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都是在醫(yī)院度過,從醫(yī)院離開的時候鄭靈才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有一個未接來電。雖然沒有備注,可是那號碼她實在太熟悉了,爛熟于心根本不需要去費力辨認。
周肇深找她有什么事嗎?鄭靈本不欲理會,可轉(zhuǎn)念一想,萬一是她母親的事……算起來,也是這個時候了。
她撥了回去,響了兩聲對面便接了起來,不過是沈律的聲音。
“抱歉鄭小姐,周先生現(xiàn)在有些忙。”
鄭靈默了一下,為自己方才的那番心理建設感到可笑。
“方才沒接到電話,請問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嗎?”
“關(guān)于您母親的治療,電話里說不太方便……”對方頓了一下,“您今天方便約個時間嗎?”
今天?晚上要去生日宴,不過下午沒什么事:“您在I區(qū)嗎?”
對方應了一句,鄭靈和他約好了午后的會面,便掛掉了電話。
午后的暖陽沒過周肇深冷峻的臉龐,他抬手看了眼時間,離約定的時間尚有40分鐘,除了在國中時期每日等鄭靈一起出門上學,這些年他幾乎沒等過別人。
周肇深在二樓陽臺看著鄭靈走進餐廳,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已經(jīng)過去兩個月,她今天穿了一件淺黃色連衣裙,外面是同色系的薄款針織外套,襯得皮膚白的幾乎有些刺眼。
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十分鐘,這向來是她的習慣。
侍者將她引到露天陽臺處,大概是見只有他一個人,略微有些驚訝。
“坐吧!”見鄭靈愣住,周肇深出聲提醒。
鄭靈頓了一下,依言順手將包放在身邊坐下,咬唇問到:“我母親的治療安排怎么樣了?”
“你盡快將她的簽證辦好?!彼贸鲆幻缎欧馔浦了媲埃斑@是術(shù)前一個月的注意事項,剩下的事情交給聿懷?!?p> 鄭靈接過,仔細看了一遍后小心地放進包里。問道:“你上次和我說的都是真的嗎?電梯里?!?p> “是。”
鄭靈點點頭,又補了一句謝謝。
“兩位要喝點什么呢?”過來的侍者打破兩人之間窒息的沉默。
她本不欲多留,正要拒絕,但周肇深提前接過菜單,點了一份主食。
“陪我吃個飯吧,一天沒吃東西了?!彼苎麉⒓尤~懿凌父親的生日晚宴,早上開了半天的會,中午的時候才到I區(qū)。
鄭靈想了想還是拒絕道:“我還有些事……”
見她欲走,周肇深開口挽留:“鄭靈,我們談談!”
她停住腳步,但實在不知如何回應對方的要求。
“五年前最后一次打電話的時候,你不在醫(yī)院是吧?”
鄭靈心想,過去了的事,現(xiàn)在問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是騙了你?!敝苷厣钕肫甬敃r,他倆因為覃書言還在冷戰(zhàn)中,要是鄭靈知道那個時候他和覃書言在一起,那局面就更差了,所以他說了謊,“但是我從來,都沒有碰過她?!?p> 在她的記憶中,周肇深說話很少有這樣接近一字一頓的感覺??墒嵌歼^去五年,偏偏他才‘好心’解釋說,原來扎在她心中的那根刺,至始至終并不存在。
她該相信嗎?就算現(xiàn)在相信也于事無補了吧?沒了覃書言,還有覃書語,他的身邊依偎著,總歸是覃家的女孩,命運可太會捉弄人了。
“周肇深。”她知道說出口的這句話有多少埋怨,“我走之后你有太多時間來找我解釋一切,而不是在五年之后的今天!”
