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單獨赴約
“少將軍、少夫人,這就便準備走了嗎?那還好我來得夠早,要不然等我們來的豈不是人去樓空,硬生生錯過了嗎?還有,這場精彩絕倫的武舞和鳴,可不就沒了眼福了嗎?!焙顮敺蛉颂锸锨尚︽倘?,朝著我們一邊走來一邊說著。
我如今也算得上是見過世面,聽著如此戲謔倒也能安之若素。其實被人說與蘇翊之間有什么牽連合拍之話,我的心中總是竊喜萬分,如果說這份愛意卑微而渺小,我也不得不承認。唯有站在他的左右,我方才覺著這是一份屬于自己的情感。
“蘇翊在此謝謝侯爺夫人昨日相助,為晚春找了大夫,還讓出別苑給我們夫婦暫住。真的是很感謝夫人,日后,若是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夫人大可以開口?!碧K翊拱了手向侯爺夫人致謝,禮貌又疏遠。
“少將軍不必客氣。我與晚春算得上有緣,會巧遇,平日里雖只見過數(shù)次、交往不多,但我真心喜歡這個妹妹,也愿意真心將她看成自己的親妹妹來對待?!焙罘蛉说故且恢睂ξ沂强滟澯屑眩恢痹谔K翊面前不停地夸我?!巴泶哼@人,我雖接觸不多,但為人真誠善良,處事成熟穩(wěn)重,從不開口詆毀,謹言善行,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呢!”
蘇翊聽著也不說什么,只是默默微笑,倒是現(xiàn)在一旁仿佛局外人的我,卻羞紅了臉。
“我這個妹妹,近日里受了那么多的劫難,我心里很不舍。自是知道女人受難之后,確實需要靜養(yǎng),便沒去府上打擾。可昨日既可以算得上是緣分所致,若是不盡什么微薄之力,但是會讓我難過失望了。”侯夫人邊說這,那眼睛便向我這邊看了過來。
“不論如何,還是要謝謝夫人仗義相助,昨日真的叨擾了?!碧K翊禮貌中帶著疏遠,不知道昨日里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
“叨擾算不上,但昨日之約依舊作數(shù),還望少將軍和少夫人可千萬不要著急離開?!焙罘蛉寺蛭覀冏呓?,一直走到了我們面前,晨光正好,那連接水臺的湖道上,我們面對著面倒是有了一些對峙之意。
我斜著眼睛看了看蘇翊的臉,他微微地蹙了蹙眉頭,臉上嚴肅之意確實不減。我緊張地看著他們之間氣氛壓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侯夫人,這是何意?”蘇翊氣勢更盛,似乎有些動怒。
“少將軍,不必生氣,臣妾不過是想要少夫人在這里陪我聊天賞景罷了。”侯夫人口中雖然一直客氣著,但在這水道上,田氏卻不曾讓過一步。
我看著兩人有些劍拔弩張,心中不免有些擔心,不知道這個局面要僵持到什么時候?!疤K翊,侯夫人,我……”
“不必多說,侯夫人,希望你見諒,今日我必須得走!”蘇翊鄭重其事地鞠了躬,態(tài)度倒是誠懇。
“少將軍,人生在世,最該做的便是珍惜眼前人,莫要因為一些無謂的人和事,而傷害了最親的人?!焙罘蛉丝粗K翊,卻也沒有一絲要退讓的意思。
蘇翊眼見著鞠躬也不行,伸出了手來,拽緊了我的手,似乎想要帶著我直接離開。
“少將軍,你若是一直如此執(zhí)迷不悟,未來受傷的可能便是那個最在乎你的人了。珍惜眼前人,方是良策呀!”侯夫人也不客氣,目不斜視地盯著蘇翊,與他說起。
蘇翊聽完,沉默良久,我站在蘇翊身邊,籠罩在蘇翊的身影之下,仰望著他的背影,卻好像看到了所有的星辰大海。日光彌漫,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三人的倒影映在了湖面之上,與這山景相稱,一片都是說不上來的滋味。
時光歲月似乎停滯,就連蘇翊與侯爺夫人之間的空間也停了下來?!疤K翊,蘇翊…”我站在后頭輕聲地喚了喚他,又拿手輕輕地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蘇翊這才轉(zhuǎn)過頭來,略帶疑問地看著我,等著我開口。
