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少年的身份
在拿起手術(shù)刀的瞬間，趙滟凝便回到了最佳狀態(tài)。一切饑餓和寒冷都像是感受不到了一般，只專心救治手術(shù)床上的病人。
人命關(guān)天，容不得絲毫大意。
這算是趙滟凝學(xué)醫(yī)多年，碰到的最難的一場手術(shù)——主要是手術(shù)環(huán)境包括手術(shù)床都太簡陋了，她必須佝僂著腰半趴在床上操作，這給她的身心造成了極大的負擔(dān)。
這也是她做過的時間最長的手術(shù)——傷口太多了，光是簡單的清理、縫合就是大工程。身邊連個助手都沒有。
不過這少年傷成這樣都還能活下來，就算當(dāng)時及時止血了，也不得不感嘆這是一個奇跡。
做手術(shù)，其實是很耗體力的一件事。
尤其是對已經(jīng)餓到低血糖的趙滟凝來說，頭昏眼花的，更是難上加難。
就在她馬上撐不住了的時候，王晃終于帶著東西回來了。
“中空的銀針沒有找到，不過我打聽到確實有銀匠會做，已經(jīng)定制了樣式，很快就能做好。我讓藥童在那邊守著，等做好了就立馬送過來?！?p> 趙滟凝點點頭，沒有說話。
她不想浪費力氣。她的身體和精神已經(jīng)到了極限，不過是強撐著才沒有立即昏睡過去。
靠近動脈的傷口，她差不多都處理好了，縫完這道，剩下的她打算交給王晃。
正因為王晃回來，她緊繃的神經(jīng)松懈，精神也在漸漸渙散，所以她沒有注意到，她的病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清醒，一只白皙而修長的手，正朝著手術(shù)刀的位置靠近……
當(dāng)床上平躺的少年突然翻身而起，奪走手術(shù)刀，并掐住她脖子的時候，趙滟凝整個人都呆住了?？斩吹碾p眸中滿是“不知今夕何夕”的迷離。
這少年看不出具體的年紀(jì)，身材只到1米6出頭的趙滟凝的胸口高。
但是被他從后面掐著脖子的時候，趙滟凝卻真實地感受到了恐懼——那是一種面對強大力量壓迫時，最直觀最本能的感受，就像是一只被狼盯住了的兔子。
“……”
少年張口，吐出了一句語調(diào)古怪的話。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如狼一般冰冷而兇狠地掃視屋內(nèi)眾人。
王晃最先反應(yīng)過來，顫抖地指著少年：“你，你是齊人？你居然是齊人！我，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這齊國狗！我要去報官！我要報官！”
趙滟凝瞬間清醒，沖二妹說道：“叫大寶來攔住他。他去報官的話，我們都得死?！?p> 趙滟蓉也知道事情的輕重，立馬沖著門外大喊了一聲。沒一會，大寶就沖了進來，聽從指示，一把抱住了大喊大叫的王晃。
趙滟凝提醒道：“堵住他的嘴?！?p> 幸好藥童沒有跟來。若來的是兩個成年男人的話，他們就真完了。
王晃被控制住后，大家依然沒有放松——趙滟凝還被少年掐著脖子，血淋淋的手術(shù)刀抵在她的胸口。
相較于驚慌的家人，趙滟凝則冷靜得多。
她試探地問道：“你能聽懂我們說的話嗎？”
身后少年點了點頭，似乎怕她看不見，又“嗯”了一聲。
趙滟凝長舒一口氣，能溝通就好。
其實，她并不是特別擔(dān)心自己的安全問題——這個少年，既然能在麻沸散的藥效過了之后，硬生生忍受割肉刮骨的痛，靜待時機，一擊得手，就證明他絕對不是沖動、不計后果的人。
“我是醫(yī)生，我在救你?！壁w滟凝一字一頓地解釋，生怕自己說快了對方聽不清，“是我在河邊發(fā)現(xiàn)你，讓我大哥將你背回來的。你可以看看自己身上的傷，我差不多快處理好了。”
少年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低頭朝自己身上看去。
也不知道是放松了警惕，還是麻沸散的藥效發(fā)揮了作用，少年的目光漸漸渙散……然后“啪”地一下摔回了床板上。
手術(shù)刀也從他手上滑落，掉在了被子上。
一切重歸平靜，宛如剛剛的死里逃生只是一場幻覺。
良久，趙滟蓉和趙滟蘭才從呆滯中回過神來，抱著大姐號啕大哭，“沒事吧？大姐你沒事吧？嚇?biāo)牢覀兞?！?p> “我沒事?！壁w滟凝也癱了下來，連回抱她們的力氣都沒有。
只是現(xiàn)在還沒到劫后余生慶賀的時候，眼下還有個必須立刻處理的大麻煩——王晃。
“把王醫(yī)生帶到我面前來，我有話要跟他說?！?p> 剛剛王晃提到的“齊國”，是位于大周北方的一個國家，周人習(xí)慣稱之為“北齊”。
齊國以游牧為生，不事農(nóng)耕。他們仗著強大的騎兵，屢屢進犯周國邊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數(shù)十年的交鋒中，無數(shù)周國士兵的性命都葬送在了他們的鐵蹄下。
大多數(shù)的周人，尤其是有親人死在他們鐵蹄下的周人，對他們是深惡痛絕。
這其中，就包括王晃。
王晃的兄長，就是在北上收購藥材的時候，遇到了劫掠的齊國騎兵，而慘遭殺害。
從平民的態(tài)度，便能看出周齊兩國之間，那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在這種國情下，一個齊人突然深入到大周的腹地，還受了這么嚴(yán)重的傷，怎么想都不太對勁。
雖然趙大小姐救回來這個少年的時候，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可那些當(dāng)官的會管這么多嗎？
在封建社會，平民的命如同草芥。當(dāng)權(quán)者素來是貫徹“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原則。
如果這個少年真的是細作……一旦報官，整個趙家都得陪葬。
通敵叛國，可是要誅九族的。
趙滟凝火速判斷眼下的局勢——這少年傷成這個鬼樣子，剛剛是趁她不備，才一擊得手，就他這情況，哪怕真是惡人，暫時也威脅不到趙家。倒也沒有必要立馬斬草除根。
所以現(xiàn)在需要解決的，其實只有一個王晃。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尤其是王晃這種死腦筋，趙滟凝也不指望能夠說服他放下仇恨。
可是該怎么永絕后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