分開最初的兩年里,鄭靈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周肇深到底是什么時候,就不愛她了呢?不然,為什么在她離開之后,他連尋找的嘗試都沒有過。會找不到嗎?她想過這個可能性。
可是鄭靈本就沒什么朋友與親戚,人際關(guān)系周肇深了如指掌,唯一的母親沈漪安璽,也并非什么無名之輩,鄭靈和他提過幾次,周肇深是知道的。
他確實成功了,研究所越來越大,金錢地位都有了,但卻從未沒分出一份精力來找她。于是她不得不承認,他們的愛情,至少是他對她的愛,漸漸消弭在兩人爭吵與冷戰(zhàn)中,那通電話打完之后,她便隨沈漪安璽回了I區(qū)。這樣先見之明的主動離開,還算走得體面。
見周肇深無言以對,鄭靈語氣微帶些嘲諷:“你現(xiàn)在的所有挽回,不過是見到我也會愛上別人,你心有不——”
“那你愛他嗎?”周肇深截住她的話,沒什么感情地問道。
沉默像一條泛濫的河,在兩人間蔓延開來,侍者將意面端了上來,說了一句用餐愉快,盤子里的醬汁畫成笑臉的模樣,鄭靈只覺得它在嘲笑二人。包里的手機震動起來,她拿出手機按掉葉懿凌的來電,對他重復了一遍:“我先走了?!?p> 話音剛落,樓下猛地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整棟樓似乎都震了一下,鄭靈尚未反應過來,周肇深迅速伸手拉了一把,將她緊緊圈在懷中。
破碎之聲在耳邊炸開,更為混亂的是樓下人群的尖叫聲。
兩人身旁一盆置于高架上的龍葵盆栽摔了個粉碎。
她是被周肇深護了個嚴嚴實實,可對方呢?
“砸到?jīng)]有?”
周肇深對上她的視線,那眼中久違的關(guān)切幾乎讓他心頭一熱。他幾乎是有些失態(tài)地,移開了視線。
沒等對方回答,鄭靈已經(jīng)快速檢查了一遍,見對方完好無損,心頭才稍稍放了下去。這才有暇顧及其他:“發(fā)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樓下發(fā)生了很大的意外。周肇深瞥了一眼樓下,一片撞擊后的破碎景象,還有不少人受了傷,似乎是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遠處傳來救護車的聲音。
“我們先走。”周肇深攬著她的肩,將她納在身邊,穿過人群走了出去。
下去的時候鄭靈只看到滿地的碎玻璃和圍觀的人群,夾雜著刺眼的警車與救護車的聲音,以至于忽略了包中隱隱響起的手機鈴聲。
風送了些寒氣,鄭靈穿得有些少,驟降的溫度弄得她猝不及防連打了兩個噴嚏。周肇深停下腳步松開手,片刻后,一件帶著體溫的男式風衣披在她身上,帶著對方不容置疑的口氣:“穿上?!?p> 鄭靈才回過神來,對方身上只剩一件薄薄的襯衣,此時拒絕倒顯得十分矯情,干脆坦然接受。
“我開車送你回家?!?p> 如果是平常鄭靈肯定就拒絕了,可是畢竟剛剛遭遇意外,在保證自己安全方面,她從來不是喜歡逞強的人。
回去的路程中誰都沒說話,鄭靈為自己方才的失態(tài)悔恨不已,周肇深將車穩(wěn)穩(wěn)停在秾華小區(qū)門口,示意她下車。
鄭靈依言下了車,關(guān)車門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有些不對勁。他右手抓緊方向盤,左手卻緊緊捂住胃部,鼻尖都滲出了些冷汗,像是在忍耐些什么。
“怎么了?”她問出來時便知道了答案,“你胃疼,車上有藥沒有?”他的胃以前就老是出毛病,更何況今天到現(xiàn)在都沒有進食。
