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寺里的日子雖然要上早課,不過也別有一番樂趣。寺里有從不生氣的主持,有很會照顧人的師兄們,還有可以隨便對其發(fā)牢騷的同病相憐的菩提樹。善存在這十六年里過著他以后可望不可即的神仙般的日子。
外面的戰(zhàn)爭愈演愈烈,魏國國君也在十年前趨勢,十年時間對于改朝換代來說也有那么一絲倉促。而這些變化也從另一面投身在百姓身上。
在離菩提寺不遠(yuǎn)的村莊已經(jīng)一個接一個的成了這亂世的犧牲品。正當(dāng)旱年,再遇上仿佛沒有盡頭的戰(zhàn)爭,負(fù)面大概是必然的結(jié)果。走投無路的人們把希望給予在有“佛祖”庇佑的世外桃源身上。
這已經(jīng)是菩提寺收下的第三波百姓了,他們有的是帶著孩子的婦人,有的是伶仃瘦骨的老人,他們無不狼狽,無不可悲,無不可嘆。亂世怎么會有獨(dú)善其身的人?怎么會有世外桃源的存在?
菩提樹的枝杈間,一位身穿青色衫裙的女子憑空出現(xiàn),隨后混在了這群百姓中間。不過女子如此綽約多姿,衣著清新雅麗,出現(xiàn)在其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善存一眼便瞧見了她,實(shí)在是太搶眼了些。
女子不顧眾人的打量,走到善存面前:“善存小師父好,我叫菩提,慕名來菩提寺與你見上一見?!?p> 善存雖然在菩提寺帶了十六年,周邊的香客也都知道這位小師父,不過他年紀(jì)尚小,在菩提寺除了偶爾逃逃早課也沒什么建樹,慕名而來又是從何談起?
雖然有諸多疑惑,但眼下也是在不是什么好時機(jī)。善存對菩提行了一禮便繼續(xù)安頓百姓。
幸而投奔來的百姓都很配合,不一會兒就安排妥當(dāng)了。這是,善存才有多余的功夫研究這位名字與菩提寺巧合撞名的富家女子。
找到菩提的時候是在那棵菩提樹下。善存驚訝得發(fā)現(xiàn)菩提坐在樹下的自是竟與他以往偷閑之時別無二樣。
“善存小師父來啦!又是來逃早課的嗎?”菩提抬頭正好看到善存站在面前,下意識就把話說了出來。
善存逃早課喜歡來這菩提樹下分明只有寺里人才知曉,一個素未謀面的富家小姐如何得知?莫非這小娘子喜歡偷窺?善存心里忐忑不安卻也不好表現(xiàn)出來:“菩提施主說笑了,小僧只是好奇施主是怎么知道小僧私事,又是為何要混在尋求佛祖保護(hù)的百姓中??词┲饕轮⒎鞘菬o家可歸之人吧?!?p> “我確實(shí)不是來逃難的。不瞞你說,本姑娘仰慕你已久,這次前來就是專門為你的。”菩提還是忍不住逗弄善存。以往只能偷偷藏在樹里聽其自言自語,好不容易出來一次自然是要好好放縱一番。
大小生活在寺里的善存面對一個女子當(dāng)面訴說心意的場景不負(fù)眾望得紅了臉,手足無措地原地打轉(zhuǎn),糾結(jié)到最后也只憋出來一句“小僧是和尚。”
這仿佛要把自己挖個坑埋起來的善存與平時神氣的他大相徑庭,菩提很不厚道得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人類真是個很有意思的生物,以前當(dāng)許愿樹的日子真真是虛度光陰了。
調(diào)戲完善存,菩提安安分分地接受了安排,只是把到手的白粥給了出去。怎么說也是接受了人們千年的供奉,雖然沒有能力做出大動作,但區(qū)區(qū)白粥還是不要與人分為好,反正她也不用吃。
這一舉動恰巧入了善存的眼中,原本心中還對之前的調(diào)戲耿耿于懷現(xiàn)在也放下了,看來此人并不是一無是處。
自此之后,善存經(jīng)??吹狡刑釋⑹澄锓殖鋈サ呐e動。寺里的百姓也漸漸地對菩提贊不絕口,一切看起來都再向好的方向發(fā)展。
忘記不代表不存在。亂世之下就連菩提寺也無法幸免于難,首當(dāng)其沖的便是糧食危機(jī)。
魏國今年正處旱年之時,收成不好又又遇上不知止盡的戰(zhàn)爭,菩提寺也只不過能吃飽肚子而已。突如其來的百姓每日糧食的花銷巨大,怎么養(yǎng)得起?
