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彩排
泰西羅剎美人,前女歌星沙娜吩咐外面的管家朱福召集海女花園的管事和仆人,然后陪著婷婷去試衣房換舞會彩排的禮裝。
書房里只剩下朱瑞人、陸澄和柳子越三人。
陸澄問朱瑞人道,
“我們調(diào)查時發(fā)現(xiàn),丸山隸屬一個叫‘卍字會’的秘密團(tuán)體。朱先生認(rèn)識丸山那么長時間,丸山對你有過什么暗示嗎;在海女花園的時候,你覺得丸山還有什么古怪的行動?”
雖然陸澄有把握在舞會彩排上讓所有的蛸眷顯形,但是他對丸山背后的卍字會了解還很有限。盡管柳子越的幻海站會接手往后的案子,陸澄還是想由本人掌握更多的一手情報,好省下以后從柳子越那邊換情報的人情和銀元。
“我說過,丸山是一個有意思的怪人。他對現(xiàn)實的名利沒什么興趣,和在東瀛當(dāng)?shù)赖哪切┛駸彳妵肿右膊煌逗稀?p> 他沉迷在探索東瀛古代的怪談,他相信存在一個超越現(xiàn)實的世界,在那里可以得到擁有無限可能的長生。他要找到引導(dǎo)他去那個世界的真神,東瀛睿山宗宣揚的凈土縹緲虛無,但那個世界、那個真神是確實存在
——我不知道丸山在博士畢業(yè)后經(jīng)歷過什么。但最后丸山變成了怪物,也是求仁得仁吧?!?p> 回想著,朱瑞人笑起來,
“要是真有那樣的世界,我也蠻想去的。我們這個戰(zhàn)后的世界,無論窮人富人,日子都很難過——窮人不必說了,像我這樣層次的人也到天花板了。生意終究是做不過泰西人,還要憂慮國內(nèi)外局勢對家族的沖擊。唉,人生,太辛苦了。”
朱瑞人道,
“——我的管家朱福、保鏢楊彪都是信佛的,很崇拜丸山這個睿山宗出師的正牌和尚;而丸山不只送過我這幅北齋的版畫,還送過我一座海女木雕,在別墅的竹林里。我的確就是喜歡那種藝術(shù)。我想,‘自由’,可是我們幻海市不多的幾種好處之一。”
“朱先生,帶我們?nèi)ネ枭剿湍愕哪亲E镜窆湟蝗Π伞鞘且粋€邪惡的儀式道具。”陸澄道。
朱瑞人神情愕然,不過,他服從了陸澄的要求,帶著陸澄和柳子越進(jìn)入海女花園幽寂的竹林深處
——陸澄終于用本人的眼睛見到了最初黑貓夜游之時,偷窺到的那座神龕里的海女木雕了。
現(xiàn)在是一點三刻,除了陸澄、朱瑞人和柳子越三人,這座花園的所有人都應(yīng)該集結(jié)在舞會彩排的大廳。那些怪物再也用不上這座儀式道具了。
陸澄掏出婷婷寫出的那張神秘唱片的五線譜,請朱瑞人吟唱——婷婷告訴過陸澄,朱瑞人的聲樂知識也不錯,吹得一手好笛子。
朱瑞人照陸澄的指示吟唱,并且照陸澄的指示加入他和柳子越繞著海女神龕的尬舞。
——就如陸澄所預(yù)料,竹林消失在陡然出現(xiàn)的白霧里,等他們?nèi)酥匦伦叱霭嘴F,出現(xiàn)在一座荒涼沙洲上,大大小小六團(tuán)漩渦圍繞沙洲。在沙洲的外圍是八道石柱圍成的環(huán),環(huán)中央立著和竹林里那座幾乎一模一樣的海女神龕。
這是海女花園所連接的虛境,蛸眷最后侵占的唐土幻海靈脈節(jié)點了。
陸澄想,過去這沙洲肯定也屹立著一座貓殿,但這里被蛸眷經(jīng)營最久,貓殿蕩然無存了,所有的靈脈靈力都引導(dǎo)向了中央的海女木雕,供蛸眷隨心所欲地舉行它們的邪惡儀式。
這里無人把守,沒有剩下的兩個蛸之眷族蹤跡——它們的確都去了舞會大廳。
那陸澄也不客氣了。他抄著一把花園里隨手拿的花匠鐵鏟跑過去,對著海女木雕的頭就是一掄,把海女的木頭從脖子上削了下來。
和木雕分離的海女木頭流出血滴般的眼淚。
朱瑞人感慨了一句,“可惜了。”
陸澄毫無憐憫之心——蛸之眷族們可剜去了多少只貓靈木雕的眼睛,削去了多少只貓靈木雕的腦袋呢?他也做了很大的個人犧牲——這座本來能賣百泉靈光的木雕就被自己親手廢了。
帶著朱瑞人和柳子越,陸澄走出白霧,走回實境對應(yīng)的另一座百泉靈光的海女木雕。又是一記花匠鏟,陸澄把這個海女的木頭整個兒削去。
——岔口破壞,虛境沉埋,怪異無存。
陸澄扔下花匠鏟,看了下手表,剛過二點,舞會大廳柔和的音樂從遠(yuǎn)處傳到竹林里,彩排開始了。
“送蛸之眷族最后一程吧?!标懗蔚溃难劬ψ⒁曋烊鹑?,“朱先生,按照節(jié)目安排,你要在舞會上給婷婷送生日禮物,雖然是假的彩排,也缺不了你到場,我們要演得像一點?!?p> 朱瑞人雙手叉進(jìn)西褲口袋,無奈地聳聳肩。
