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鬼醒過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四周靜悄悄的,只有一堆柴火燒得噼里啪啦的聲音,一股食物的香味讓他肚子不停的叫。她躺在柴火堆不遠處的一張草床上,火紅的光照得她格外妖嬈,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對面黑暗處傳過來,伴隨著他扒動柴火的聲音。
“餓了吧?”予亡的一張臉探頭出來,從火堆里撈出一團黑色的東西,捏開,遞給童鬼。
童鬼起身,感覺肩膀的傷口撕拉開來,她回頭看了一眼傷口處,已經(jīng)被包扎好了。童鬼按著自己肩膀處,慢慢起身,接過予亡手里的食物,咬了一口。
“還挺好吃,這是什么?”童鬼問。
“山果,烤著吃最香。”予亡回答。
“怎么像是以前吃過似的?!蓖磬哉Z。
予亡笑而不答。
童鬼真是餓了,幾口就吃完了,自己又拿起棍子從火堆里撈出幾個。屋子里就聽到童鬼吃東西的聲音,她實在太餓,顧不上其他。等她吃完擦干凈嘴,予亡甩過來一壺酒,童鬼聞了一下,皺著眉頭。
“怎么?嫌棄?”予亡淡淡地問。
“不喝酒?!蓖愍q豫著,嘴里確實發(fā)干。
“那隨你了?!庇柰霾⒉辉谝?,只是斜著眼安靜觀察童鬼。
童鬼又吞了一口唾沫,十分不情愿的倒了一口酒,在舌頭還沒能感受到酒的味道時,索性一下猛灌了幾口。最開始確實嘗到了水的快感,隨即而來的酒味,讓她不??人?,臉通紅,她捂著傷口,怨恨地看向予亡。
予亡只是嘆了一口氣,再次拿出一個壺,遞給童鬼?!八 庇柰龅膭幼魉查g凝固,他把水壺收回。他記起來,童鬼不能喝水。
童鬼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予亡的行為。“怎么,水都不給我喝?”
“你喝酒就行了?!庇柰隼淠恼f。
童鬼搖搖頭笑了笑?!拔沂妊话悴弧人?。”童鬼很小心,在這種獨處的情況下,對予亡的感恩也不能泄露自己的秘密。童鬼嗜血,一旦喝水,幻術(shù)的支配會變得很亂,極不穩(wěn)定也會讓自己變得危險脆弱,從沒人知道這事。童鬼也沒發(fā)現(xiàn)予亡的不正常,記憶,只存在于予亡身上,而童鬼早已新生。
予亡十分理解地點著頭。“你傷口沒什么大事了,回龍揚洲準(zhǔn)備怎么辦?”
“我怕誰!”童鬼驕傲的說,又冷靜下來,借著酒大著膽子問,“沒想到會是你救我。這片樹林是你的?”童鬼雙手端著臉問,露出不常有的傻笑。
行為乖張起來就是要醉了。
予亡盯著童鬼看,這樣子他從前很熟悉?!拔要毺帟r喜歡呆在這里,是一個隱蔽的空間。從沒有外族人進來過?!彼皖^沉默地看著火堆,抬起頭,“你吃飽喝足也該睡了,明天醒了就自己離開吧?!庇柰銎鹕黹_門走出去,一股冷風(fēng)吹進屋子,也帶進柔和的月光。
童鬼這才四處打量這間屋子,四周都是雜草,除了自己坐著的一張草床,對面放著一個由樹枝扎起來的座椅,右手邊一個大書桌,屋子里什么也沒有了。一個小而局促的空間,讓人覺得安心溫暖。讓人覺得奇怪的是,童鬼自然而然的起身,到旁邊的桌子上摸著桌面上的刻痕,似曾相識,腦中卻一片空白。
予亡背對著童鬼,背影看起來孤獨冷傲。像極了自己,不過對于身份的差別提醒著童鬼,予亡只是一個即將要成為敵人的對手。
“我該怎么還給你?”童鬼問。
予亡轉(zhuǎn)過身,剛開始明顯沒聽懂童鬼的話,后面才意識到她指的是救命之恩?!澳愦驍_了我,只要不對別人說起這件事,就是還我了。”予亡關(guān)上門,他的聲音再次傳過來,“好好睡一覺吧?!?p> 隨后是離開的腳步聲,伴隨著踩在枯樹枝上的咯吱聲,腳步越來越遠。