在廣仁大師撐不住饑餓倒下后,眾人才意識帶其中的“陰謀”。
為了這群百姓,廣仁大師連同一眾老一輩和尚已經(jīng)一個月吃不飽飯了。到最后,廣仁大師甚至只靠著喝水充饑,到底是個老人家,廣仁大師沒有熬住這份考驗(yàn)。
得知此事后,菩提感嘆廣仁的慈悲之心,也知菩提寺怕是要消失了。
廣仁大師彌留之際,善存第一次感受到失去的切膚之痛,抱著廣仁大師的身子怎么也不放手,即使有衣冠遮掩,卻還是可以感受到那硌手的骨頭。
床榻上干瘦的老頭艱難地抬起手覆上善存的背:“善存,人終歸是要經(jīng)歷這一遭的,我們身為出家人也免不了,你要用你的眼睛代我去見證太平天下的模樣?!?p> 善存不語,只埋在廣仁大師的臂彎中不住抽泣。
“為師怎么教你的?萬物生死,因果輪回。為師只是去見佛祖而已?!?p> 良久,善存沒再聽到廣仁大師的低語,背上的手也漸漸滑落,菩提寺這一代主持終于去往了極樂世界,回歸佛祖的懷抱。
菩提蹲在門后,心中劃過一絲悶痛。見證了這座寺廟的興衰,見證了一代又一代主持圓寂,但廣仁大師是唯一一位死得如此不體面的主持。
危機(jī)發(fā)展到嚴(yán)峻的境地,原本其樂融融的一伙人終于回歸了亂世該有的模樣。每個人都知道,再這樣下去都要像廣仁大師餓死。原本想在菩提寺茍活于世的百姓紛紛出逃尋找新的庇護(hù)所。
一時之間,熱熱鬧鬧的菩提寺格外蕭條,也只有寺里為數(shù)不多的僧人還堅(jiān)守在此,守著即將告罄的糧倉和將要敗落的寺廟。
思來想去,若是要活下去似乎只有向外奔走。寺里的老人們當(dāng)機(jī)立斷,把所有年輕的僧人都強(qiáng)行趕出門尋求生機(jī)。
善存回身望著活了十六年的地方,眼淚已經(jīng)流不出來,但任誰都能看出善存有些不太對勁。
“想什么呢?我們下面要去哪逃難啊?”
清脆的女聲貿(mào)然出現(xiàn),原本灰蒙蒙的心頭瞬間有晴明之勢。
善存循聲望去,正是一直賴在寺廟不肯走的菩提:“你怎么不跟他們一起走?姑娘在外游玩已久也該回去了,莫要讓你家人擔(dān)心。”
“我無父無母,無家可歸,也是個可憐人?。 眹?yán)格來說。菩提也和善存一樣被從家里趕出來了,本體還在寺里杵著呢。
咒怨家人可是大不孝。好脾氣的善存也生了火氣:“外面有多少人失去親人,你有富裕的家庭還咒怨父母,成何體統(tǒng)?”
這誤會大了,為了以后能繼續(xù)跟著善存“游山玩水”,菩提立馬開始忽悠:“我是真的沒有父母,我現(xiàn)在也不是有錢的大小姐。我家早就因?yàn)閼?zhàn)亂沒了,我能有這身衣物也只是留個家里念想而已?!币环刑靹拥氐墓适拢f的菩提自己都要信了,還煞有其事地?cái)D出兩滴淚來。看樣子不似作假。
善存也是不識人間險惡,隨心中還有諸多疑惑卻也信了個七八分:“原來是這樣嗎?對不住,小僧不知道。”
“對對對!我那么可憐,善存小師父你就大發(fā)慈悲得讓我跟著你吧!你看我一個弱女子怎么過得下去??!”菩提乘勝追擊,打算一舉完成“游山玩水”的大計(jì)。
帶著一個女孩去流浪,善存是一百個不愿意。自己都是個除了念經(jīng)啥也不會的和尚,養(yǎng)活自己都是個未知數(shù),再來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一準(zhǔn)得餓死在路上。不過看菩提一個姑娘家獨(dú)自在外流浪也不太妥當(dāng),只好點(diǎn)頭。
自此,這個往后功成名就的弱不禁風(fēng)二人組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