——舞會大廳里,海女花園所有朱家的管事和仆人濟(jì)濟(jì)一堂,有五十來人,扮演著正式舞會時賓客的角色。蛋糕和酒水都擺上了臺面。
張筠亭換上了十八歲生日的禮裝,優(yōu)雅的淡粉色連衣長裙搭配祖?zhèn)鞯拿F古董珍珠項鏈,襯托著婷婷含苞欲放的姣好身材,仿佛是油畫上走下來的美人。
朱瑞人對婷婷愣神了半晌,忽然想起了什么,吩咐管家朱福遞上來一個精致的禮品盒子。朱瑞人把盒子交到婷婷的手里,請她親自拆開來。
“朱先生,我們現(xiàn)在就是走一個彩排的形式,到正式的舞會再拆吧?!辨面玫馈?p> “古人有詞:‘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也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非要這時候把禮物給你不可,好像稍微耽擱些時辰,就會永遠(yuǎn)錯過了。婷婷,就答應(yīng)我這一個要求吧?!敝烊鹑搜肭笃饋?,滿眼的誠摯。
雖然測不出靈光反應(yīng),陸澄有些疑心那禮品盒有什么問題。但不等他走過來代拆,婷婷已經(jīng)順應(yīng)了朱瑞人的要求,親手拆開了禮品盒子。
——陸澄暗自舒了一口氣,盒子里的東西并沒有什么異常。不過,他的心情反而更加的復(fù)雜:
里面是一雙百分百通透晶瑩的水晶鞋!鑲嵌滿了熠熠生輝、真金白銀的小鉆石??梢韵胂?,當(dāng)婷婷穿上這雙水晶鞋在大廳跳舞的時候,隨著她蹁躚的舞步,必定是光華閃耀全場。朱瑞人是花了多大價錢請的高檔珠寶匠,把泰西童話里的東西變成了現(xiàn)實。
“這鞋子,太名貴了吧?!辨面靡残奶鄣馈?p> “一萬銀元。你配得上。不費你爸爸的錢,是我對你的愛的表達(dá)?!敝烊鹑藛蜗ス虻?,要給婷婷穿上鞋。
——一萬銀元。等于凌波咖啡館一年日常營業(yè)收入呀!
陸澄心里酸溜,買點別的什么不好嗎!他刀口舔血拿下的十條老少蛸眷的性命,不知道柳子越到時會不會付他一萬銀元的數(shù)目,加起來能比得來朱瑞人那一雙鞋嘛!真為那十只蛸之眷族不值。
“我覺得,幻海市、唐國、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很苦很不幸福的人;比起我一個人的開心,一萬銀元可以幫助更多的人?!?p> “此時此刻,我心中沒有世界,只有你一個人。我的愛有限,只給配得上的人?!敝烊鹑说?。
婷婷咬著嘴唇猶豫,眼睛不自覺地瞥到陸澄,征求陸澄的意思。
“好事呀,朱公子一腔好意,婷婷你就收下吧——穿膩了再翻個兩倍價格拍賣出去,你就有二萬銀元可以做慈善了,幫到更多的人了?!?p> 要是朱瑞人把水晶鞋送陸澄,陸澄就是這樣的打算——這可比追殺魔物魔人來錢更快更輕松。
婷婷嗯了一聲,聽了陸澄的意見,腳穿上了水晶鞋。
朱瑞人厭惡地白了陸澄一眼。
眾人鼓起掌來,主持人沙娜把婷婷交給她的那張無名唱片放進(jìn)了留聲機(jī),曼妙的背景音樂響起,彩排就此進(jìn)入跳舞環(huán)節(jié)
——唱片里流淌出讓人從頭皮到腳趾頭,通體毛孔都舒暢無比的女人聲音,珍珠般晶瑩、天鵝絨般柔軟。她的哼唱沒有歌辭,只是最純粹和原始的人聲。旋律也不復(fù)雜,就像搖籃邊的兒歌,又像平緩安寧的海浪反復(fù)拍打在堤岸上。
“蛸眷之歌”響起的同時,陸澄和柳子越的心神提到了最大警覺程度。柳子越的手摸進(jìn)灰西服內(nèi)口袋的柯爾特手槍;陸澄隱形的黑貓化散成氣,裹在他的右臂,重新凝聚成隱形的布偶黑貓臂套,暗殺者。
女人的歌節(jié)奏忽然加急,就像海面起了風(fēng)波。她的聲音變得恍惚,變得朦朧,像是濃霧悄悄籠罩了海岸,等人們發(fā)覺的時候,已經(jīng)分辨不清蹤影和方向。
然后,她的聲音發(fā)生了異變,換了一個人似的,變得陰沉、變得厚重,好像徹底轉(zhuǎn)換了性別。
不知何處響起了魔性的鼓點,像狂亂的心跳、像胎兒在母親腹中踢腿。一個巨大而不祥的陰影從海面上緩緩升起,靠近濃霧里的海岸。
女人又回到了最初的嗓音,但是現(xiàn)在她的聲音迷狂、粗野,仿佛用最本能的方式在歌頌什么東西!