周肇深避開她的視線,語氣隱忍:“我歇會就好?!?p> 那就是沒藥了,可是附近的藥店離得不近,鄭靈不會開車,讓周肇深開車回去買也不太現(xiàn)實。見他難受,她心頭泛起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到我家休息一下,我家有藥?!鄙蜾舭箔t也是有胃病,所以家里還剩些藥。
好在周肇深沒有拒絕,鄭靈攙扶著他,讓他將小半氣力都擱在她這一邊。鄭靈想,今天他們接觸的和不該接觸的,實在是太多了,可現(xiàn)下她卻管不了那么多。
自從電梯時間發(fā)生后,鄭靈對電梯有些陰影,連葉懿凌的公寓都少去了。家里哪怕在7樓,平時都習慣走樓梯,可現(xiàn)在周肇深怕是有些吃力。于是她毫不猶豫地按下電梯鍵。
到門口的時候,苗苗靈敏的耳朵聽見聲響,隔著門喵喵叫了兩聲。從U區(qū)回來之后,她思慮再三將工作辭了,現(xiàn)在除了照顧沈漪安璽便沒什么事了,鄭靈便將苗苗接了回來。一打開門,苗苗看見自家主人旁邊站了一個高大又陌生的人,收起自己在地上打滾的憨態(tài),嚇得趕緊跑回了鄭靈寢室,嬌羞地躲藏起來。
鄭靈沒空理貓,扶他到沙發(fā)上坐下,將藥和水遞到他面前,他也乖乖吃了。過了一會兒見他神色好轉(zhuǎn),心中才微微踏實,只是周肇深不該在這里待太久,獨自回去她也不放心,只得道:“我叫沈助理來接你,待會記得吃點東西?!?p> 她打開手機,兩個葉懿凌的未接來電赫然在列,暗道一聲糟糕,回過去的話對方肯定要問她原因,現(xiàn)在也不是解釋的時候,想了想她略過消息,給沈律撥通電話。
打完電話,為了緩解兩人之間尷尬的氣氛,鄭靈打開了電視。
新聞里播的正是方才發(fā)生的那起事故。一名疑患狂暴癥的男子開車直接撞上了中心商戶巨大的落地窗,造成十數(shù)人不同程度的受傷傷,現(xiàn)場畫面一片狼藉。
最近她運氣是不是也太差了點……鄭靈有些無言以對。
兩人都聚精會神看著,鄭靈眼角處有個東西突然動了一下。她回頭望去,見沒人理它,膽小的苗苗竟然慢慢踱了出來,謹慎地探到周肇深旁邊,小鼻子不住地嗅著。
只見它嗅著嗅著,猛地縱身一躍,跳到了周肇深肩上。
“哎!”鄭靈十足意外,想向?qū)Ψ娇拷鼌s又停了動作,只能站在一旁呵斥道,“苗苗下來!”周肇深不喜歡小動物的,何況這小東西正處在瘋狂掉毛期。
小貓示威般朝她喵了一聲,又湊到周肇深耳邊親昵地嗅了嗅。
“你養(yǎng)的?”在他身上作亂的小東西,周肇深仿佛并不在意。
鄭靈點了點頭,從柜子里拿出一個零食盒子搖了搖,聽到誘人的聲音,苗苗馬上拋棄了它的新玩具,朝著鄭靈跑過來。鄭靈心下感慨,對付這家伙,還是得靠美食誘惑。
“你坐一下,我給它弄點東西吃。”
周肇深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視線在屋內(nèi)逡巡一圈。無論是陽臺上細心培養(yǎng)的盆栽,還是窗簾花色的選擇,這件屋子的某些裝飾風格還帶著鄭靈的印記,就像他們當初的那個家一樣。美中不足的是,玄關(guān)處的衣帽架上掛了一件男士夾克外套。
兩人看了半集電視劇和兩個廣告,悅耳的門鈴聲終于響起。鄭靈立刻起身,如釋重負打開房門。
“這么快?”他敲門的手還沒放下去門就已經(jīng)開了,葉懿凌見她愣在原地,笑道,“驚喜嗎?”本來是讓司機去接她,但他剛剛打了兩個電話鄭靈都沒接,葉懿凌想了想還是親自過來了。
可是在意識到她身后的那個男人時,葉懿凌想,對方大概是驚大于喜吧!難怪接不了電話,虧他還以為她有什么事,親自驅(qū)車過來接她。
“不好意思懿凌,我……”鄭靈想,現(xiàn)實遠比她方才看的電視劇荒誕。她甚至不知道要怎么解釋。
原來你也覺得抱歉嗎?葉懿凌只覺得諷刺,上次在I區(qū)的隱忍不發(fā),反而變成今天這樣。他是不是對她太過相信和縱容了?