“蘇翊,既得侯夫人盛情邀約,昨日又有多打擾,不如今日我就留在這里陪夫人賞賞山景吧,你先回府,免得家人擔心?!蔽铱戳颂K翊緊蹙的眉頭微微松了松,我也偷偷嘆了口氣,原來今天蘇翊是鐵定要回去的?!澳悴槐負奈?,等你忙完,便可來接我。若是抽不開身,就讓王府派輛車馬接我便可?!?p> “這……晚春,你的身子?”蘇翊又擔心地問道。
“無妨,昨日必定是因為逛集市有些累了,今日我哪里也不去就這么留在別苑。定是沒有大礙的。”我點了點頭,抬起臉來,顯得自己明白事理又獨立自強。
“若是可以,少將軍陪著些更好……”侯夫人卻頻頻開口挽留蘇翊,只可惜蘇翊似乎并不領情。
蘇翊拱了手,對侯夫人行禮,往一邊去了一步,讓身子往外頭走了一點。“那晚春就拜托侯夫人了,今日實在卻有公務纏身,若是有機會,必定登門致謝?!?p> “公孫蘇翊……”侯夫人竟喊了少將軍全名,又停下了說話。我看侯夫人臉上略有慍意,不知從何而起,一時之間心中有些慌張,如此看來,京中必定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晚春,我將車馬留給你,待你忙完便自己回府吧?!碧K翊又關照我來,我點了點頭,蘇翊便瀟灑地離去了。小廝從春意手中接來了劍,小跑步地跟隨著,我看著蘇翊的身影一點點地遠去,又利落得上馬揮鞭,再馳騁而去。只可惜,那飛奔而去的方向不是我,用情至深的對象也不是我。
“別看了,在感情里,陷得越深之人定會被傷得越慘?!焙罘蛉税膺^我的身子,拉著我往水臺上走去,“我這里可不想添置一塊望夫石呀!”
“噗嗤”我聽著這話倒是忍不住笑了出聲,望夫石?我如今模樣真的是有點難堪嗎?
微微在情緒里低沉了一會,我便想開了,朝著侯夫人笑了笑,“姐姐莫要嘲笑我了,今日就讓妹妹好好地賞一賞這山中美妙風景?!?p> 侯夫人但笑不語,只是拉著我走過水道,繞過水臺,便看得見一處水榭亭閣“藏仙閣”。亭亭樓閣立在水面,裊裊仙子藏于山澗,估計這便是東林侯爺為夫人建這座亭閣時,所思所想吧。
隨著我們走進藏仙閣,一眾女婢從兩旁穿梭進入,帶來點心、茶水,將亭閣上掛在邊角的焚香點上,于是縹緲的香氣吹進閣里,一股清新脫俗的桃花淡香便飄進鼻尖。侯夫人親自烹茶,我看著那尖峰如船在那茶杯之中打著轉(zhuǎn)兒,起起伏伏自有香氣襲來。在這幽靜安逸的山谷,我與侯夫人便如此坐著,四處有著層巒疊嶂,空曠無際的遠方仿佛并不立處在同一個時空。而現(xiàn)在,我們二人似乎獨立于世,倒也算得上痛快。
“你見過海嗎?”侯夫人突然開口問我。
“妹妹我自幼生活在江南,江與河倒是見得甚多,海,是從沒見過的。后來,我又久居京城,就連那四方的城門都沒有出過?!蔽乙贿吇貞浿?,感覺身體里就連一點點微末的神經(jīng)都在告訴我這枯燥單調(diào)的生活,忽而往返,繼而反復?!暗故俏以犅劊呛F鋵嶋x我家江南故居并不遠,自小便聽人說起大海,便是色變。”
“哦?他們都是怎么說海的?”侯夫人一臉好奇,就連烹茶的手都停了下來。
“他們說,大海無常,最怕的便是生在海邊。本是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若是生活在大海邊便不一樣了。如果找不到別的生計,要不然成為以海為生的漁民,要不然就會成為以漁民為生的海盜。”我接過侯夫人手中的杯盞,接著說起來?!按蠛O才瓱o常,漁民出海也算是拿著生命去換的生活,而海邊也多的是孤兒寡母,甚是凄苦?!?p> “是啊。住在海邊的人往往多的是要離開那里,可是離開以后,也會發(fā)現(xiàn),其實在海邊生活挺讓人懷念的。那海啊,就跟我們頭頂上的天空一樣,一樣無邊無際,一樣的湛藍無比?!焙罘蛉似妨似肥种械牟璞K,對我似乎敞開了心扉,“我幼時,便是生活在海邊,那時的日子很簡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小時候的我醒來后,便看著那太陽,漸漸地從海平面的東邊,一點點地爬出水面。而到了傍晚,又看著太陽,一點點地跌落在海面的西邊。陽光撒在寬闊無比的海面,波光粼粼地閃耀出令人難忘的光芒。”
