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古玥兒從董寧口里聽說了這事，特意叫丫頭把白靈蕓叫了過去，賞她一對金鐲子，溫言說道：“蕓兒，這事你處理的妥當(dāng)。王爺聽說了也夸你做的很好?！蓖蹂謬诟浪骸澳憧吮M職任，又心地純良，我最是放心，你要幫我好好照看塘兒。他今天是氣著了，太醫(yī)剛給他開了藥，得你看著他才能乖乖吃藥，你快回去吧。”白靈蕓答應(yīng)著便回來了。
逶迤至江譯塘住的“松蘿院”，院內(nèi)樹蔭沉綠，十幾棵又高又直的古樹環(huán)繞著小小院落，一架紫藤，藤根虬曲如龍盤在架上，藤蘿掩映，沁人心腑的花香在藤蘿架四周緩緩浮動。一溜回廊上吊著水晶玻璃各色風(fēng)燈，上面五間抱廈，一色雕鏤仙禽異鳥新鮮花卉的隔扇。
白靈蕓進(jìn)入房內(nèi)，里面銷金嵌寶，五彩珠光，她轉(zhuǎn)過一道碧紗廚，只見江譯塘坐在一張?zhí)钇岬囊紊稀?p> 江譯塘一看到白靈蕓，自管高叫出聲：“蕓兒！”
白靈蕓見他又精神了，放了心，舒心一笑，問：“小爺吃藥了沒？”
一個小丫鬟進(jìn)來將頭埋得極低，雙手捧了藥碗跪在床榻一旁，小心翼翼的呈上藥?！靶?，請用藥?！?p> 江譯塘看一眼藥碗，扭了臉說：“拿走拿走，我不要喝這苦湯?！?p> 小丫鬟戰(zhàn)戰(zhàn)兢兢，手上托盤一斜，那藥碗整個翻倒，藥汁潑了她半身。小丫鬟頓時慌了，“奴才該死！”伏在地上不住的叩頭。
侍婢們手忙腳亂的上來收拾摔落在地上的藥碗和污跡，蘇夷對小丫鬟厲聲道：“你手爪子是作什么的？拈不得針，拿不動線，如今連個碗也端不穩(wěn)！”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白靈蕓看著眼前瑟瑟發(fā)抖小丫鬟，瘦小的身量，白靈蕓心里不忍，說道：“你起身吧。以后做事穩(wěn)重一些就是長記性了?！?p> 江譯塘聽白靈蕓這樣說，心知她是感同身受了，于是也跟著說：“一個碗而已，沒要緊的事，你起來吧。這屋里太悶，無須這么些人在跟前侍候，蕓兒留下，你們都下去吧。”
小丫鬟連連叩頭。
白靈蕓瞧著瑟縮在地上的女孩兒，又想一想自己，同樣的韶齡女子，同樣卑微如此。
這日，清晨。
早點已經(jīng)擺好。有蟹黃小湯包，八寶甜飯，鹵香菇，油燜鮮筍。
江譯塘飯畢，蘇夷用小茶盤奉來茶和漱盂，江譯塘漱了口，擱了碗，走了。蘇夷這才回頭一招手，靜立在院子里的幾個婆子悄無聲息的進(jìn)來收拾起剩飯殘桌。蘇夷對一個婆子說：“挑一碗鹵香菇，再把那蟹黃小湯包留給我罷了?！?p> 婆子問：“蕓姑娘要吃什么呢？”
“小爺早就告訴廚房給她留了飯了，你不用管她?！闭f完，蘇夷到房外囑咐小丫頭們澆花、喂雀兒，又說：“把屋子收拾了，撂下紗屜……小爺不喜歡熏香，挑一盤新鮮水果擺在屋里去。”往后房吃過飯，蘇夷匆匆回院子里，看著小丫頭們挪花盆。
白靈蕓梳妝完畢，抬頭看去，難得一個好天氣。
她立在窗下，信口吟道：“天有艷陽日……”只聽得有人大聲接了一句：“人無放學(xué)時……”白靈蕓回頭一瞧，江譯塘站在門口，院里站著捧著書袋筆硯匣的小丫頭。