童鬼也不去理會,借著酒勁倒頭睡過去,睡意讓她來不及多想。
在通往白山峽的方向,赤顏一行人直接穿過了幾座山,走到一望無際的平地上,沉默不語。司藥說完在廢都上式雉的行為,幾人都沉默著騎著馬,一時并沒有收到有效的回應(yīng),他有點慌張的看著藍眼,幾乎是本能的想要為自己的忠心辨別兩句話,又覺得不太合時宜,張著嘴半天竟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幾人走到一片湖邊,遠處的山上寫著“黑水湖”幾個字,赤顏先下馬,視察周圍的環(huán)境,確定沒有危險,才朝著藍眼點頭。幾人來到湖邊洗手,坐下來休息著。赤顏拿出弓箭,往林子里走去,祁陽沿著湖找著不同厚度的大石頭,他懷里藏著一些從王宮后廚偷來的佐料,能讓肉更鮮美。在吃的方面,他也想盡量讓大家吃好。只剩下司藥跟藍眼在一起,藍眼閉著眼睛,司藥在旁邊局促不安。
“有什么話現(xiàn)在說,待會兒他們回了。”藍眼說,眼睛依舊沒有睜開。
“最近有沒有感覺到情緒波動特別大?”司藥的手放在藍眼手上,仔細聽著藍眼的脈搏,正常,司藥小心翼翼地松開手。
“怎么樣?”藍眼睜開眼問,司藥沒有回答。“他總是三兩句話,你就會相信。真是因為從小跟著他,自然而然就會信任嗎?”
“式雉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他是異族的沒錯,但我......”司藥沒再說了,再說下去就會讓藍眼不舒服。司藥相信式雉?這樣的話跟藍眼說,無異于直接承認,自己對人族不忠。他拿出那瓶藥,在手里把玩,又偷偷藏進去。
“不要再說這種話!”藍眼盯著司藥,“你醫(yī)術(shù)高不高,自己應(yīng)該清楚,我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嗎?情緒波動?玲瓏死了!她懷著我的孩子,遇到這種事,情緒能不波動?”藍眼盡量壓制著,對司藥的愚蠢感到生氣?!澳阏媸遣粍幽X子,他利用你在我這里下藥,這么明顯的事,你看不出來,還當(dāng)做一件了不得的事說出來,基本的判斷力沒有嗎?”藍眼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閉上眼睛。
司藥坐在旁邊,垂頭耷腦,他根本沒聽進去藍眼那些罵人的話,反而在心里盤算著,到了白山峽一定要研究一下這瓶子里的藥性。得想辦法找個什么東西來實驗一下。對于式雉,司藥有最基本的認識,很多特點都像外界傳言的那樣,式雉確實好色殘暴,不講道理,渴望權(quán)力,但別人不知道的是,式雉是一個熱心直率的人,對于自己相信的人,式雉總能不顧立場去幫助,兩肋插刀。
嬋恩臨死前,式雉還在朝著地牢的方向走,他想救嬋恩出來。只不過一切發(fā)生得太快,他沒來得及就被打暈了。司藥又想到童鬼那副樣子,的確不像嗜血的人,站在男人對女人的審美上看,童鬼實在是一個很不錯的女人,從外貌到身材,從眼神到性格。但人怎么會把自己的心思寫在臉上呢?司藥晃動自己的頭,起身。
“我去撿點枯樹枝,待會兒生火?!彼舅幊侥穷^走過去。
藍眼盯著司藥的背影,皺著眉頭。他想到司藥最開始來找自己的那種無助害怕。一個在美麗世界待習(xí)慣了的人,一時間適應(yīng)不了外界真實情況的反差,才會有的憤懣和不滿的眼神,想要改變現(xiàn)狀的勇氣都是來源于極大的沖擊。藍眼確實利用了司藥,在醫(yī)術(shù)、藥材上的研究,司藥是族群中數(shù)一數(shù)二。同時,藍眼早就知道司藥一個致命的點,對藍眼自己而言也是需要提防的。司藥一旦認定的事,是不會聽別人說什么的。