到了這個時刻,那女人已經(jīng)不是在歌唱,而是在赤裸裸的叫喊!好像有鞭子在狠狠地、沒有止歇的抽打她的身體!每叫喊一次,都有一個不知何處的聲音在回應(yīng)她!
“它”的回應(yīng)根本不是任何一種人類語言,那聲音絕不是人類的器官能夠發(fā)出的。沒有人能理解那個聲音,除非是和它有著神秘聯(lián)系的眷族——
舞會大廳的彩排賓客們都聽得臉色煞白,身體發(fā)怵,唯有兩個朱家的人仿佛失去了心智,五體投地向那臺留聲機(jī)不住地膜拜。
——是朱瑞人的管家朱福和朱瑞人的司機(jī)兼保鏢楊彪,陸澄在咖啡館見過的一米九武人!
除了保留人類的眼睛,他們的臉上已經(jīng)長滿了魷魚卷須,從人類蛻變?yōu)榱斯治铮?p> 正如陸澄對彌樂的實驗,即便竭力用精神抵抗,卍字會的無名唱片也能讓蛸之眷族顯出本來面目!
“還不快退下!”臉色難堪的朱瑞人倒是鎮(zhèn)定,馬上喝斥其他朱家的人速速遠(yuǎn)離怪物!
那五十來個彩排賓客如夢初醒地往外面慌不擇路地撒開。主持人沙娜把婷婷拉到墻邊。就只有陸澄、柳子越和朱瑞人留在大廳中央。
兩個魷魚臉怪物已經(jīng)分成兩個方向,襲擊眾人!
“朱瑞人,你不得好死!”管家朱福蛻變的怪物撲向他的主人。朱瑞人手腳酥軟,來不及動彈。
卻聽得“砰”的一聲,柳探長行云流水地拔出柯爾特手槍,“獵獸D”發(fā)動,一枚抑制彈即刻穿透前管家朱福的魷魚腦袋,怪物仆倒,腦漿濺射遍地。
E級怪物朱福死亡。死因:C級獵人調(diào)查員柳子越以一發(fā)抑制彈當(dāng)場擊斃。
另一只怪物,前D級武人楊彪撲向了陸澄——仿佛如同第一次在咖啡館爭執(zhí)時那樣,他的長臂一揮,迅雷不及掩耳的鐵拳砸向陸澄的臉。四條海草似的尖利觸手從楊彪的后背破開,跟著他的鐵拳刺向陸澄。
這一番,陸澄本來就有了對蛸之眷族的預(yù)期防備,在楊彪出拳之前,他就對暗殺者黑貓下了指示
——陸澄的反應(yīng)仍然及不上一個正經(jīng)的D級武人,但是頂尖D級縛靈的黑貓?zhí)絽s早追上楊彪的動作。
照著陸澄預(yù)先的指示,布偶形態(tài)的黑貓?zhí)劫康貜棾鍪贒級刀劍般的爪子,黑貓布偶的一只貓爪攔上楊彪拳頭的軌跡,揮了一下,架住了楊彪的胳膊,把胳膊前面的拳頭切了下來;另一只貓爪接著逮上楊彪后面的腦袋,也揮了一下,把怪物楊彪的腦袋橫削成六片;楊彪背后的四條海草觸手無力垂下。
D級蛸之眷族楊彪死亡。死因:被陸澄之黑貓?zhí)讲寂夹螒B(tài)暗殺。
黑貓布偶仍然保持著隱形。眾人的眼中,只見到那只蛸之眷族猛沖向陸澄,無緣無故,腦袋和胳膊四分五裂,慘不忍睹。
而陸澄只是向那怪物招了招手
——這個主人請來的調(diào)查員有神鬼莫測之能!
“快把舞會大廳收拾干凈,馬上要招待真正的來賓了!”朱瑞人冷著臉向驚魂未定的仆傭下令。
C級官方調(diào)查員柳子越眉飛色舞,向陸澄和婷婷道謝,也向海女花園的主人朱瑞人道謝,
“我立刻叫E級清潔工把最后兩只怪物的尸體處理,‘蛸之眷族’的異常事件順利解決——打擾朱先生和張小姐的舞會了——陸兄,你真是我命中的貴人。好風(fēng)憑借力,送我上青天吶!”
陸澄凝視著最后兩只蛸之眷族的尸體——最后一站走得很輕松,有點太輕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