白靈蕓不由得笑了，走上前為他整理著儀表，說道：“聽說小爺下月要去宮里給皇上當(dāng)伴讀，小爺這幾日得好好補習(xí)功課，免得太傅考你，你答不出來啊?！?p> 江譯塘皺了皺眉，“蕓兒，我就不明白，母妃為何要我去給皇上當(dāng)伴讀??？”
白靈蕓看著他，說道：“蕓兒猜想，王妃是希望小爺現(xiàn)在就進(jìn)入掌權(quán)者的圈子之內(nèi)！否則，小爺以后再優(yōu)秀，也不過是個空有名頭的皇親國戚，永遠(yuǎn)也無法抓住實現(xiàn)抱負(fù)的權(quán)柄?！?p> 江譯塘看她，顯然在暗暗思考白靈蕓對他說的這番話。
他重重的點了頭，“我知道了?！?p> 白靈蕓輕輕的笑了，“小爺讀書去吧?！?p> 江譯塘的眉眼瞬間轉(zhuǎn)晴，說：“蕓兒，你等我下學(xué)回來，咱們再說話?！狈匠飞砣チ?。
江譯塘去了學(xué)堂，白靈蕓在屋里看書，不覺已日上中天，小丫鬟戰(zhàn)戰(zhàn)兢兢進(jìn)門，怯怯道：“蕓姐姐，午飯送來了，要在哪里擺？”
白靈蕓放下書，“就在這里罷了。”
小丫鬟放小飯桌，接著揭開大食盒，里面是一碗蝦丸雞皮湯，又是一碗松子魚米，兩碟子精致小菜。小丫鬟一樣一樣捧了放到桌上，又將碗箸小心翼翼的擺放。
白靈蕓一面打量這小丫鬟，不過十二歲的模樣，眉目清麗，只是尚顯稚氣。一面問她，“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不認(rèn)得你？”
她怯怯低頭，不敢看白靈蕓，“我名喚染兒。以前不做那眼見的事，蕓姐姐自然是不認(rèn)得呢?！?p> 白靈蕓莞爾，又問道：“今日為何做這眼見的事了？”
染兒如實回道：“染兒愚笨，不配在屋里遞茶遞水、拿東拿西，只做那些粗重的活兒。昨日管家嬤嬤說，染兒雖不伶俐，倒也是肯任勞任怨的，便讓染兒進(jìn)來學(xué)著伏侍小爺?！?p> “原來如此?！?p> 白靈蕓看她手上的肌膚已磨得粗澀，只怕也是吃過太多苦頭，這越發(fā)令白靈蕓憐惜，因說道：“凡事熟能生巧，多學(xué)多做便不難。只要知道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就是伶俐的?！?p> 染兒似懂非懂，只是點頭，說：“染兒謹(jǐn)記蕓姐姐教導(dǎo)?！?p> 白靈蕓吃了飯，這不在話下。
江一琳的丫鬟丹菁晚飯也不吃，回房默默卸了殘妝，倚著床欄桿悶坐，呆呆的一動不動好似石像一般，大家素日知道她的情性：無事悶坐，好端端的也會悲悲戚戚、自淚自嘆。常常如此，把她這個樣子看慣了也就不著意，由她悶坐，只管睡覺去了。
丹菁兩手抱膝，直坐到三更天方覺星眼微朦，才迷迷糊糊睡了，突然她失聲喊道：“啊——”驚醒而坐，她滿臉驚恐，慘白的面色泛青，眼睛瞪得極大，連瞳仁也放得極大極黑似乎要溢出眼眶。
“丹菁姐姐，你怎么了？……”簾帳一掀，小丫頭穎兒看丹菁眼睛瞪著，似驚恐又似癡呆，趕忙叫道：“丹菁姐姐！”丹菁冷汗沁滿額頭，渾身發(fā)涼微顫，只覺耳邊“嗡”的一響，天旋地轉(zhuǎn)！穎兒說了什么？她完全聽不到了。穎兒的身影在眼前也越來越模模糊糊。
她張著口，半天卻說不出一句話。突然，悲咽一聲，一頭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