藍眼突然覺得剛剛自己的話是不是給了司藥勇氣,讓他真的把式雉的話刻在心上了,這可不是件好事。突然,藍眼體內(nèi)血液翻涌,毛躁起來,又想起剛剛司藥的話,種了疑心,不耐煩的站起來。看著黑水湖,想到了暗女,對這個妹妹,已經(jīng)沒什么太大的情感了,只有小時候陪伴彼此的那種奇妙記憶。有時,藍眼都會懷疑,是不是真的存在過那段記憶。
祁陽找來一個很薄的大石頭,赤顏把兔子剝皮后,先割下一大塊肥肉,司藥在石頭下生火,燒熱的石頭烤著肥肉,一股香味出來了。祁陽再把兔肉切成一片片,分別放置在油里,幾人興致勃勃的看著祁陽,手里都分別拿著一塊樹葉準(zhǔn)備接兔肉。祁陽挨個翻動,壞笑著從懷里掏出佐料,灑在肉上,香味勾出此起彼伏的咕咕叫。
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兔子只剩下一副空骨架和一塊皮了。幾人吃飽了各自發(fā)呆,也想不了別的事,腦袋空空,肚子鼓鼓,眼神都渙散著望著遠處,吃傻了。
“走吧?!背囝亾u頭起身,準(zhǔn)備上馬。還沒等人上馬,一封傳送信到了赤顏手上,藍眼、祁陽、司藥全部在場一并到了。
“誰的?”祁陽問。
赤顏打開,遞給祁陽,幾人分別傳看。
來自童鬼的傳送信:待巫族新王繼位時,期待相見,關(guān)于廢都之事商議。
藍眼看了一眼赤顏,又看看信?!敖o你?”他問。
“不知道啊,我跟她并不熟悉,上次見她還差點......”赤顏的話被藍眼打斷。
“她最終還是給你了,血。”藍眼臉上泛著紅光,不知是生氣還是吃飽了的原因,“童鬼給你血了。”藍眼看了司藥一眼,“他為什么會這么容易就給你了呢?僅僅是因為羽鏡的預(yù)言?童鬼的能力,根本不用懼怕預(yù)言?!彼{眼看了一眼司藥。
祁陽認識這個眼神,他默不作聲,悄悄拉住赤顏,示意他別再說話。
藍眼開始在腦中想著整件事的合理性:
式雉通知幻憐,讓幻憐通知司藥,再由司藥指派赤顏出去獵殺蒼鷹族,取童鬼的血,救活自己。疑點之一是,式稚竟然會救自己?第二,玲瓏身份可疑,被梟衣殺了,卻留下白玉的證據(jù),予亡證實是為了懲罰人族對異族發(fā)起戰(zhàn)爭?,F(xiàn)今式雉給司藥解藥,用來解童鬼之血的毒性。
“從始至終,我也并未發(fā)作???”藍眼喃喃地說,轉(zhuǎn)身看著眼前的三人。最終把目光鎖在了祁陽身上,盯得祁陽很不自在。
“式雉的性格本身古怪,他做事從來都是隨性而為,不然不可能在異族這么久了,才做了領(lǐng)主之一。”祁陽笑著說,“你能醒,這就是最好的事。只要醒了,剩下的就是去求證。這事按照司藥的思路來想是最好的。只要是對人族有利的事,管他是什么,現(xiàn)接受再求證?!逼铌栕詈笠痪湓捳f得很有意味。
“什么求證?”藍眼追問,“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還沒結(jié)論。”祁陽拍著自己的馬說,“等我確定了,才好開口,否則僅說一個猜測,就太虛幻了。”祁陽一躍上馬。
“哼~”赤顏從鼻子里呼出一口氣,轉(zhuǎn)手燒掉了傳送信。“異族反反復(fù)復(fù),倒像是巫族的人?!?p> 這話逗笑了幾人,氣氛愉快的上馬,走著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