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龍趙虎押送楊志,曉行夜宿,數(shù)十日方到大名府。恰逢大名府知府梁世杰坐堂,兩個公人將楊志押至留守司廳前,呈上開封府公文。梁世杰看了,押了批回與兩個公人,自回東京交差。
梁世杰,乃東平州人氏,當朝太師蔡京的女婿,以中書侍郎判大名府知事,北京人順口,仍稱其為梁中書。原在東京時也認得楊志,知道了楊志這場官司也是迫不得已,便當廳開了枷,留在廳前聽用。
楊志好不感激,自然是早晚殷勤,隨叫隨到。梁中書見他辦事得力,便想抬舉他做個軍中副牌,每月也能有俸祿養(yǎng)身,又怕眾人不伏,因此問楊志武藝如何。
楊志就說自家中過武舉,做過殿司府制使,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梁中書大喜,賜楊志一副衣甲,并叫軍政司告示大小諸將明日到東郭門教場演示武藝。
次日天曉,梁中書帶著楊志來至東郭門教場,本司各級將官齊來相見,將梁中書迎上演武廳,指揮使、團練使、正制使、統(tǒng)領使、牙將、校尉等數(shù)百人都來行禮唱諾。
梁中書穩(wěn)坐銀交椅,聞達和李成兩個都監(jiān)分立兩廂。見諸軍集結完畢,梁中書即叫開始。聞達和李成得令,變幻令旗指揮三軍操練。
梁中書又叫副牌軍周謹出列演練。周謹縱馬搖槍,左右盤旋,使了幾路。
梁中書叫來楊志道:“楊志,你本殿司制使,因罪發(fā)配大名府,如今盜賊猖獗,國家用人之計。你可敢與周謹比試武藝?若贏了便讓你充其職”。
楊志道:“若蒙恩相差遣,安敢有違鈞旨”。
梁中書大喜,即叫取來戰(zhàn)馬長槍,與楊志配備周全,并囑咐二人點到為止,不可相殺死手。二將領命,勒馬于校場旗下。
聽得擂鼓三通,周謹和楊志二馬相交,戰(zhàn)在一處。往來沖突,上下掃擋,戰(zhàn)了四五十回合。楊志虛晃一搶,撥馬便走。周謹竊喜,大吼一聲:“賊配軍。那里走”,縱馬追去。
眼見欺近,楊志使個回馬槍,周謹猝不及防,被挑中衣甲撥下馬來。
三軍將士看了連聲喝采。
卻聽的旗門處閃出一員絡腮胡大漢,跨下雪白馬,手執(zhí)金蘸斧,威風凜凜,那人卻是周謹?shù)膸煾讣毕蠕h索超。
索超大吼一聲:“爾饒幸得勝,休要猖狂,傷了俺的徒弟,如何得脫,今日與爾大戰(zhàn)三百合,若勝得俺索超,這正牌軍的位子便讓與你”,言罷心焦火燎揮斧便砍,果然又是一員猛將。
楊志見狀,不敢怠慢,舉槍相迎。二人各顯平生手段,卻是巨靈神大戰(zhàn)華光藏,槍擺蛟龍,斧吐白虹,正是對手。一口氣五十多個回合不分上下。
梁中書看得眼晴都直了,連聲叫好,又恐二人誤傷,便叫旗牌官傳令罷戰(zhàn),二人這才停下馬來,上得月臺前聽訓。
梁中書道:“二位將軍皆是山中猛虎,水下蛟龍,武藝高強,國家棟梁。今擢升楊志、索超二將為管軍提轄使,并賜銀兩衣甲”。
二將拜謝梁中書,領的賞賜下來。索超便問道:“兄弟莫非就是江湖上人傳青面獸楊志?”
楊志應道:“正是灑家。飄泊半生,只混得個虛名”。
索超驚喜道:“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你我兄弟不打不相識,正是幸事”。
見路旁有人酒肆,索超便請楊志吃酒。楊志便要推辭,索超急了:“俺拿你做兄弟,你如何生分,莫非瞧不起俺?”
楊志忙道:“非也,灑家來不多日,正要大哥照顧。只是失手傷了令高徒,有些過意不去”。
索超道:“武夫比試,何慮傷殘?自古久在河邊走,那能不濕鞋。只怪周謹學藝不精,怪不得他人。俺敬你是條漢子,誠心請你喝酒,兄弟可要賞臉”。
楊志見他如此說,再要推脫顯得不近人情,便應允了。
二人進得酒店坐下,索超叫來小二,先要了一壺老酒,點了幾個小菜。
索超斟滿酒道:“楊兄弟,你有恩與俺,先敬你一杯”。
楊志忙道:“你我萍水相逢,何來有恩?雖是義氣相投,也不必如此客氣”。
索超:“楊兄弟不知。俺以前在梁中書手下便是提轄,后來被貶做正牌軍。今日逢著楊兄弟,官復原職,卻不是兄弟的功勞?”