“聽姐姐描述,那里一定很美吧,聽得我也想去見上一眼?!蔽铱粗罘蛉艘荒樀幕貞浿?,心中也開始對海天一色的景致有了神往。
聽著侯夫人的描述,我猜想她的故鄉(xiāng)一定是在海邊吧。可是,從海邊到京城,這一路走來必定是個有故事的,其中的艱辛和紛擾,也定是不可與他人述說的。
“可是,那時候的我并不覺得這海有多美,會讓人如何難忘。”侯夫人看了一眼四周,兩旁的婢女像是得了示意,便行了禮依次退下。我也明白了些什么,便看了一下春意,讓她也回避回避。
“若是你打聽過我,你定會知道,我的身世撲朔迷離,沒有幾個人知道,我是從哪里來,我的父母是誰,我之前都經(jīng)歷過什么?就連東林侯都從不知道。他問我,我卻不說??墒?,每次他問我都不說,這一切只是因為侯爺對我著實深情,而我不愿意騙他?!焙罘蛉遂o靜地敘述著,旁若無人般回憶著。
“想來,侯爺定是很愛很愛姐姐你,愛到可以什么都不在乎?!蔽艺嫘牧w慕田氏,遇上了一個全心全意對她的男人,不論如何都會愛她的人。他們之間驚世駭俗,卻讓旁人欣羨不已。
“妹妹,你知不知道,很多事情并沒有想象中美好,實情可能比話本里的愛恨情仇,更為傷人。終是我對不起他,終是他錯付了真心,終究我跟他并不是什么良緣。”田氏低垂著眼眸,與平日里所展現(xiàn)的并不一樣,失去了往日里超出塵世的風光,也失去了萬事皆空的淡然。
我聽著她的話,也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侯爺與田氏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其實是不足與外人道也的?!敖憬恪?p> “妹妹,你難道不曾懷疑過我的身世嗎?”田氏舉起了茶杯,像是品酒了一般,問道。
我搖了搖頭,掩著嘴笑著回答道,“姐姐知道我的,我其實好奇心不甚,但對你與侯爺之間的故事確有耳聞。我常常在想,若是少將軍能有侯爺疼夫人的一半,我估計做夢也是會笑醒的。”
侯夫人沉默了很久,手中茶盞被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方才開口說道,“妹妹,若是有機會,你便遠離平定王府,遠離公孫蘇翊,與你,與他其實都好?!?p> 我聽著,愣了一下,遠離蘇翊嗎?從十歲開始,我對蘇翊便從來沒有過要遠離的想法。即便是不受待見與重視,即便是處處丟人和嘲弄,我也依舊為了與他近了一步而歡喜無比。
“妹妹,也許有些話你聽著不太愉快,可是我真心是為了你好,公孫蘇翊不是你的良人,他的心不在你這里,而你不過是別人拿捏的棋子,若是沒有辦法牽制住他,你很有可能變成一顆棄子。”侯夫人站起身來,走到欄桿處,憑欄遠眺著綿長的山脈,思慮沉重著。
“姐姐,你能不能告訴我,京城之中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了嗎?”我也隨著侯夫人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問道。
可是侯夫人并不對我的問題多加理會,“我們都不過別人手中拿捏的棋子,不一樣的是,我的這顆是用來害人,而你的那顆卻是要來傷己的?!?p> 我斜著眼睛看著現(xiàn)在欄桿之處的侯夫人,那飄出了裊裊香氣的香薰,就這么留在鼻尖不曾遠去。棋子?我本以為也就外祖父拿我做了一顆棋子,難道還有別人也是選中了我?蘇翊終究對我不會情深,在這日夜漫長的歲月里,即便是同床共枕,怕也是夜夜異夢吧。如此情形,旁人都能夠看得清楚,只有我自己心甘情愿地泥足深陷。
“昨日,京城中確實發(fā)生了一件大事,今日,蘇翊下定決心要回去,怕是對有些人念念不忘、牽腸掛肚了吧?!焙罘蛉伺牧伺哪菣跅U,意味深長地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