧聞白的肯定,雷春魚躍龍門得了秀才,自己卻還在苦讀。

  蘇云落面色漸漸沉了。她做了好幾年的趙家主母,那些姨娘服帖于她,是因?yàn)樗屏迹拇葐??不,是因?yàn)樵谒氖中睦?,她們翻不出花樣來。她幫著趙棟打理趙家的生意,置辦了一座又一座院落,是她對趙棟的忠誠嗎?當(dāng)然不。她只不過更喜歡那種買買買的感覺而已。

  先是兩個無知大嬸來挑釁她,而后是這個毛頭小子,難不成她臉上寫著“很好欺負(fù)”嗎?

  她瞇著眼,輕輕摩挲著手爐,嘴角緩緩揚(yáng)起:“你如今不過中了秀才,便覺著自己能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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