楊志聽得蹊蹺,便道:“以大哥的武功也算得頭籌好漢,如何不升反降?”
“說來慚愧”,索超道:“去年此時節(jié),俺奉中書大人之命,押送些珠寶去東京給他岳丈蔡太師賀壽,走到半路,遇上一伙劫匪,只怪俺心急好勝,中了那賊調虎離山計,結果十萬貫金珠寶貝皆被擄去。中書大人將俺好生責罰,因俺有軍功,才貶為正牌軍,否則還不發(fā)配沙門島。如今復職提轄,正是兄弟的功勞”。
楊志見索超此說,知他也是條豪爽漢子,便有心結交,于是便好生安慰。二人相談甚歡,情同莫逆。
自此,楊志在大名府內有梁中書提攜,外有索超照顧,事遂人愿,更加勤懇做事,州府上下頗得人緣。
一日,梁中書差人將楊志叫到私宅客廳,楊志進來施禮請安。
梁中書道:“我待你如何?”
楊志道:“恩相待我有再造之恩,結草銜環(huán),無以為報”。
梁中書道:“六月十五乃我泰山壽辰,我備些賀禮祝壽,大名府乃邊陲重鎮(zhèn),有司不可擅離,只能差你押送生辰綱去東京一趟,事成后我必抬舉你,并許你一門親事,你將來也算有個著落,不知你意下如何?”
楊志道:“恩相差遣,敢不從命,不知怎地打點,幾時起程?”
梁中書道:“可調撥十輛太平車子,撥十個廂禁軍監(jiān)押,車上各插黃旗,上寫賀太師生辰綱,每輛車再使軍健相跟,三日內啟程”。
楊志道:“非我推辭,如此招搖,實在去不得,相爺另請精細的好漢去”。
梁中書不滿道:“我有心夾書信與太師,舉薦你另取功名,如何不識抬舉?”
楊志道:“恩相容稟。小人聽說上年生辰綱被劫,至今未獲。此去東京,又無水路,都是旱路,盜匪猖獗,他若知道是金銀寶物,如何不來搶劫?豈不枉費心機,人財兩空,因此去不得”。
梁中書道:“那是索超不用心機,以至失陷。我可多差軍校隨行押送,以保無虞”。
楊志道:“強龍不壓地頭蛇。我的爺,若如此恩相便差五百人也不濟事”。
“那便如何?”梁中書一時沒了主意。
楊志道:“若依小人,不需車子,把禮物都裝做十余條擔子,差十個健壯廂禁軍,扮做挑夫,只消一人和小人同去,都扮做客人,神不知鬼不賞,悄悄連夜啟程送往東京交付,如何?”
梁中書喜道:“如此甚好。夫人也有一擔禮物,要送與府中寶眷,怕你不知頭路,特叫奶公謝都管并兩個虞侯同去”。
楊志連連擺手:“如此又去不得”。
梁中書惱道:“如何這般多事?怎又去不得?”
楊志道:“若小人一人主事,見機行事,早行晚行一人做主。謝主管乃太師府門下奶公,若路上與小人鱉拗起來,小人又不敢與他爭執(zhí)?若誤了大事,小人如何承擔得起?”
梁中書道:“這個容易,我叫他三個聽你的便是。況且禮物尚不在大名府,卻在老家東平府,須得謝都管拿我的禮單名冊才能取得,因此叫他同去”。
楊志道“如此便好,免得群龍無首,亂了章程。小人自簽委狀,干系一人承擔”。
梁中書喜道:“也不枉我抬舉你,真?zhèn)€有見識”。
當下梁中書叫來謝都管和兩個虞侯,當廳吩咐此番監(jiān)押生辰綱赴京,太師府交割,提轄楊志已簽委狀,干系一人承擔。你等要聽他指揮,不得鱉拗。早去早回,休教有失。老都管與兩虞侯滿口應承,下去安排。
次日五更,楊志戴了涼笠兒,穿著青紗衫子,跨口腰刀,提條樸刀,來到梁府廳前。老都管扮做客人,兩虞侯扮做伴當,各人都拿了樸刀。又挑十一個廂禁軍伴做挑夫,先將蔡氏的一小擔財帛收好。梁中書教眾人先吃飽飯,又將禮單信札交與謝都管,千叮嚀萬囑咐,眾人辭了大名府,轉往東平府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