“處理好你們之間的事,我等你解釋?!彼届o扔下這句話,轉(zhuǎn)身離去。
精密的雙手完美停留在最后一個音符上,墻上的時鐘已指向新的一天。葉懿凌走出琴房,目光撞上倚在雕花欄桿上的母親。
“媽,您怎么在這兒?”他知道自己母親幾乎從不熬夜的。
“我就是想看你什么時候能出來?!比~母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水,“你不開心的時候就喜歡一個人呆在琴房里?!毖鐣纤透杏X到了,只是自己作為主人招待眾人,實在無暇去細問緣由。
葉懿凌罕見地沉默下來
“今天宴會上覃教授那個女兒,我瞧著還挺可愛的?!比绻龥]看錯的話,那個叫關(guān)雪的女孩子應該喜歡他兒子。
“媽。”葉懿凌有些無奈。
葉母收起玩笑,干脆挑開話題:“和鄭靈吵架了?”畢竟他沒有帶她過來。
葉懿凌又沉默了一會兒:“我困了,你也早點睡吧!”
見兒子放棄交流,葉母嘴角笑意不再,語氣帶著嚴肅:“沉默只會堆積矛盾,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我知道?!?p> “光知道可不行,猶豫就會敗北。感情的事當斷就斷,但如果還想繼續(xù)在一起,就努力解決矛盾。”母親拍拍他的肩,語含嘆息“媽媽不想看到你不開心,媽媽也不喜歡,會讓你傷心的女孩?!?p> 手指滑過手機屏幕,葉懿凌撥出去的片刻終是提前掐斷了,他要等她一個解釋。
餐廳里的女孩見她出現(xiàn),笑容滿面向她招招手,鄭靈回了一個笑容,幾步走了過去。
“大忙人,今天終于肯舍得出來見我了呀?”姚姜向來喜歡調(diào)侃她。
“我離職后,辦公室來新人了嗎?”鄭靈笑著問到。
“我倒是想??!”對方發(fā)出一聲喟嘆,“靈姐,現(xiàn)在你的工作有一半都是我在扛著呢,加量不加價,氣死我了!你要不就回來吧?做得好好的干嘛要走呀,難道是因為那個人?”
“誰?”鄭靈疑惑。
“我們辦公室的晉敬,以前追過你的那個?!?p> 鄭靈切了一小塊牛排放進嘴里:“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她笑得有些不懷好意,“你以前不是拒絕了他嗎?結(jié)果他知道你戀愛之后,偷偷去查了你家那位的身份——結(jié)果當然是慘敗咯!”
她話鋒一轉(zhuǎn):“要是他就此識趣也就罷了……”
鄭靈手上動作一頓:“他做什么了?”
“嘴欠唄!”姚姜翻了個白眼,“在辦公室陰陽怪氣說你眼光高,一心想嫁豪門,之前自己看走了眼什么的。他可真給自己臉~”
鄭靈聽罷一笑,倒是不甚在意。活得越久便知道,不需要為不在意的人動氣。
“我媽不是要去U區(qū)了嘛,到時候我方便照顧?!崩鲜钦埣倏偸遣缓茫€不如辭了,以后空下來就去把大學的課程修完。
姚姜自然知道鄭靈不是盯著豪門嫁的人,不過也難免好奇:“快給我說說,有個豪門男友是怎樣的體驗?”
“大概就是這樣——”鄭靈一擲千金,“今天我請客,隨便吃!”
“切~”姚姜嘟嘴。
鄭靈被她的模樣逗笑了,拿過菜單一口氣加了兩個菜。
見她笑,姚姜亦笑得一臉促狹:“不過說真的,你們家世還挺配的?!?p> 鄭靈怎么不知道她和葉懿凌家世挺配的?其實,這幾天他們正在吵架,鄭靈開始從頭考慮這一段關(guān)系是否真的合適。或者說,她是否應該把與周肇深的聯(lián)系完全斬斷,再和葉懿凌在一起。
“你看啊,阿姨總歸是政界名人,葉懿凌他爸呢也是商界名人,強強結(jié)合,厲害~”
說起來,鄭靈只知道葉懿凌母親是音樂家,他家和航空公司有些關(guān)聯(lián),他父親是誰倒還真不清楚。
見鄭靈面露疑惑,姚姜恨鐵不成鋼搖搖頭:“葉添??!”
“葉——添?”那個企業(yè)家葉添?一瞬間,她竟不知以何種表情來迎接這該死的巧合。
“對啊,群玉山航空公司的董事——葉添!”